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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她在镜头后凝视孩子的成长

时间:2024-04-23

王艳

过去十年,她在镜头后记录自己孩子的成长,孩子慢慢长大,影片也渐渐成型,斯劳格不居功,她知道,这是神的游戏

广州帽峰山因为连日的雨更显青翠,位于山下的头陂村九队祠堂正在放映一部挪威纪录片。片中,哥哥马库斯和弟弟卢卡斯,伴随着摇曳的稻草和年复一年飘落的黄叶,从稚童变成青年。横着的十来条窄长板凳上坐着十几个孩子,和慢悠悠摇着蒲扇的爸妈们一起旁观纪录片中兄弟二人的成长。

《兄弟》导演斯劳格·霍尔姆

两位主演坐在最后面,哥哥马库斯显出拘谨,挺胸抬头认真看着,弟弟卢卡斯打起了瞌睡,忽然“砰”的一声,他猛然抬起头,被数年前自己踢球打碎玻璃的声音惊醒。旁边坐着爸爸,也是这部影片的制片人,他在片子里的戏份少得可怜,如果不是充当了孩子的足球教练,这部影片恐怕会被误认为是单身妈妈与两个孩子的故事。

祠堂外,雨滴从高高翘起的屋檐往下掉,三级台阶之上,这部纪录片的导演、也是兄弟二人的妈妈斯劳格·霍尔姆正在和一位村民聊天。这是斯劳格第一次来中国,她热衷于记录,在采访间隙,会拿出相机对着记者和工作人员一阵猛拍,也会请工作人员录下正在接受采访的自己;观影结束后,她会走下台,拿起手机,和观众一起合影。

她在广州呆了三天,宣传纪录片《兄弟》,这是她为自己孩子拍摄的。期间,各种各样的组织围绕着她,国人的焦虑也围绕着她。有人问她如何处理和孩子的关系,也有人问,这十年是否都专注于此,如何看待匠心。

大多数情况下,她的回答专注而认真。就像现在,电影放映结束后,村民提问:“纪录片里是否有摆拍?”祠堂昏暗,小孩子打开手机闪光灯照明,斯劳格侧着身子努力向前够,寻找能与提问者四目交汇的角度,认真地说:“没有,这里全部是生活的自然。”

过去十年,她在镜头后记录自己孩子的成长,看着时间像一帧一帧的画面覆落其上。孩子慢慢长大,影片也渐渐成型,斯劳格不居功,她知道,这是神的游戏。

妈妈,你别拍了

作为纪录片导演,斯劳格在世界各地捕捉动人瞬间。她坚韧,为挪威前首相拍纪录片,潜入首相府邸,拍下首相睡醒之后提裤子的镜头,也扛着摄像机跟首相来到挪威最北的村庄买一块鲸鱼肉。她有着女性导演的亲和,为一个合唱团拍纪录片,团员大多是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对她却毫无保留。她被允许进入团员的生活,片子里有人一边泡澡一边大声歌唱;也被允许进入他们的回忆里,一位老人拿着初恋女友的照片,对她讲述当年的雪月风花。

两个儿子出生后,斯劳格觉得,“美好的都在当下,做了母亲,一切都将在此开始。”小儿子卢卡斯如哲学家,思考宇宙和生死,到了大三岁的哥哥马库斯这,形而上急转直下,他喜欢运动,热衷足球。摄像机的两个转轮转着,像忠实记录的眼睛,卢卡斯问妈妈,“你为什么要拍呢?”“这样我就能听到你在想什么啦。”至此,长达十年的记录开始了。

一开始,斯劳格认为这会是一部唯美的电影,记录兄弟成长中的美好时刻,兄弟俩也觉得很酷。哥哥马库斯想到这部片子会拍十年,感叹工作量庞大。弟弟则和镜头相互凝视,然后做个鬼脸,算是对这玩意的接纳。

在母亲的镜头下,一切平常都生出诗意。堆积了落叶的足球场,有人骑车走过,留下一串树叶的破裂声。奥斯陆联排别墅后的花园,黄色的房子有红色的屋顶,绿色的草坪上铺一层金色叶子。卢卡斯掉落的牙齿被哥哥装在水杯里,白色的牙齿在清水里缓缓下沉。轻柔的音乐响起,是妈妈旁观孩子成长的微笑。茂密的丛林里,马库斯溯溪而上,用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我发现,整个世界都涵盖在这小小的宇宙。”光影交叠,灰尘飞旋,蝉鸣鸟叫,小小少年的睫毛眨着,刮蹭着人心。

孩子的成长是多美妙的事。一旦镜头对准孩子,斯劳格只能是摄像机后面的导演,一个记录者和观察者,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怎么够?

足球课上,卢卡斯失意而归,失落的情绪藏在垂下的脑袋和脚踢起的灰尘里,斯劳格扛着摄像机,一边走一边关切地问他低落的原因。一起玩耍时,哥哥进球,卢卡斯想要进球却总不能进,他转身离开球场,说自己痛恨足球,痛恨一切,母亲急忙问,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想将他从足球的失落中拖出来。

绵长的夏日里,和暖的风吹过,孩子们在草丛中躺着,说些有的没的,站在摄像机后面的斯劳格按捺不住,索性将摄像机定住,自己也走进镜头里,躺下和孩子们一起聊天。

卢卡斯六岁的时候,和老师闹矛盾,他哭着冲出教室,大骂老师和学校,发誓再也不要来学校了。这时,斯劳格追上卢卡斯,安抚他的情绪,素来平稳的画面开始摇晃,泄露母亲的慌张。

马库斯则是遇到课业的烦恼,他咬着铅笔,想象未来,“六年级的时候会有大堆作业,一直到十年级都是这样,你得在短短一周內写完一篇长长的论文,需要包含大概两百个句子,我觉得以后不会怎么顺利。”镜头对准摊开的课本、黑板上的板书,马库斯打着哈欠将橡皮扶起又推倒,乘法口诀背了就忘,他越来越焦躁,完全失去耐心。斯劳格实在不忍心,便不再拍摄,走上去帮助自己的孩子。

她也问过自己,导演介入影片之后,还是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纪录片,孩子遇到突发情况,是不是就暂时停止拍摄?后来,她说服自己,无论介入还是旁观,只需跟着直觉走,拍下的一切都是生活的自然。

《兄弟》剧照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孩子对镜头的抗拒。卢卡斯厌倦了哥哥对自己的管教,但这次哥哥依然阻止他吃甜食,“这里又不归你负责!”盧卡斯大吼,然后对着镜头问妈妈,“你为什么一直在拍?”说着便将旁边的水桶掀翻在地,要求妈妈停止拍摄。母亲只好关上镜头。长大后的马库斯在镜头前躲闪,“我讨厌你一直拍摄,我都快被逼疯了。”他甚至用神经质来形容妈妈,用精神病院来形容这个家。

孩子们不知道,妈妈珍惜拍摄的时光。拍摄的时候,感觉孩子还没长大,还会在她身边。在一次又一次被拒绝拍摄后,斯劳格只好给这部片子的拍摄画上了句号,“也许等拍摄结束了,就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而下一个阶段,就是孩子的离去。”

十年的素材如此之多,观众甚至会觉得摄像机不曾关闭,孩子的每分每秒尽在其中。事实上,斯劳格的拍摄十分艰难,每次拍摄前,她会跟学校的老师、校长,包括出镜的学生及其家长预约。当然,她也要和自己的小孩预约。曾有一次,她和所有人都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但当她放下工作,来到学校,准备拍摄时,卢卡斯却说,“妈妈,你没有和我预约,我今天不想被拍摄。”她只能扛着机器回去。在连续跟拍一星期之后,她会中止,让孩子休息一段时间。

《兄弟》放映结束,有观众提问,拍摄的这十年间,还有别的工作一起进行吗?斯劳格想了想,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记者提问,有没有什么样的瞬间,出于母亲的职责,你不能继续拍摄?她没有直接给出回答。一个母亲的酸楚,谁也无权刺破。长期拍摄他人故事的斯劳格,在给自己家人拍摄纪录片的过程中,更加懂得了什么是尊重。不被允许拍下的东西,是孩子给母亲划出的界限。

银色的耳钉

总是站在摄像机后面,固然会缺少对孩子成长的参与,但是却多了更真切的理解。孩子的每一次蹙眉、每一次开怀大笑都被镜头放大,日常生活里稍纵即逝的情绪都在镜头中显形。

因为拍摄,斯劳格没错过孩子成长的每一个节点。

这是弟弟上学的第一天,卢卡斯对着镜子傻笑,露出缺了的牙,然后背着书包,哼着自编的曲子走向学校。读报的老人从旁走过,途经他们的大孩子插着耳机保持沉默,卢卡斯打量着新同学,听到老师叫自己的名字时羞涩地笑。哥哥带他找教室,镜头晃过高高的楼梯,摊在桌子上的练习册和一把铅笔,这些镜头就像是卢卡斯偷偷打量周遭的目光。接着,妈妈注意到卢卡斯在课堂上跑了神的表情、用食指指着一字一句的跟读、举手回答问题的跃跃欲试和答对后的小得意。镜头保持着克制,一切细节却闪闪发光。

每一次深入了解自己的孩子后,斯劳格就会多一些思考。看着孩子们,斯劳格明白,“人不一定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聪明,从某一刻开始,你再也看不到曾经珍重的东西。”卢卡斯问妈妈,除了拍好电影,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呀?她竟然没能给出回答,“一个想法能有多大,比一个世界都大吗?”这样的提问也让她措手不及,看着孩子们磅礴的生命力,她自问:这种无法抗拒的超越自己的冲动是从哪里来的呢?随后鼓励自己,“那就把每一部电影都当作最后一部来做。”

这部纪录片的台版翻译是《奥斯陆少年有点烦》,正是哥哥马库斯的写照,拍摄的这十年,刚好是马库斯的整个青春期。在影片一开始,马库斯用手蘸水,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模仿足球明星的样子。慢慢地,电影中开始出现成群结队的女孩子,出现女同学的特写,阳光下淡蓝色的肩带、细碎的头发和害羞的眼睛。

后来,马库斯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派对。镜头对准为自己打造发型的马库斯,他精心整理,对自己不满意,直到越来越泄气,最后索性将头发一把打乱:“算了,没用的。”随后转过头来,要求母亲停止拍摄。之后,画面一转,斯劳格扛着摄像机,在镜子里做了个鬼脸。像在说,孩子,你的心思妈妈都知道。

纪录片4位主创,导演斯劳格霍尔姆一家人合照

兄弟二人聊天,卢卡斯一边甩掉鞋子,再用脚勾起来,一边听马库斯说:“我觉得我会很快献出初吻,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吧。”他梳着飞机头,和朋友组乐队。拍摄过程中,斯劳格发现马库斯喜欢上了绿日乐队,这是美国的一支朋克乐队,乐队主唱留着奇怪的发型,特立独行,锋芒毕露。随后,马库斯萌生了染发和打耳钉的想法,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想法,却被弟弟卢卡斯说漏了嘴。爸爸在染发上松了口,对于耳钉却还不能接受,马库斯摆摆手:“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了。”

随后,镜头却跟着马库斯来到了理发店,店员拿着染发剂,将他的头发染成黑色。随后,又拿出几款耳钉,由马库斯挑选。他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一个决心,做出了选择。气枪将耳钉打进马库斯的右耳,镜头跟着他走出来。他几乎不放过路边每一辆汽车的后视镜,变换角度去欣赏自己的新造型,很满意,忍不住笑起来。这时,看到爸爸走过来,马库斯猛然转过去,不知所措。就这样,在妈妈的注视下,他完成了自己对父亲的第一次反抗。那枚耳钉,在镜头里闪着银色的光。

违背父母的期待有多难?自由的代价是什么?斯劳格成长在岛屿上的一个传统家庭里,对父母言听计从。可是自己的小孩,从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在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之前,父母能做什么?斯劳格没有答案。在海上划船的男孩越来越健壮,她开始害怕时间流逝。十年拍摄已经结束,马库斯不再戴着那枚耳钉,从妈妈的河流出发,但他们终要驶向自己的航道。

时间是第三个主角

时间如河流一去不返,生活无法回头,镜头不能倒带。斯劳格说,这部影片中,时间是第三个主角。马库斯溯溪而上,是对自然的探索,跳入河中,是一种勇气的试练。河水也见证兄弟之间的情谊,马库斯用力划桨,卢卡斯侧身弯在船沿,头发闪着金色光芒。

镜头跃过一片野草,兄弟俩走进一间船坞。卢卡斯看着哥哥脱下衣服,抓住一条绿色的绳子,轻微助力后,便纵身跃入水中,便也学哥哥脱掉衣服,一把拉住那条绿色绳子,试图跳进水中。他尝试往前走,壮阔的海幽深无声,微微抖动的脚显出犹豫,还是没办法跳。卢卡斯重新穿回衣服,哥哥在后面笑:你真是一个懦夫。

的确,小时候的卢卡斯不是多勇敢的小孩,课堂上被老师批评,他就直接跑出教室,想要回家;足球課上一球不进,他撅着嘴巴就准备离开。妈妈告诉他,“不能总在事情开始变得困难的时候就想逃跑。”

于是,和朋友吵架后,他勇敢地打电话,“利安德,我想问,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之后镜头一转,就是两个人在街道上奔跑,在教室里亲密讨论。踢足球不小心把学校的玻璃踢破,同学围过来,说应该去找校长。对小学生来说,见校长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但这次卢卡斯敲了校长办公室的门,最终得到校长原谅。

在影片结尾,我们看到这样一幕:卢卡斯和哥哥重新来到船坞,仍是害怕,但他最终抓住绿色绳子,跃入海水中。此时,音乐响起,镜头对准向远处流逝的碧波,似乎是一个母亲对时间的致敬,它见证和赋予一切,包括畏惧,也包括勇气。

在十年拍摄后,斯劳格又花了三年时间剪辑。实际上,卢卡斯的两次跳水时隔不过几日,却被分置在电影的开头与结尾,素材并非线性排列:她挑选素材,会尽量注意背后的寓意;她拼接素材,从母亲的角度去勾勒孩子的成长过程,也从纪录片导演的角度达成叙事曲线的完整。她一头扎进长达450个小时的素材里,重新理解自己的孩子。直到有一天晚上,素材积累太多,电脑直接崩溃,她急忙检查电脑。这时的两台电脑上,左边屏幕是水里游动的鱼,右边屏幕是她的父亲在挥手。“大概是父亲在告诉我,已经可以了吧。”

影片完成,一家人坐在一起观看,本来以为会有尴尬,结果却出乎意料。弟弟卢卡斯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哥哥马库斯觉得陌生,好像那都是别人的故事。成长是什么?在时间的上游,每一个小孩都追问“我是谁”,斯劳格没法回答,如今来到时间的下游,这部电影横在中间,一帧帧画面堆积在生命的河床。

河边的木屋

北大西洋铅黑阴郁的海水在这里温顺成绿色调的蓝,大风几乎天天吹,满地的稻草摇晃,山羊偶尔露头,民居星星点点,斯拉莫岛粗粝而壮美,斯劳格生长于此。

拍摄纪录片期间,她带孩子回到这里。在城市成长的两个小孩玩得尽兴,披着床单在风中奔跑,床单被吹得鼓鼓荡荡像要随时起飞。他们拿出小刀砍下一种名叫大黄的植物,削皮后蘸糖,吃个精光。斯劳格看着熟悉的一切,“我自己的童年回忆,正在通过摄影机慢慢苏醒。”

她是渔夫的女儿。她的祖母生了七个儿子,她失去了两个在海上工作的兄弟。祖父在外打渔,捕的鲸和他们的船一样长。在她印象中,祖母有一双粗壮的手,为了生活奔波。排空巨浪自远方席卷而来,带走祖父的船。

14岁开始,她和妹妹一起协助爸爸打渔。码头上人来人往,金光闪闪的鱼在渔民看来就是钱。她们曾连续工作17个小时,体力耗尽,只因爸爸看不到鱼就不罢休。她和妹妹撑着船在海里漂,不用任何安全措施。也会躺在码头上思考人生,想象生命的船如何起航。

后来,这个渔夫的女儿走向奥斯陆。18岁时,她在当地一家报纸实习,给一位老太太拍照,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她的镜头下竟有少女般的神色。她从此爱上拍摄,进入电影的世界,遇到后来的丈夫托尔·布瓦普,一起成立了芬里斯电影公司,在挪威小有所成。

拍摄纪录片的过程,她去找资料,发现祖父捕鲸的录影片段,惊涛骇浪自远处来,却听不到声音,捕鲸的紧张全在人们脸上,一个小女孩从镜头中闪过,不过几秒,那是十岁的斯劳格。“这宝贵的时刻使我认清了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想起看过的《白鲸记》,船长追逐白鲸,深知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却逐渐成为一种痴迷。看着祖父捕鲸的画面,斯劳格说,“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作为一名摄影师,我像个猎人追逐着白鲸一样,追逐着最佳时刻,也许这种追逐就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

她在生活中见识时间的魔力,却在镜头里与时间对抗。她遗憾自己18岁之后才开始拍照,当时祖母已去世五年,没能为她留下更多影像。也正是如此,她要给两个孩子记录,“至少往回找两代人,你才能知道自己是谁。”在她的家里,有一面照片墙,贴满了她的祖辈和亲戚的照片,她用一个个快门,连缀出家族的历史。

影片的最后,她带着孩子去寻找祖母的痕迹。一间破旧的房子静立在河边,屋顶铺满青苔,祖母在这里度过一生。阳光下,大儿子马库斯赤膊划桨,从此岸到彼岸,小儿子卢卡斯伸出双手,河水从手指间汩汩而过,如同琥珀。斯劳格拿着摄像机,拍下此景此刻,身后那老旧的窗框像是祖母深陷的眼窝,祖母看得见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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