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军山（下）

高佳鑫

时间：1937年

地点：北平某胡同

人物：周童升、沈林秋、沈林秋的手下

四合院内，周童升落寞地叫住沈林秋。

周童升：林秋。

（沈林秋站在原地，并不答话。）

周童升：你真的能救百岁吗？

沈林秋：我何时说有这份能耐？（装傻）

周童升：林秋，让日本人把百岁放了。他性子倔，我怕他有危险。

沈林秋：师兄，你还是自己去吧！不早了，你得抓紧。

（周童升拿起桌上的酒，倒在茶碗里，举起茶碗，面向沈林秋，一饮而尽。）

沈林秋：师兄，你这是干什么？这不叫外人看笑话嘛。

周童升：林秋，刚才是师兄的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你跟日本人说说。

沈林秋：师兄，当年北平最火的京戏就是《定军山》，可最后师父偏偏就教了你一人。你成了角儿，人人夸赞，如今不还是这般落魄。

（周童升冷笑了两声。）

沈林秋：我是真想不明白，我学戏快，只要是我看过、听过的戏，就没有不能唱的。师父为什么单单把《定军山》传给了你？

周童升：林秋，打学戏开始师父就说你聪明。不教你那么多，是怕你贪多嚼不烂。学戏有规矩，做人更要有规矩。你瞧瞧你，没等学成就下了海。没成角儿只怪你太心急。

沈林秋：是师父偏心！他把谁唱谁火的好戏都教了你，我只有捡剩的份儿！只有当跟班的份儿！

周童升：《定军山》是谭派大戏，多少大家都栽在这上面，哪有什么谁唱谁火的道理？台下的人都心明眼亮。唱错一个字，跑丢一个音，都可能被轰下去。师父千般护你，可你……唉！

沈林秋：我明明比你强，可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我能有今天，都是日本人给的！

周童升：我们唱戏的人讲究走得正，行得端，坐得直，站得稳。学戏这样，做人也要这样！你这老了老了，骨头反而软了，给日本人弯了腰。

沈林秋：戏子终究是下九流，唱得再红火，也上不了台面，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我现在给日本人做事，街坊邻居表面对我十分客气，但我知道，背地里都在戳我的脊梁骨。

周童升：林秋，要让别人看得起，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百岁跟我说要出城当兵，要把日本人赶出北平，我还拦着。我羞愧啊！我怕死，我怕日本人的刺刀机枪，怕日本人的飞机大炮！我就想躲在这院子里，关上门，等日本人撤出去。我就想啊，当年八国联军都没把北平怎么样，这日本人能闹多大动静，直到日本兵闯进来，把百岁抓了去……

沈林秋：我已经叫人去打听百岁的消息了。

周童升：林秋，师父教导我们要有气节，我这当师兄的没做到，我没资格说你。

（沈林秋的手下进来，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周童升：怎么了？

（沈林秋看向周童升，不知如何开口。）

周童升：你快说啊！

沈林秋：百岁放火烧了日本人的军营。

周童升：百岁呢？

（沈林秋低头没说话。）

周童升：好！烧得好！

沈林秋：师哥，你得走。

周童升：走？！

沈林秋：现在日本人正调查这件事，你赶紧找地方躲躲！

周童升：我哪儿也不去。我得告訴百岁，他爹不是懦夫！日本人不是要我去唱戏吗？那我就去唱上一出！

沈林秋：师兄，你……

（周童升拿出化妆的箱子，涂粉、戴上髯口，悲愤交加地拿起一旁的大刀，起势亮相。唱完《定军山》，他舞动大刀，一下把太阳旗劈了下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