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7
孙旭姣
参加第七届班主任名家论坛,我有幸一睹当代教育名家于漪先生的风采,亲耳聆听她老人家的教诲,至今仍心潮澎湃。
论坛日程表上,于漪讲座后的备注是:已邀请。而其他几位专家均是:已确定。高龄、体弱……诸多的不便使得活动主办方无法确定,也使得我们这些千里迢迢赶到上海的人忐忑、企盼,似乎尤甚于激动与兴奋。
当所有的目光聚焦到这位85岁高龄的老人身上时,她站正,精神矍铄,环顾全场,深深地躬下身去。印象里,专家在台上一坐,通身全是被众人膜拜的范儿。这位瘦小刚直的老人却兀自先向一群晚辈“折”了腰。
自古师者多清高。不消说向比自己资历浅、年龄小的晚辈“折”腰,就是向自己身边的同行请教也是头昂得老高。“师”,“帅”字当头,皆我统帅,岂是轻易低头折腰的?于漪先生却是这样理解“师”:“帅”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是人格之刀。以此为准绳的“帅”,孔子可以师项橐,名家可以师晚辈。于漪先生认为:教育过程,是一个感情净化的过程。生活在学生中,才能走进学生的世界。不知心何以交心?她说:“每一批学生,都是一部活的教科书,对我都是很深的教育。”
她反复强调基础教育“是人的完成,是给人奠基的”。漠视知识的年代里,她深谙没有文化的民族难以振兴之理。别的学校每天搞“大生产、大跃进”,她却利用每个星期的两个下午把学生召集起来:一个下午学理论,学文化;一个下午举行各种艺体活动。她教的3班、6班,全部考上大学,3班全是研究生。“今天的教育质量,就是明天的国民素质。教师一个肩膀挑着学生,一个肩膀挑着民族的未来……”第一次觉得,如此豪言,不是升腾在理想的星空里,而是植根于诸师脚下。
人的生命之魂有两个:知性、德性。于漪总结的为师之道的第一条,就是“师爱荡漾”。20岁时的她,最喜欢两类学生:一是非常聪明的、出类拔萃者;二是长得非常可爱,像洋娃娃一样者。后来,她反躬自省:天公造物,总有相貌丑陋者,总有缓慢迟钝者,总有顽劣不羁者,你要不要喜欢?教师的爱是没有选择性的,教师爱学生是没有挑选的。
自然灾害肆虐的年代里,她从每月仅有的22两粮票中拿出二两,去城里买面包,只因一个病中的学生想吃面包;寒风凛冽的严冬,她单薄的棉毛衫却已被汗水浸透,只因一个学生需要到城里医院救治,她就和同事轮流背,一口气赶了十几里路。用她的话说,当一个教师心中有学生,她是有韧劲的,有意志的。这是怎样的一股子韧劲和意志啊!可以稳稳地支撑起她“没有选择”的爱。
嘴里叼着烟,课本卖了,用来买香烟,连上课都在勾着被烟熏黄的手指练习偷窃技法—这样一个不良少年,也被于漪先生不离不弃地爱着,爱到把这样一个危险人物领进家来住下,爱到对他的最高要求就是“不打人,不骂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即使这样,这个男孩子依然恶习难改。他央求道:“老师,你还是算了吧。你也吃力,我也吃力。我是小偷,改不掉的。”他哪里知道,师爱执着如斯,又岂能断得掉?她专门为他增派了“勤务兵”,出同进,入同行,在家有家人,在外有“勤务兵”。全方位的“洗脑”管教一直维持到他真的不打人,不骂人,站有了站相,坐有了坐相。若干年后,那个大家认定会是社会渣滓的小偷,成了一名自食其力的工人。当于漪先生在医院挂吊瓶时,他去看望恩师,在床边号啕大哭:“你不能死,你不要死啊!”忆起这一幕,于先生眼睛里满是欣慰:“以他的文化程度,也只会讲这样的话。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我真的很满足了。”
另一个劣性难改的学生却让于漪老师遗憾至今。这是个姓许的女学生,几乎每个星期都闯祸。她有家有亲人,不同于那个孤儿小偷。可这是怎样的家啊!于先生家访时,街坊们把这个女生的家称作“胡蜂窝”,意即一家子的流氓地痞。众人避之唯恐不及。一次课间做体操,该女生在队伍里蹦这蹿那儿,故意捣乱,于先生劝导数次,她竟然置若罔闻。怒从中来的于先生脱口而出:“你又不是十三点!”“十三点”是句骂人的话,类似于“二百五”“笨蛋”。平时有同学这样说,于先生都会厉声阻止,而她想不到,这次自己竟然骂出这句话来。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女学生呆立在那儿……后来,一位学生在周记中谴责于先生,末尾有这么几句话:“……你配不配当老师?你像不像个老师?……”于先生悔恨不已,在班里念了这篇周记,并且当众向姓许的女生道了歉。
这件事成为她一辈子的憾事。此后,她自律更甚:哪怕遇到最不堪的学生,也绝不说出一句侮辱他人格的话,做侮辱他人格的事。“一个人如果连自尊都没有了,他就不能成为一个人。”于先生不惜剖析自身发出的肺腑之言,令我等汗颜。开车的有几个没有磕磕碰碰?教学的有哪位没有对学生怒言相向?动辄施展拳脚棍棒,体罚学生如家常便饭者,也大有人在。为人师者,当其德行需法律法规来约束才能不偏不倚,那其该以何面目立于学生面前?“师”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是操守之刀。
我的老师于永正老师曾经如此教诲:如果我们不能做到爱每一个学生,最起码可以做到尊重每一个学生。尊重,是爱的起点!泛爱众,能亲仁。于漪先生所践行的“师之仁爱”,虽无血缘,却可以超越亲子之爱。很多人,对教师舍下自己的孩子投身学生,持质疑与讥讽态度。他们不理解:连自己孩子都不管,谈何为师?让我们一起来到那个年代,来到年轻的妈妈—于漪身边。当她把自己病危的孩子放下,穿上鞋走出病房,毅然奔赴教室的一刹那,她留给儿子的是什么?责任、牺牲、奋斗、忘我……这难道不是至情至性的爱的教育吗?
现在的孩子很难被感动。他们总以一副冷峻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小小年纪,一副看破红尘的“酷”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理性思维占据他们本该充满浪漫的童话心灵。众所周知,与我国香港、台湾地区及韩国等相比,大陆的偶像剧总有点儿矫揉造作,整体散发着一种“表演”的味道。被称为“台湾偶像剧之母”、一手打造出F4的制作人柴智屏接受采访时说:“差距在于一个情怀问题,大陆偶像剧的演员,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爱情。”可不可以这样说,我们很多的教师,自己都不相信师爱。没有血缘,没有亲情,爱这个字,就这样尴尬地横卧在无数场报告讲座中,孤立在无数篇总结体会中。它被无数的教师咏叹和感喟,看似有情却无情。冷漠的何止是我们的学生呢?从教数载,心却已不会悸动。爱,这个字,只是作为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概念存在着,只是作为一个如烟似雾的符号存在着。
于漪先生坚信“爱”,坚守着“仁爱”之心,崇尚陶行知先生的“爱满天下”。她以超过一个甲子的教育岁月,不是只在口上说、纸上写,而是身体力行这教育之“爱”。而今,我虽只谋君一面,只听君一席,却也已相信爱。
站正,精神矍铄,深深地躬下身去,就这样向您致敬—仁师于漪!
(作者单位:山东省莱阳市实验小学)
(责任编辑:任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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