鹃子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余玮

在通往铺满鲜花的路上，她经历过彷徨和低谷，却一直在坚持自己的梦想。人生花繁叶茂，缘来如此

在南国名城广州，美丽的珠江缓缓流淌。每当夜幕降临，高楼大厦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闪发亮，把江面映照得色彩斑斓，绚丽无比。但鹃子无暇欣赏美轮美奂的珠江夜景，她此刻正和助理们在珠江岸边的岭南花卉市场，为明天的插花培训课程采购花材。

素有“花城”之称的广州，四季常青，是我国著名的花卉集散地，对花卉艺术的接受水平，也较其他城市略高，因此在广州从事花艺工作，尤其是插花艺术培训工作，自然拥有特殊的意义及更高的要求。但这个工作远非人们想象的那样仅有浪漫和优雅，现实中更多的是艰辛和汗水。

鹃子和助理吃力地把一包包、一捆捆花材搬到面包车里，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娟秀的面孔和明丽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笑意。她打趣道：“男人婆，在广州我们这种女人叫做男人婆。”记者感慨，看来插花艺术与所有其他艺术种类一样，前台看到的是风雅，后台则是为生活艰苦劳作的汗水啊！鹃子频频点头：“是啊，说起来都是泪！”

初心不泯的“花神”

鹃子说她并不是从小立志从事花卉艺术的，但她幼童时期确实对植物有很独特的感性认识。5岁时别的小孩抱着洋娃娃过家家，她在自己家门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插满了花花草草，当做自己的小花园，精心侍弄。她幼小的心里，对各种植物充满神秘的期待，尤其鲜花的美丽，让她惊诧不已。

6岁时鹃子的母亲带她去公园玩，走着走着，母亲一回头发现鹃子不见了，几乎崩溃的母亲满公园寻找，发现她站在一个修剪花木的园丁面前静静地观看。鹃子回忆说：“其实当时我很气愤，呆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好，为什么好好的花啊树啊，要用剪刀剪，电锯锯。现在明白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圓，为适应一定的环境，对植物必要的修剪还是需要的。”

由于没有条件报考大学，鹃子中学毕业后进入一家技工学校读书，学习电工技术。这个学校无论从什么角度讲和鹃子的职业理想也挂不上号，但当时的年代进这个学校毕业后可以有个稳定的工作，鹃子身为家中长女，自觉肩负责任，便义无反顾挂起了电工专用的工具袋，工具袋里剪刀、钳子等电工用具一应俱全。鹃子自己揶揄道：“现在想起来，当时挂的工具袋，跟今天的工具却有几分相像，比如剪刀钳子今天插花也是要用的，等于说当时职业也许没选对，但工具袋挂对了，冥冥之中，自有神灵。”话毕，鹃子哈哈大笑。

在技工学校，鹃子电工技术学得马马虎虎，但教师节那天却初展天赋。同学们在市郊的野草地采来各种野花，鹃子一宿没睡觉，扎了几十个花束，在教师节的早晨送到每个老师的桌上。那些美丽自然的野花花束，震惊了技校的老师们，笑称她是“花神”，直到20年后的今天，他们还会时常提起，在学校的大喇叭里当做校史一部分讲给后来的学生听。

技校毕业后，鹃子被分配到一家国有煤矿工作，成为一名飒爽英姿的煤矿工人。鹃子和普通工人不一样之处，是腰带上如同配枪一样，挂着电工工具袋。鹃子回忆说，当时的形象很有一点好莱坞电影里西部女牛仔的气派。

在煤矿的工作好景不常，半年后，煤矿改制，全民所有变成民营，鹃子不得不离开煤矿，为谋求生计，加入了南下广州的滚滚洪流。

初到广州，鹃子住到已在广州打拼几年的表姐家，开始找工作。经过无数次被拒绝后，终于在一条不算繁华的小街上，鹃子找到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这是一家经营早茶、午餐、晚茶的粤式餐厅，培训三天后上岗。头一天上班，鹃子差点坚持不下来，餐厅要求服务员穿着半高的高跟鞋，手上托着重重的托盘，来来回回地在厅里练习，这对于穿惯了平底球鞋的她来说，简直如酷刑一般。一天下来，脚腕和手腕似乎都要断了，腰也酸疼不已，她咬牙坚持下来。

第一个月工资300元，每天工作将近十六个小时。但老板发钱时还不情不愿的，总是抠抠索索的找借口扣员工一些钱。鹃子没在意这些，天生喜欢花的她拿出20元在附近的露天花店买了几支花，用自己的灵感搭配造型，插在一个塑料可乐瓶里，摆在收银台上。客人来了都要夸几句这花很漂亮，有个气质不凡的老爷爷对老板说：“看你这瓶花，简单单单充满灵气，你这里有高人啊。”

被呆在异域街头的“花痴”

1997年，鹃子遇到后来成为自己爱人的贾先生，随他在广州定居，开始自学美术设计，并通过成人自考获得美术设计本科学历。在广州期间，鹃子在一家广告公司担任设计和书刊排版工作，数年间成为公司设计排版的首席，公司老总一次在宴会上开玩笑说，鹃子的设计元素永远离不开花，可以说是个“花痴”！虽然这是个玩笑话，却触动了鹃子深藏在心底对花的热爱，开启了她对插花艺术追求的动力源。

2008年，鹃子家楼下的社区商业街新开了一家花店，正在招聘员工。鹃子毅然决定放弃已有的工作，试一试挖掘埋藏在心底的钻石。花店招聘条件苛刻，头一个月没有工资，甚至连生活补助也没有，应聘的人并不多，所以她很容易被聘用了。第一个月，她只是做一些打杂的事情，比如收拾店铺，每天早上给鲜花清枝换水，把各种植物早晚搬出搬进，给客户送订好的花。虽然店里花艺师不会特意在技术上去指点她，也不会认真教她，但她会看，看花艺师怎么打花束、怎么包装、怎么处理花材、怎么插花，更会举一反三，再加上她又买了很多有关于插花类的书籍，认真反复地看和揣摩，第二个月后她摸索出来了一点门道，店里的日常花艺已经基本能上手了。就这样，一边看，一边学，再自己不停去揣摩，两个月后，鹃子成了店里的熟手花艺师。

2009年，鹃子在欧洲旅游期间，在比利时港口城市安特卫普参观著名艺术家鲁本斯故居时，偶然看到了一个街头露天的插花艺术展览，鹃子被这个充满想象力的插花展深深地吸引了，她把所有展品都仔细看个遍。她或踱步欣赏，或伫立凝思，不知不觉7个小时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她又匆匆从酒店赶到展览的街边花园，遗憾的是只欣赏了一上午，中午过后就撤展了。安特卫普的这个展览，并不是著名艺术家的作品，只是一个花艺业余爱好者的作品展，但鹃子认为这正是可贵之处，也是给她灵感之处。这个展览不仅充满艺术想象，而且还可以看到生活的智慧和人生历练。鹃子觉得，这样的花艺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来自生活，表现生活的普罗大众的插花艺术，人和自然结合得最完美，他们创作的艺术品最接近生活，最动人，也最美丽。

安特卫普的这次偶遇，让鹃子脑洞大开，她明白了，插花艺术并非天生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她可以是生活中最普遍的美丽，是自家后院里每天摆弄的工具，是餐桌上令人心情愉快的一杯茶一杯咖啡，是让每个人笑脸常开的快乐播种机，是每个家庭每天需要的早餐和晚餐。

鹃子在比利时、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看到当地人对花艺的热爱深嵌在骨子里，当地与花紧紧相连的社区和民居美得令人流连忘返，她自忖，中国是插花艺术的发源地，早在2000多年前的汉朝，已经出现插花装饰品，如果13亿人口中的百分之一，也就是1300万人像欧洲人这样热爱花艺，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会被鲜花打扮得多么漂亮？

鹃子当时就决定把普及插花艺术，当做自己未来的方向。曲高和寡的“高精尖”和“高大上”不是她感兴趣的，她要做的是与生活紧密相连的插花艺术，是来自于生活，用于生活，对提高人们生活品质立竿见影起作用的大众插花艺术。

2010年，鹃子在法国学习花卉园林艺术6个月。回到广州后，鹃子开始了花艺授课，因为这时的花艺技术，特别是欧式花艺，在广州还只处于萌芽状态，她也没把握有多少人能接受这种来自异国的插花技巧及艺术造型。于是，她先是在一家咖啡厅里，开辟了一角，作为授课场所，开始了自己的冒险之举。

成就鲜花与时尚相遇的“首席”

开始并不顺利，起步艰难。一是因为她名气不显，二也因为大家对欧式花艺的陌生，使得招生工作遇到困境。

为了招学员，鹃子利用起了当时刚刚兴起的微博，每天拼命地在微博上面发自己制作的花艺图片，发布招生信息。“起步阶段别提有多难了。开始时每期学生只有一两个。有时甚至我还要扛着花材去学生家里授课。”鹃子那时也没有助手，全部流程都靠自己亲力亲为——买花材，处理花材，备课，讲课，收拾课堂等等。

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通过学员之间口口相传，鹃子的培训班有了点起色，来学习花艺的学员渐渐多了，甚至也有些单位专门来请鹃子去授课了。鹃子觉得时机终于成熟了，创办广州繁之花艺设计培训工作室的念头盘桓在她的脑子里，那些属于未来的愿景变得越来越清晰。

想法是有了，但是手上的资金并不多，鹃子就去拉一位住在附近的朋友一起合作。“这位朋友是做财会工作的，待遇还可以，如果辞去工作和我一起创业，那她心里也没有把握。我就去找她谈，谈花艺培训的前景，谈这一两年我的学生从无到有的经过。这位朋友原本就對自己的工作并不满足，认为工作沉闷，没有多少发展前途，她被我说动了，认为值得和我一起拼一把。”

她们开始满大街找铺面，动不动就好几千的租金令她们望而却步，“正好在我们住的大学附近有一所公寓，有一个认识的老师有一间房要出租，这位老师比较好说话，他把房子租给了我们，一个月将近三千元，那时我们感到好幸运。在那里做了半年左右，学生越来越多。”

终于她觉得时机成熟了，正式创办了广州繁之花艺设计培训工作室，自己系首席花艺师。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几年来，鹃子凭借自己认真踏实的作风和独特的艺术天赋，学生口口相传，越来越多。迄今为止她培训过的学生已有近千人，她的学生开的花店已近百家，遍布全国各地。当地越来越多的机关、公司、酒店、婚庆公司成为她的客户。

有个性的她，提出花店要走私人定制情感路线，为有故事的客户量身打造不一样的花。“传统花店的搭配与包装方式，没有竞争力，这条路线应该摒弃。不论花的设计或是包装手法，都要源于花艺师对顾客故事的理解，以及对生活和美的见解。来店里买花的每一位顾客，都要认真倾听他们的故事。他是为谁挑选鲜花、又为什么送花、想要表达些什么……在培训时，我们经常如此强调特色定制。”鹃子说，只有店里的每一束鲜花都是为顾客而生的独一无二的私人定制，花店才能走得更远。如果客人们接过花束时能绽放出惊喜的笑容，那就是对学员、花店最棒的肯定。鹃子对学员讲，要善于迎合当下消费者对个性和美的需求，向顾客展示一种有格调的生活方式。准确的培训理念定位，再加上鹃子对艺术的独特嗅觉，经她手配出来的鲜花总是让人眼前一亮，学员进步很快。

在讲解花艺制作期间，鹃子还讲解花店的经营之道。她认为，通过团购、微博、微信等网络营销方式，可以获得不少年轻人的青睐。移动网店的打造，使鲜花销售这一传统行业与时兴的网络很好地嫁接在一起，搭上了信息时代的快车。

鹃子注重积累见识，对中外艺术风格兼收并蓄，不断推陈出新，独领风骚。她不仅能令每一束鲜花、每一株植物展现充满个性的艺术魅力，还擅长做规模宏大的现场花艺布置，她在实践中锤炼出超强的把控力，如同一个音乐大师，不仅能独奏，而且更能谱写辉煌的交响曲。

可以说，她已经成为当地独树一帜的插花艺术家。但对“艺术家”三个字，鹃子感到战战兢兢，她说，更希望称呼她为花卉艺术工作者。“多数艺术家是需要国家养的，而艺术工作者要靠市场，自己养自己。”鹃子说。

“我们的工作室从创立那天起，就没幻想成为艺术家，我们希望在市场的浪潮中游泳，借助市场之力达到我们普及推广插花艺术的彼岸，这个前提是我们推广的东西不能脱离市场，不能离大众太远。”

记者问会不会为扩大名气去参加一些插花比赛，鹃子摇摇头：“参加比赛的是插花艺术的精英分子，我从不认为自己是精英，我是普通老百姓、大众的一员，着眼点是大众，坚持为大众服务，做大众需要的艺术品。”

在鹃子的眼里，花艺从最初的“昔日王谢堂前燕”，现在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看到这项美好的时尚事业在社会得以推广，鹃子心中有满满的自豪感——她一直以来孜孜以求人生价值，而今她的爱好与事业结合得如此完美，她的人生在创办繁之花艺设计培训工作室的过程中开始闪现耀眼光芒。

“你的艺术风格是什么？”她思忖良久，回答说：“也许是崇尚自然吧。艺术靠灵感，灵感是刹那间的火花，不必思考太多，兴之所至，自由挥洒。吸收大自然的精华，呈现大自然的美丽。”

鹃子说，在插花创作中，有一种风气是使用花材之外的异质材料过多，引用各种元素以创新的姿态出现，使真正的花材成为附属品，导致喧宾夺主。作为艺术创作也许无可厚非，但这不是她喜欢的。鹃子说她更喜欢花本身。鹃子的创作更尊重花材，首先考虑的是将花儿最美的一面呈现出来，不排斥架构、异质材料等其他元素，但绝不会以牺牲花本身的美为代价。鹃子问记者：“这个世界还有比花更美的东西吗？”不待记者回答，鹃子自己抢着说道：“运用各种现代元素可以让花艺品更精致，也可以很美，但是美不过花！”

说完之后，鹃子沉吟一会后补充道：“现代工业不可避免的会对花艺产生影响，但我们不是工业品推销员，我们是花卉艺术推广者，我们做我们该做的，工业品应当让工业品推销员去做，我们不应抢人家饭碗，尤其不应以牺牲花卉艺术为代价去抢人家饭碗，最后可能还丢掉自己饭碗。”

谈到插花艺术推广的前景，鹃子虽信心十足但出言谨慎。鹃子说，“插花艺术被接受的水平，与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经济发展速度是成正比的。我们国家飞速发展的国民经济和不断提高的物质文化水平，要求插花艺术的普及和水准快速跟上，现在被拉得太远了，在插花艺术的普及和家庭化方面，我们要小步快跑，追赶经济发展速度，否则就会失去平衡，让我们国家成为世界人民眼里的暴发户、土老帽，被人唾笑。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只要有市场，就会有前景。”鹃子认为，只要定位准确，目标明确，脚踏实地，认真做事，理想就会变成现实。插花艺术推广普及，在中国大有可为！对此她深信不疑。但鹃子表示，市场毕竟是汪洋大海，想在大海里游泳，就要面对大风大浪，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和能力，必死无疑。

“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为生活服务，为改善老百姓生活品质做一点脚踏实地的事，为提高国人的艺术品质尽力所能及的微薄力量。”鹃子说，这是她的追求，不论道路多么崎岖，风浪多么惊人，她都不会更改。

有梦想、有热情、有思想，敢追求、敢拼搏，肯钻研、肯吃苦，行动力强、执行力强，善良、真诚，这些品质都可以在鹃子身上找到。在沁人心脾的空气熏染之中，听着鹃子讲述她的创业历程。她的经历，如同眼前花草世界的缤纷繁复，令人觉得五彩缤纷。令人欣慰的是，如今她已然走进一个花繁叶茂的美丽新世界。

责任编辑 王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