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任性挡不住

张鸣

宋仁宗是北宋数得着的好皇帝，无论当时还是后世，都是夸的人多。这个皇帝，待臣子也比较宽厚，充分体现了太祖誓言之一——“不杀士大夫”。同时，他做事不过分，用人也大体不错。最关键的，是经过澶渊之盟，宋辽大体相安无事，所以太平年间经济发展也不错，人们没有理由说他不好。

不过，这样一个所谓明君也有寡人之疾，对自己宠幸的女人也会表示一下。怎么表示呢？历代的皇帝都会这样干，给女人的家人加官进爵，反正官爵这东西本是皇家的，送出去也很大方。

宋仁宗宠幸的女人，有个叔叔名叫张尧佐，当时在做屯田员外郎、开州知州。知州的官位不小了，但前面挂的官衔有点小。于是，一日之内，张尧佐挂了4个头衔：宣徽使、节度使、景灵使和群牧使。这些官衔，按北宋的规矩，都是虚衔，但级别很高。一个知州，加上这些虚衔，就可以出将入相了，此前的屯田员外郎与之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然而，北宋时代的御史是比较较劲的，看到不顺眼的事儿一定要说。不仅可以上奏折，还可以廷争，在开会的时候跟皇帝当面理论。所以后来王安石变法，就先把御史台给废了，把御史们都纷纷外放，然后都换上自己的人，才好放手大干。宋仁宗的时候，御史正在嚣张的势头上。所以有个叫唐介的御史就上了一本，說要皇帝引唐明皇时杨贵妃为戒。奏折上去之后没有回音，这下把整个御史台都惹恼了。一共7个御史，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包拯，一起上殿跟皇帝理论。

这回皇帝屈服了，把张尧佐的宣徽和景灵两使去掉，同时还给唐介加升一级，表彰他的敢言。原本以为这样皆大欢喜，事儿就了了。但是，没过多久，人家张尧佐又调职了，重新得了宣徽使，而且转任河阳知州。河阳是个大郡，等于是升官了。这一下，唐介可不干了，说这不是耍我吗？刚刚拿掉宣徽使，现在又给他了，还得了一个大郡，怎么能善罢甘休？

于是，他还要抗争。但是几名同僚包括包拯都退了，他就一个人站出来跟皇帝在廷上叫板。宋仁宗说，这事儿是宰相办的，干脆把宰辅都叫了过来。唐介说，现在的宰相文彦博也不是个东西，自己就是献媚贵妃才得了宰相，这样的宰相得换，换富弼。枢密副使怒斥唐介，叫他滚蛋，但唐介声音越来越大。这一下一闹，可把皇帝激怒了，没忍住大声痛斥。最后还是身边的负责起居的人出来劝了一劝，大家把唐介拉下去，才算了事。

事后，唐介被贬为春州别驾，宰辅们将之改发为条件稍好的英州，还是做别驾。别驾的职别只比知州矮一点，但什么权都没有，实际上也是个虚职。

其实，宋仁宗这事儿，还真比不上当年唐明皇宠幸杨贵妃、任用杨国忠。不过是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做了一点小小的表示。就这点表示，也被御史抓住不依不饶。但是，皇帝要任性一下，也是挡不住的。臣子们包括御史中的包拯，也都知道，无论如何皇帝就是皇帝，他要干点自己的小私事，只要不太过分，就得让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