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点灯的人

张燕芳

一

儿子上小学了。我所在的幼儿园和儿子的小学只隔了一大片操场，所以我把儿子带到幼儿园后，就让他自己上下学。

第一学期，小学里放学的铃声一响，儿子总能在5分钟内来到幼儿园。第二学期，他开始晚归。有一次，我在自己的教室里等他，5分钟过去了，又5分钟过去了……20分钟后我沉不住气了，“米老师，你家乐乐回来了吗？”乐乐和儿子同班，他妈妈是我同事。人家告诉我，儿子已放学了，独自往幼儿园来了。

我脑海突然浮现出各种可怕的想象：儿子跟着别的小朋友走出了校门，然后被坏人一把拖进了面包车，或者是在充斥着各种车辆的马路边，被那些横冲直撞的小轿车、卡车甚至电瓶车给撞倒了，又或者被那些有力的大孩子拎到了某个角落威胁着、欺侮着……想到这些，我心急如焚，急匆匆地奔到楼梯口，儿子回来了，脸上汗渍渍的、脏兮兮的，红领巾歪到了一边。他看着我板起的脸孔，惊讶地问：“妈妈，怎么啦？”

“我以为你丢了、出事了呢，正要去找你。”我气呼呼地说。

“哦！我刚刚到沙坑那边找小石子了，你不说家里养绿萝少了一些石子吗？”他张开手心给我看那些小白石子。

我的气一下子就泄了，但郑重告诉他：“下次不可以这样晚归，我会着急的。”大概是看我真的非常心焦，儿子伸出双手抱了抱我，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儿子胆子不算大，平时出门基本都和大人一起，怎么这次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一下子长大了，胆子变大了？

回到家，我忍不住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儿子说：“因为你的班级就在那里，我玩一会儿，回那里就行了！”我笑了：“怎么听上去我像灯塔呀！”“对，你就是灯塔，假如我迷路了，就可以循着灯光找到你了！”小家伙顺着我的话开玩笑。听他这样一讲，我的心猛地一宽，觉得孩子好像又在成长之路向前迈了一大步。

二

晚上看书的时候，读到英国诗人斯蒂文森的诗《点灯的人》：“茶点快准备好了，太阳已经西落；这时候，可以在窗口见到李利走过身旁；每晚，吃茶点的时候，你还没就座，李利拿着提灯和梯子走来了，把街灯点亮……只要门前有街灯，我们就很幸福……”我禁不住感慨：我们做父母的是不是就是那个点灯的人呢？把关于生活以及人的温暖、关怀、品质，或者仅仅是一个习惯，一个精彩不朽的故事，一本有趣而耐人思考的书，带到孩子们的面前，让他们感受、欣赏、品味，潜移默化间，孩子前进都有了方向，因为我们点亮了一盏盏让孩子长大的灯，让他们更加快乐、优秀和优雅。

想起龙应台曾不无伤感地告诉我们：“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是的，世上唯一以分离为目的的爱，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不过，我们在目送孩子背影的同时，也可以做一盏灯，一盏愿意发出更多光亮的灯，一盏永远为他们亮着的灯。当他们意气风发时，那盏灯的灯光也许被其他光芒所掩盖了；但是当他们失落沮丧时，他们一定会回头寻找那盏一路照亮他们走来，一路温暖、影响他们的灯。那盏灯就是他们的方向，他们的避风港。

自从有了那次经历以后，儿子每天上学前都会告诉我他放学后的计划：今天我要去捡香樟树种子，今天我要去草丛找西瓜虫，今天我要去埋一件宝物……有一次，他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去看科学社团的大哥哥们试验发射火箭。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有同事看见儿子还在操场上，就跑来告诉我：“张老师，你儿子还在操场上，去叫他回家吧？”我看了看时间，犹豫起来。这时，一个孩子匆匆忙忙跑过来告诉我：“阿姨，唐唐说今天火箭试验不顺利，还要再花一点时间，请你不要着急，再等他一会儿……”我本来想去找儿子的心思一下就放下了。原来，当我照亮他的同时，他也在顾虑着我啊！

此刻我愿做李利，在黄昏的时候扛着梯子走来，为孩子点上一盏灯，一路照亮他，等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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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朱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