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叶晨
“一辈子就这里最舒坦。”
这是个四五平米的小小空间,安置了水池、灶台和料理台。灶头角落放着瓶瓶罐罐的调料,一壶玉米油,还有一壶刚刚煎出来的猪油;料理台柜子上放着一红一绿的老式软木塞热水瓶,还有一瓶蜂蜜;柜子边的角落放着陈酿的杨梅酒,以及早上刚从菜园子摘来的菜。
这就是我外婆“工作”的厨房,一个充满幸福的地方。
我的外婆不是什么作家,但我更愿意把她称作我们家的大作家。厨房就是她的“工作台”,她在工作台上忙碌了一辈子,“作品”不计其数。那些八大菜系什么的,外婆一概不知,她唯一清楚的,就是我们这一大家子的喜好和口味。春节,会有一大碗红通通的酒捞长寿面和一大盆红烧肉;元宵节会有飘着桂花香的大小汤圆;清明节会有外婆自己包的鲜笋炒五花肉馅儿的清明粿;端午节会有蜜枣馅儿、花生肉馅儿、咸蛋肉馅儿的粽子;七夕节会有外婆精心准备的巧食(这是我专享的)……岁月流转,但厨房的场景和外婆的身影仿佛都是一样的:油烟机在轰鸣,忽高忽低的火焰舔着锅底,勺子和铁锅在外婆手间起起落落,一道道美味鱼贯而出。
现在这个小小的厨房,是外婆回家落脚后的“工作台”。早年,外婆和外公在我妈还是个小姑娘家的时候,便开着大卡车,载着一车的蜜蜂逐花海而居。那时候的“工作台”便是自己手工打造的小灶台。几个煤球堆起来,小锅架在台子上,向里面丢些赶集市场上买来的菜,不同的时令,不同的地方,酸甜苦辣各种口味有着不同的搭配和演绎。由此,外婆的菜被我们戏称为“江湖菜”。
这些味道现在我也能略尝出一二,各种外婆特制的菜肴在家族聚餐和家常便饭里都见得到影子。虽没有从前各地集市上买来的菜,但也有外公菜园的新鲜蔬菜、中街刚杀的鸡鸭、清晨菜市场刚运进来的新鲜小鱼小虾。我也有幸参加了几次外婆朋友的聚会,客人常常会猜测外婆的菜里放了什么调料,外婆总是笑眯眯地分享着各种配方和做法,一脸幸福模样。这时候总会有老婆婆的戏谑声响起:“有了这些材料也做不出你这味道,真的秘密都藏在你的肚子里呢!”一阵笑声后又是一阵举杯,一颗一颗吸滿酒水的杨梅转眼间只剩下一颗颗带着绒毛的杨梅核,回忆伴着酒气氤氲在餐桌上方……
外婆的菜也是一剂良药。如果碰上感冒的情况,外婆总会从柜子边的菜篮子里抓出一把小野葱,将葱头连同根须还有我们当地特有的粉干放进锅里过水,加一点点盐,盖子盖上焖一小会儿,让水再滚一遍,趁着热,闷头连汤一口气吃完,排一排汗,一觉起来又精神焕发了。
灶头从移动到稳定,如今这灶上的火也烧了二三十年了。外婆从青丝到白发,她的作品带大了我们家一批又一批孩子,手中的碗从小变大,电饭煲的个头从大到小,这个厨房见证了我们成长的足迹,更见证了水头街新地从荒芜到繁华。爱和幸福是件很费心思的事情,有些人拼尽全力也难以阐明其中的含义,但外婆表达的爱与幸福简单又明了,就在一个个电话里,在几碟我爱吃的小菜里。亲情不是单靠毅力就可以坚持维系的东西,它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时刻提醒着我们,累的时候,回头看看,总有人在身后向我们招手,招呼我们回家吃顿饭,休整好了,再上路也不迟。
北港的小巷日益消散,甘甜的八角井早已成了传说,清幽的隔岸溪成了作家笔下的场景,老街的人群已淡淡散去,但是外婆依旧在厨房弯着腰,驼着背,提着菜勺“写作”,这里延续着我童年记忆深处幸福的味道。
指导老师:万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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