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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沙漠苦行僧

时间:2024-04-23

王双兴

编辑 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

学者们普遍认为,莫高窟最为人熟知的南区,从南北朝到元代相继诞生的禅窟,有鲜明的时代风格。窟内四万五千多平米的壁画和两千多尊彩塑,很容易出研究成果。

彭金章(1937—20仃),河北肃宁人  考古学家、敦煌研究院研究员

过去二十余年里,彭金章的考古研究却偏偏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北区,那里洞窟疏密不均、残缺不全,一度被认为是敦煌考古的沙漠。

彭金章接受采訪时曾说:“都说北区洞窟是画工窟、塑匠窟,到底是不是,根据是什么?不清楚。北区洞窟数量有多少?不知道。北区洞窟、南区洞窟的关系是什么?也是个谜。”

他要求解,于是开始在“考古的沙漠”中苦行。

1988年到1995年,他带领团队进行了6次大规模发掘。洞窟有千百年历史,尘土遍布。彭金章曾回忆,发掘完一个洞窟后,人会变成泥人。眉毛眼睛上的稀土是黑的,鼻涕擤出来是黑的,口罩一天换几个都是黑的,咳个痰也是黑的。

他称自己像民工头,转头又向人炫耀:他可以用鼻子分辨一个洞窟是不是存放尸体的奁窟。

他和团队成员用筛子筛遍了北区的每一寸沙土,筛出了莫高窟惟一一枚波斯银币、48枚回鹘文的木活字,以及木经书残片、泥佛等七万余件文物。还确知北区崖面现存洞窟248个,使莫高窟现存洞窟总数增至735个;同时证明了北区并非先前认为的画工窟、塑匠窟,而是僧人居住的生活窟、行僧的禅窟,与南区一起构成完整的莫高窟。

调到敦煌前,彭金章是武汉大学历史系副主任兼考古教研室主任。如今依旧从事历史工作的林生豪上世纪60年代初考入武大,彭金章是他的第一任辅导员。那时的彭金章身体不好,有胃病,很瘦,但每周至少两三次到宿舍和学生谈话。林生豪依然记得彭先生关于做读书卡片的教诲:要想真正做学问,至少要有十万张以上的卡片。

后来彭金章登上讲台,又一手创办了武大历史系,随后离开武汉、前往敦煌。那里有他的妻子、“敦煌的女儿”樊锦诗。

那是1986年,彭金章毕业23年,和妻子天各一方19年。他用三句话形容他们的爱情:相恋在未名湖,相爱在珞珈山,相守在莫高窟。

离开讲台钻进莫高窟,他依然是老师,有关考古,他愿意讲也愿意教。他给专家学者讲,给年轻学子讲,也给解说员讲。有学生回忆,讲起敦煌,他言辞里是藏不住的爱。到了耄耋之年也声若洪钟,调侃自己作报告从来不需要准备麦克风。

两年前有学生到敦煌实习,彭金章讲密宗,讲莫高窟北区的发掘,还带学生实地观摩。北区很多洞窟是崖壁上的禅窟,年近八十的彭老帮年轻人扶梯子,自己也跟着爬上爬下。禅窟是僧人修行打坐的地方,窟室窄小,多室禅窟前室四壁上开着小门洞,人得猫着腰才进得去,为了防止学生撞头,他总最后一个走,用手护在学生头顶。

2017年初,彭金章还曾到北大开讲座,在场学生感慨其精神矍铄,没想到先生会在半年后离开。或许只有樊锦诗清楚丈夫的身体状况。

3个月前,樊锦诗参加央视《朗读者》,主持人董卿说,节目组之前邀请樊院长,她以工作忙和不喜欢接受采访为由,拒绝了好几次。后来有一天导演特别高兴地说,樊院长愿意来了,董卿问:为什么?她怎么答应了呢?对方回答:据说樊院长的爱人喜欢看我们这个节目。

樊锦诗在一旁点头:“他在电视里看见,可能高兴。”

2017年7月29日,彭金章辞世。前一晚,首届飞天摇滚音乐节在敦煌举办,焰火照亮整片沙漠,像是一场告别。遵其生前遗愿,敦煌研究院对各界均未发讣告,一切从简。老一辈的莫高窟守护者,和飞天一起飞天,做完风尘仆仆的大梦,回过头来凝视着古老的敦煌。那里日出三危、日落鸣沙,莫高窟外的胡杨林日日夜夜站着,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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