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7
赵允芳
法国小女孩蒂皮,质朴自然,一如非洲草原上一棵普通的小树。她在非洲土地上奔跑跳跃、自由成长的画面,一直在我心中萦绕。她那只脏兮兮的鼻头,被阳光晒出眼角皱褶的一双晶蓝眼睛,浓密金黄的一头乱发,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欢喜不已。蒂皮骑在鸵鸟背上,鸵鸟则展开羽毛,紧紧呵护着这个小小人儿,人与动物之间,是如此的美满和谐。一阵风吹来了,鸵鸟的羽毛散乱张开,蒂皮的一头密发也随风舞动。此情此景,总使我想到“风的女儿”这样一个诗意称谓。我一次又一次把小蒂皮推荐给身边的朋友,我给她们说的是:
“瞧瞧,别人是怎么做妈妈的!”
我从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身上,看到的,正是在她背后的那个妈妈。小蒂皮的一身纯粹自然阳光,和她头顶披着的那丛几近野性的头发,让我看到了一个妈妈的独特爱意和胆识教育。
蒂皮出生在非洲的纳米比亚,她的父母是野生动物摄影家,这注定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天然地与自然联结在一起:她喜欢让大象阿布给自己喷水淋浴,她喜欢骑在足够宽阔的鸵鸟背上在草原飞奔,她还愿意让小狮子穆法萨吮着自己的手指午睡……蒂皮与非洲土地的关系是浑然天成的,相比之下,蒂皮的爸爸对自然之爱却更多地来自后天的触动和理性。这位阿兰·德格雷先生说他永远记得一位美洲印第安酋长的话:“让人成为动物吧!”
让人成为动物吧!
这是智者天籁般的语言吧。我相信这句话在任何一位读者心里都会产生长久的震动。
那一年,因为工作关系,新华书店邀请我去做一个重要采访,说小蒂皮将和她的妈妈到南京发布她们的摄影集。我一点都没犹豫,当即决定把儿子小虎也带去,让他亲眼见一见这位了不起的蒂皮姐姐。
儿子是彻头彻尾的“城市分子”,只偶尔在乡下踩过大片的松软土地。除了小区邻居豢养的宠物,他几乎从未见过动物园以外的其他动物。一路上,我和儿子翻着这本令我激动、神往的摄影集——《我的野生动物朋友》。书被我们翻得已经有点破旧了,而我们娘儿俩一路上说的话题,也全是蒂皮和蒂皮的勇敢。
但是,儿子和所有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一样,当看到长相粗陋或体形庞大的动物时,第一反应都是:“妈妈,它会咬我吗?”我这当妈的自然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咬,或者不咬——那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毕竟,他与它,写法上的不同,注定了这是两种生物,也有着各自的生存观。
而我更无法向他说明的是: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咬”和被“咬”的关系。也许,有别的可能性,比如,做个朋友什么的,就像小蒂皮和她的大象阿布之间阳光清风般的友谊。为了锻铸儿子的小男子汉胸襟,我很想当面向蒂皮的妈妈请教一个问题:如何让孩子和人类以外的生物做朋友?女儿与它们相处时,你不怕吗?
蒂皮的妈妈,正是想象中的法国女人,美丽、优雅。小蒂皮也已经长大了,她不再是书里那个不谙世事、光着屁股到处奔跑的风之女兒,她长成一个12岁的小姑娘,懂得了害羞,也学会了一些凡俗世界的礼节。她慵懒害羞地依偎在妈妈身边,对记者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她都要妈妈替她代答。那娇弱、腼腆的模样,又实在不像一个12岁的孩子。
我在想,城市里同龄的孩子此时都在做些什么呢?他们读书,他们考级,他们登台演出,他们老练早熟,他们闯荡“江湖”,知道什么样的装扮最酷,对最囧的网络语言了如指掌……蒂皮显然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她拥有的,只是对非洲草原的辽远记忆。在她的蓝眼睛里,我读出了她对童年再也无法重返的迷惑,对城市校园生活无法融入的倦怠与遗憾。她在法国巴黎的时尚同学中间,可能要算是一个异数了。她的妈妈告诉我:“蒂皮更喜欢和动物打交道,她在学校里很难交到好朋友。”她无奈,也有些失落。
那一刻,我突然不想提问了。
因为蒂皮的妈妈实际上给不出我答案,她也身处另一种困惑与尴尬之中。
只不过,她的困惑是如何让孩子学会和同类打交道,而我的困惑恰好相反,是人与自然如何成为朋友。而且,蒂皮妈妈的这种困惑也被随之而来的种种表象给冲淡了,最初他们夫妇无意中拍出的那些照片,已经在媒体和各种力量的打造下,使蒂皮几乎成了一个来自非洲草原的别样“动物标本”。她作为“环保小天使”,接下来要周游列国,要拍纪录片,要为照片谈版权……要说的话很多,要见的人很多,要走的路也很远,他们几乎来不及思考。我在想,即使当小蒂皮再回到非洲土地上,再和她喜欢的布须曼人一起在火塘边载歌载舞,但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小蒂皮吗?
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的话,蒂皮已经很累很累了。那不是一个妈妈愿意看到的。
我有点释然了,忽然觉着,眼前儿子的这种懵懂和快乐也挺好。长大了,选择和谁做朋友,那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不是吗?
编辑 朱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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