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5
屈梅娟
(四川外国语大学 中文系,重庆 400031)
1.前人研究。关于“V+他+个+X”的性质,学术界一直以来看法不一。赵元任(1979)、朱德熙(1982)、邵敬敏(1984)、马庆株(1983)、吕叔湘(1985)、太田辰夫(1987)、袁毓林(2003)等人均认为这是一个双宾语结构,其中“他”为虚指宾语,“个”使后面的成分体词化,然后与其一起充当动词的直接宾语,“个”是一个量词,通常可以省略。丁声树(2002)、游汝杰(1983)、祝克懿(2000)等人则认为“V+他 +个+X”是述补结构,是“V+个+X”的一种特殊格式,都是带“个”的补语。“个”是结构助词,是补语的一种标记。本文认为该结构是一个不典型的双宾语结构,下面将运用构式语法的理论,对该结构的性质及构式义进行简单的解释和说明。
2.关于构式语法。构式语法(Construction Grammar)是近年来兴起的一种以认知语言学为基础的理论体系,该语法的核心思想就是一个句式本身是一个整体,有着自身的句式意义,该意义不是各组成成分之间的简单相加,而是语义、语法、语用等各方面信息的一个整合体。构式义(constructionalmeaning)和词汇义(lexicalmeaning)之间是相辅相成、相互作用的。在人类的经验中,那些与人们生活关系最密切、反复出现但又截然不同的事件会首先被组织成原型构式,这些事件的意义就是该构式的中心意义。当人们在表达新的或不熟悉的事物时,又总是会倾向于参照先前已有的事物,从而形成在句法和语义上紧密联系又稍有区别的表达。这样,就像词义的引申会产生新的义项一样,基本构式义通过引申和扩展,形成有不同句法和语义表现的相关构式。
3.关于双宾语结构。关于双宾语结构,马庆株(1983)从形式上将其定义为“述宾短语+宾语”。李临定(1984)也是从位置出发,把双宾结构定义为“谓语动词的后面有两个独立的名词性成分的句式”。他们都是说出了双宾语结构的形式,并没有说出该结构的意义,也就没有把形式和意义统一起来。张伯江(1999)利用构式语法理论对双宾结构进行了分析,并根据构式语法整体论的观点,将其定义为双及物构式。在张文中,意义和形式是相辅相成的,其原型特征为“有意的给予性转移”,它通过隐喻和转喻等引申机制形成了一组放射性的多义句式,其中包含虚指宾语的双宾语结构是一个小类,典型性大大降低。在这里,我们采用张伯江(1999)的说法,认为双宾语结构的核心语义就是“有意的给予性转移”。
1.形式上的特征。双宾语结构在形式上就是V+N1+N2。用李临定(1984)的说法就是“谓语动词的后面有两个独立的名词性成分”。“他”在形式上是一个代词,这不需要证明,主要问题是“个+X”部分到底是不是名词性成分。X部分非常复杂,有名词、数量短语等体词性成分,也有动词形容词等谓词性成分。前一种情况中,“个+x”其实是”一个+x“的省略,为数量结构,这些也不需要证明;关键是后者,下面我们就这一点进行简单的说明。
(1)今天我要喝他个痛快。
(2)鬼子让咱冀中根据地变了质,武装工作队就变成一把牛耳尖刀,悄悄地插到敌人心脏里,去搅合它个乱七八糟。(冯志《敌后武工队》)
(3)我还要到中央去告你!闹他个满城风雨!(张聂尔《叶氏父女》)
(4)为此我发誓,一定要将父亲这一生中所有“疑案”彻底搞它个水落石出。(陈虹《水落石出的一桩“疑案”》)。
以上例句中的X均为谓词性成分,或表示的是一种状态,或表示一个动作,都是不可数的,因为都不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个体。但是“喝他个个痛快”里的“痛快”似乎不同,我们能隐约感受到它的整体性,其实,我们换一个认知角度就会发现,这里的“痛快”这种状态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是一个有始有终、完完整整的过程,整个过程是独立的,同时也是可以计数的,所以可以受量词“个”的修饰。此外,我们还发现,这里的“痛快”已经不再具有形容词的特性,比如它不可以受“很”、“十分”等程度副词的修饰,我们不可以说“哭个很痛快”、“哭个十分痛快”,“痛快”已经体词化了。因此,我们说“个”后面的谓词性成分已经体词化了。既然“个+X”为体词性成分,那么“V+他+个+X”就符合了双宾语结构的基本形式特征。
2.意义上的基本特征。虽然“V+他+个+X”结构经过了引申,但是意义上还具有双宾结构的基本特征。即“有意的给予性转移”。①关于“给予”的内涵。朱德熙(2000)曾经进行过如次描述:第一,存在“与者”(A)和“受者”(B);第二,存在“与者”所与也就是“受者”所受的事物(C);第三,A主动地使C由A转移到B。我们就从A、B、C这三个方面看一下“V+他+个+X”结构是否保留了双宾语结构的基本特征。②关于受者。典型的双宾结构中,“与者”和“受者”都是有生命、有行动能力的指人名词。因为“与者”一般为主语,与双宾语结构关系不大,我们这里不做讨论,主要看一下“受者”的引申情况。我们先看例句:
(5)给同学一本书。
(6)给图书馆一本书。
(7)给他个不痛快。
例(5)中,“同学”是表人的名词,是有生命的,是转移物“书”的受者,这是典型的双宾语句。例(6)中“图书馆”是一个组织,可以接受转移物“书“,但是已经是无生命的了,受者的典型性降低,引申机制开始起作用。例(7)中“他”虽然写作“他”,但是已经虚化,没有实际的词汇意义。因此,例(7)中“他”仍可以作为受者存在。③关于转移物。典型的双宾结构一般为具体的、独立的事物,是占据一定空间的事物。如:
(8)送他一本书。
(9)给他一杯水。
不管是“书”还是“水”,都是我们可见的具体的东西,可以由一方转移到另一方。但是引申后,抽象的事物也可以作为转移物,比如:
(10)给他一些建议。
(11)递他一个眼神。
(12)打他个落花流水。
④关于动词。马庆株(2004)指出:“包含虚指宾语的双宾结构里的动词都是自主性动词。所谓自主动词是指表示动作者能够自由支配的动作行为”。典型的双宾结构的动词都是自主性的给予性动词,例如上文提到的“给”、“送”。但是我们发现“V+他+个+X”结构中的动词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给予性动词,例如“打他个落花流水”、“搞他个晕头转向”,“打”、“搞”都不是给予性的,但是我们却感觉到这个结构的给予意义。原来这种双宾结构的给予性不是动词赋予的,而是整个句式带来的,这里体现了句式义对词义的压制。
综上我们可以看到,虽然看起来“V+他+个+X”与典型的双宾结构相差甚远,但是还是承继了其基本的特征,存在“与者”、“受者”和“转移物”,整个结构带有明显的给予意义,表示“与者”把性状、动作和影响能动的赋予“受者”,所以它仍然是一个双宾语结构。
既然“V+他+个+X”作为一个构式,其构式义就应该是语法、语义、语用等信息的整合,而不仅仅是双宾结构的核心意义,否则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也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所以,我们试图对其特有的构式意义进行简单的探索。总结所有的例句,我们得到以下几个方面的信息:
1.非现实性。所谓非现实性,就是句子表达的事件状态还没有发生。请看两组句子:
(13)a.挖两个鱼塘 b.挖他两个鱼塘。
(14)a.喝个痛快 b.喝他个痛快。
以上两例中的a式是客观上陈述一件事,我们可以在动词后加上表过去时态的助词“了”,或者在动词前加上表将来的时间副词“要”,表达成“挖了两个鱼塘”、“喝了个痛快”,或者“要挖两个鱼塘”,“要喝个痛快”,这表明a式既可以表示已经发生的动作、状态,也可以表示没有发生的动作、状态。但是b式中不能在动词后面加上“了”,只能在前面加上表示将来的“要”等词。因此,我们可以说这种结构只能表示事情还未做成的状态,具有非现实性,多表示一种决心和愿望。
2.表示宣泄、随意、夸张、决心等的语气。在语用方面,“V+他+个+X”也有着特殊的作用。看例句:
(15)他想一走了之,躲开他们,给他个不理不睬。
(16)瞅他个仔细。
(17)我找个机会就能捞他个十万八万的。
(18)吃,多吃点,好揍他个王八蛋。
(19)准猜他个八九不离十。
以上各句中,或是宣泄情绪,或是下定决心,或者是随口一说,都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或是夸张,带有很多的情绪色彩。这是该结构特有的语用意义。至此,我们可以总结出该构式的结构意义:能动的给予某物X+非现实性+各种语气。与其他的双宾语结构相比,非现实性和各种语气的表达是这个结构的特有意义,这也体现了这个结构的价值所在。从“有意的给予性转移”到“能动的给予某物X+非现实性+各种语气”,“V+他+个+X”承继了双宾语结构的基本特征,同时也具有一些自己的特点,这些意义不是通过其组成部分推导出来的,也不能从语境中推出,是通过该结构的形式来实现的,这很好地体现了形式与意义功能的统一。
[1]李勇忠.构式义、转喻与句式压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2).
[2]刘永华.“V个X”结构多维度考察[J].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6,(6).
[3]李剑影.再论“玩他个痛快”[J].汉语学习,2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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