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妖精

迂夫子

小时候看《西游记》，主要看个热闹，最为熟稔的章节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白骨精先变成村姑，后变成老妇人，又变成白发老公公，几次三番变化成人形，意欲捉了唐僧去吃肉，以达成长生不老的目的。但都躲不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终被老孙一棒子打死了。

长大了再看《西游记》，开始看出点别样的东西。发现《西游记》里所描绘的妖精界也分三六九等，比如白骨精就处于妖精界的底层，算野生妖精。野生妖精，没后台，无靠山，全凭自己打拼，吸日月之精华，聚天地之灵气，苦练成妖精。如果抛开其为非作歹不论，野生妖精也算是比较“励志”的妖精了，毕竟道行全靠自己历练打拼，既没有老君的仙丹助力，又没有别的什么奇遇。只是野生妖精如白骨精者，实在不该妄想升级，尤其还想通过作弊（吃唐僧肉）来升级，违背了妖精界的规矩，被孙猴子的金箍棒解决掉，也在情理之中。

《西游记》里野生妖精下场都很慘，基本都“报销”了。比如琵琶洞的蝎子精，弄了股妖风把唐僧掳到毒后山蝎子洞，因见唐僧一表人物，便春心萌动，妄想和唐僧成就好事。人有七情六欲，妖精估计也难免俗，想有个恋爱的对象，其实也算不上罪恶。当然不应该强买强卖，至少应该自由恋爱、你情我愿才行。如果承认妖精可以有情欲，那么蝎子精罪不至死，至少它还没想要唐僧的命，并不属于暴力犯罪。但是唐僧是国家公派人员，又是金蝉子转世，注定要有大作为的，怎能被一个野生妖精毁了清名？既然门不当户不对，蝎子精的爱情就不会被祝福，所以孙猴子找来昴日星官，只打了两声鸡啼，蝎子精就现了原形，死了。蝎子精是必须要死掉的，除挡了唐僧取经路之外，它实在胆大妄为，竟然敢蜇伤如来佛，连观世音都不放在眼里，看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好像有多少干爹撑腰似的，可惜一个都没有。

有野生，自然就有家养，《西游记》里的家养妖精似乎更多。比如平顶山莲花洞的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本来是太上老君的两个看丹炉的童子，偷了老君的宝贝下界作妖。捉了唐僧，依然要吃唐僧肉，被孙悟空请了太上老君拿住了。孙悟空要打死他们，太上老君却不让（毕竟是自己的人，哪能随随便便就让猴子给打死？）。因为是仙界高官太上老君家养的，所以，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即使犯了滔天大罪（占山为王、暴力伤人，且杀人未遂，还阻挠并破坏了大唐取经计划），处分起来也要看老君的面子，可以得到免死的金牌，仍然回到天界做仙童。其他家养的妖精，诸如夺了乌鸡国国王之位的青狮精，它是文殊菩萨的坐骑;会喷火的红孩儿是牛魔王的儿子，后来做了菩萨的善财童子;碗子山波月洞的黄袍怪，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本来就是天界的公务员;麒麟山的赛太岁，竟然是观音菩萨的坐骑金毛犼（天界高层的司机屡屡下界为祸，实在令人发指）。

因为是家养，主人又多数是仙界高官，所以家养的妖精都是有背景的妖精。有背景的妖精下场（后路）都很好，比如继续给天界高层当司机、当保安、当司炉工、当善财童子……总之下界犯罪似乎就是去渡劫，甚至还有镀金的嫌疑，为了增加些妖生履历也说不准。

同在妖精界的阳光下，与有背景的妖精比起来，白骨精、蝎子精这些野生的妖精只剩背影，差距实在太大了。野生妖精只能在竞争残酷的妖界苦苦打拼，且要遵循妖界法则，或成就妖生，或被孙悟空一棒子打死——其实，孙悟空也应该算野生妖精，只不过它被天界招安了，转正后入了佛界，得了正果，成了斗战胜佛。孙悟空的传奇经历，给了野生妖精们极大的鼓舞——谁说寒门不能出贵子？你看孙猴子，野生妖精也是有出路的！

这妖界怎么越看越和人间如此相像呢？

摘自《讽刺与幽默》2022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