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为：守住生命最后的防线

郭晶 段文利

近些年，“ICU（加强医疗）”总是伴随百姓关注的新闻事件进入公众视野，一批批患者经过ICU抢救而脱离生命危险。在百姓眼中，ICU逐渐有了一种特殊的意义与象征——走进去生死未卜，走出来曙光再现。

北京协和医院ICU科主任刘大为就是这样一位守住生命最后的防线，把缕缕生命曙光播撒给患者的危重症医学专家。从对ICU理解得懵懵懂懂到可以扬眉吐气地与发达国家同行对话，30年来，他的成长与中国危重症医学发展的轨迹交相呼应。

“与它带给我的快乐相比，

苦和累真的算不了什么”

上世纪80年代初，著名危重病医学家、北京协和医院陈德昌教授从法国学成回国，建起了中国第一个加强医疗科（ICU）。1984年，刘大为成为陈德昌教授的第一个研究生。

“那时最怕人问，你们ICU到底是搞什么的，我懵懵懂懂有些感觉，却不能确切地回答上来。”刘大为说，ICU刚建起时，医生非常少，大家尝试着将部分外科的危重病人接过来观察、监测。刘大为和同事们经常吃住在病房，整宿地守着病人。即使轮换休息，呼机也会随时响起——这种病人病情有变的信号，经常让累了一天的医生从熟睡中惊醒……

这种情况下，刘大为和同事们艰难起步，并在摸索中大胆尝试突破。上世纪90年代初，刘大为将注意力集中到危重病医学的难题——感染性休克上，他在国际上首先提出“右心功能主导”原则来治疗感染性休克。左右心相比，右心功能占主导，“擒贼先擒王”，改善右心功能，一定可以改善整个心脏的功能。这个重要发现，让我国对感染性休克的诊治又深入了一步。目前在国际上，感染性休克的平均死亡率一直在50%以上，而北京协和医院将这一数字降到了40%以下。

看着ICU科室逐步成长壮大，自己能融入其中并贡献力量，刘大为感到无限欣慰。他说：“这里的苦和累，与它带给我的快乐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

“做ICU就不能轻言放弃”

如果说医院是个战场，ICU就是最前线。在这里，每个病人都处在生死边缘。刘大为就是每天驻守这里，跟死神争夺生命疆土的一名战士。

刘大为至今记得，7年前那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美籍华人老姚。老姚是位跨国集团的中國区总裁，2010年准备去非洲旅行前，在北京注射了减毒黄热病疫苗，随后他就出现了黄疸、发热，来北京协和医院就诊时已处于休克、呼吸衰竭状态，生命垂危。老姚迅速被送入ICU抢救。刘大为收治后，诊断为黄热病疫苗相关多脏器功能衰竭。但他查阅文献时，却大吃一惊：全球共报道此类患者7例，仅2例存活，这是亚洲地区的第一例！

亚洲地区为什么没有相关报道？是自己诊断错了，还是病人有特殊情况？刘大为边耐心安抚家属，边询问老姚的身体情况。老姚家人回忆，一年前在老姚美国接受了直肠癌手术，术后接受过化疗。这就是原因——疫苗注射前明确建议肿瘤患者不宜接受注射，老姚却忽视了。

这是一个极其罕见而复杂的病例，老姚在美国又有很大的影响力，他的病情立即得到了美国方面的高度重视：美国相关疾病的著名专家迅速跟进，并且对刘大为的治疗直言不讳地表示担心。这时，焦虑万分的老姚家属要求把病人送回美国，让美国专家治疗。但转运病人很可能发生极度危险的情况，刘大为不能让病人涉险：“做ICU就不能轻言放弃。”刘大为说。

他只有日以继夜地同时间赛跑，每天细致地察看病人，精心拟定治疗方案。刘大为和ICU团队倾注了全部努力，患者病情终于出现转机！老姚身体各项指征趋于正常，美国同行不再进行医疗干预，甚至由衷地钦佩这支团队。

经过两个月治疗，老姚完全康复。出院时，他动情地说：“在最危难的时候，是我的同胞把我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啊！我们中国人是不输于任何一个民族的！”

“碰撞出真理，这就是新学

科的生命力所在”

30年来，刘大为伴随着北京协和医院ICU成长的始终。对于带领这支团队，刘大为最大的体会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他主张学术问题不怕争吵，必要时科主任要主动“设议”，引导大家就其中一个问题畅所欲言。他说：“碰撞出真理，这就是新学科的生命力所在。”

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查房，就是他“授之以渔”的好机会。一位96岁高龄的老大爷，经过呼吸支持治疗后，病情逐步好转。查房时，年轻医生们跟着刘大为来到病人床旁。“你们说现在是否需要撤呼吸机？”刘大为抛出了问题，“学术争吵”上演了：有人认为，病人年纪太大，现在脱离呼吸机会发生哮喘，太危险；有人则反驳，病人老带着呼吸机，会产生呼吸机依赖，胸部呼吸肌肉萎缩，逐渐丧失呼吸功能。

“大家说得都对，这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不同角度。再好的运动员，也得经过长期的体能训练才跑得了马拉松。同样的道理，你要给患者制定适宜的训练计划，包括药物和营养的支持，使他逐步恢复呼吸功能，而不能包办代替。”这就是刘大为的医嘱，虽没有针对病人诊疗，但学生们都恍然大悟。

在刘大为看来，查房不是简单下医嘱，然后让年轻医生“照猫画虎”，而应引导他们形成独立的思考能力、培养他们制定正确的施诊方案。在查房中“吵”上一架是为了查缺补漏，把各种可能想周全了，久而久之，大家就会养成缜密的思维习惯。

现在，在他的培养下，北京协和医院ICU科多年来向全国输送了无数临床骨干，科里的医生们也不断奔赴全国各地抢救危重病人的战场，成为了那里的中坚力量。

（本栏责任编辑：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