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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些生命 逝水而去

时间:2024-04-23

雨馨

远远地,那条河黑沉沉地流向天边,燃烧过的灰烬和花瓣被风吹到高处,徐徐弥漫,我听见河岸对河流说,我无法留住你的波涛,让我把你的足印留在我心里吧。

隔着一条河,我在对岸,葬礼在彼岸。

我已经忘了自己,那个灰蒙蒙的影子,早已静静地融入人群。人们翘首以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河水时而变得有些湍急,奇怪着岸边一棵树也没有,只有揉碎了的巴格玛蒂河和那排修建在河岸高台上的湿婆神的神龛,肃穆而立。突然,我在漾漾的水波中发现一个席地而坐沉思的苦行僧的脸,他无恸无惧不见悲喜的表情被扎眼的金黄、橘黄淹没,他低眉沉吟,手持念珠,仿佛在为对岸的亡灵冥冥超度。

火葬仪式就要开始了。他们在岸边手捧碧水沐面净手,他们用河流之水为亲人擦拭身体,让他穿戴洁净,并在口中放满鲜花和米粒。然后用白布或黄布包裹,用席子捆好后放在木架上,再在上面盖上一层薄薄的干稻草。接着,年长的亲属念念有词,在他的带领下儿女们提着油灯围着遗体绕行三圈。

鞠躬,行礼,然后随着他手中的火星一跃,火焰顿时迅速地撕绞、飞升,火苗影影倬倬,仿佛苍凉的河岸跳起清凉的独舞。

火焰越燃越旺,逝者儿子或男性亲属继续带领所有人祷告,河面冷冽,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火焰之外的背景里无数个河面旋转的青绿色的小漩涡,所有人开始祷告,双手合十,望着那越燃越烈的粗木椴搭成的空心木架,浓烟阵阵,在莫名伤感的情绪中漫卷起朵朵黑云,天与地慢慢在合拢,清冷的云层遮住了茫茫山峦,帕斯帕提那神庙仿佛就要在此刻消隐。

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平静的对岸没有眼泪,没有哭泣,我甚至看不到他们的悲伤。一双双静默的眼中,只有安详,宁静如水的安详。

尼泊尔人认为,人的生命来自“天、地、水、火、土”五种元素,让亲人在火焰中灰飞烟灭,归化成土,撒向河流,让河流把人的灵魂带到很远的远方。

人从天地间来,为天地间的灵物,经历人世的幸福、痛苦、快乐、苦难、悲伤……然后,孑然一身地返回宇宙,返回让灵魂得以永生的天国。

逝者如斯,河流用她仁慈宽容的苍茫接纳了所有的亡灵。河岸的葬礼,把逝者还给了宇宙与天地,让他们去实现轮回,我久久地凝望江面,仿佛那些加德满都街道上遇见的,古城里擦肩而过的面容,都將纷纷逝水而去。

岸边浓烟翻滚,没有人愿意离去。亲人们围火而坐,或歌或饮,舞之蹈之,我惊讶他们平静的脸上竟看不到一点悲伤。

更像一次恩重如山的送行。或者,临行前的欢聚。

庄子的妻子去世了,庄子击鼓而歌,欢声笑语,墨子不解,问他,你为什么还这么高兴?这是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为你煮饭熬汤,相依相伴的人啊。庄子说,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灵魂得以永生,应当为她感到高兴。所以为庆祝她的灵魂升天,为她欢歌祈福。

这也许和尼泊尔人的生命观有些许相似吧?

尼泊尔人用最原始的方式为死者送行,在帕斯帕提纳(PASHUPATINATH)神庙,在那个烟尘弥漫到空中,像一棵棵扭曲融化的树的下午,我莫名地感到胸闷和呼吸困难,我在快要窒息的状态下匆匆告辞,日光照着那条很白的路,我在踉踉跄跄的脚步中走向停车场。那条带走魂灵们的河就在路旁,一路和我并列,一辆辆汽车开过,扬起地上的尘土,河水更加浑浊淤青了,我突然觉得它就像画家朋友墙上堆积的油画质感的厚重颜料,一层层沸腾在血管里的嗡嗡声,逐渐冷却的饮泣和咆哮,让我无法平静。

我的记忆里,那排醒目的供奉湿婆神的印度教寺院的环廊还在,红砖墙环绕的寺院庭院中那些醒目的写着DONATION(捐赠)的捐款箱还在,那里坐满了无数衣衫陈旧面容忧伤的老人,他们的眼神中无不流露出微弱的迷茫和期待,我能帮他们做点什么?我在心里问自己。

我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缕风啊,我把一团美金的零钞匆匆放进那个怀抱病婴的美丽的红衣女子的手中,迅速按下快门,我指了指她怀中的孩子,关切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好起来,您和他都要好起来。”我用我的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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