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岁月如花

明慧颖

他是学生眼中严厉的代名词。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三十岁上下，板寸头，白净的脸上一副方框眼镜很显眼，镜片下的眼眸仿佛一眼便能猜透学生的心思，看似文雅的外表下，却蕴含着一种能掌控整个班级的气魄。

这样呆板的班主任，赵小芳的第一感觉就是以后的日子恐怕是少不了被叫去谈话了。就在刚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赵小芳因在宿舍看小说被舍管抓个正着。

赵小芳低着头，迈着怯生生的步子，刚一开口：“老师……我……给宿舍……扣分了……”话还没说全，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赵小芳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一劫。可是，他却不紧不慢地泡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才沉声说：“明知故犯就要考虑到后果，人不能总逃避自己犯的错误。”他顿了顿，瞥了一眼赵小芳，仿佛早已看穿她的把戏，“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好警示自己不要一错再错，罚跑三圈，打扫卫生一周。”这样的惩罚似乎有些严厉，赵小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咬牙切齿地跑完三圈，满面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故此，他被赵小芳冠名“灭绝师祖”。不过如此一来，班里倒自觉形成了一种“不以恶小而为之”的风气，风平浪静了几个月。

赵小芳对他的佩服是从一节历史课开始的，那一堂课历史老师请假，他来看班。本来，学生们该按照老师的安排背历史的，可上午接连背了两节语文和政治，实在提不起精神再背历史了，全班无精打采。他索性走上讲台，给学生们讲起历史来了——从中国五千多年的源远流长到世界其他大国的发展进步，从唐朝的繁荣鼎盛到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从苏联解体到当今时政……那一刻，他站在讲台上，整个人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他和学生们分享昨天他看到的新闻：土耳其击落了俄国战机。谈到这里，他扶了扶眼镜，环视了台下一圈，声音中带着悲伤：“现在的和平来之不易，是我们的先辈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看看那些战乱的地区，人们在生存线上挣扎着，可怜的父母为了孩子可以获得一线生机，把他们扔出国界线，这样背后的士兵就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了，可是出了国界线也就意味着离开了自己的祖国，多么心酸与无奈！”赵小芳托着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她被深深地感染了，她分明从“灭绝师祖”的眼中看到了同情与悲悯。

赵小芳打心眼儿里喜欢上这个班主任是从下学期的班会开始的。十五岁，一个很迷茫的年纪。赵小芳因为早恋，成绩下滑得厉害，还被任课老师发现告发到了“灭绝师祖”那儿。赵小芳觉得这下完了，这次班会第一个被批斗的对象铁定是她了。

“灭绝师祖”很利落地开门闭门，似是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赵一芳，赵小芳立刻低下了头，心里慌得要命。“灭绝师祖”严厉的目光扫了全班一周，依然用那不紧不慢的，带着力量的声音说道：“今天我们班会的主题叫作‘岁月如花，”他顿了顿，看了下周遭同学们不解的眼神，“谈谈咱们青春期的那些事儿。”

讲台下瞬间哄笑一片，有几个胆大的男生笑道：“老师，就您还青春期？”“老师，咱说啥？”

“灭绝师祖”一本正经地扶了扶镜框：“同学们，在我们青春岁月中什么如花？”

问题一出，同学们都低下头思索着。赵小芳越发弄不明白了，“灭绝师祖”不该上“思想政治课”吗？

还没等大家思索出结果来，他就开口了：“初恋如花。”

底下的同学们都被他的答案惊到了，纷纷交头接耳。

他不以为然地继续讲道：“十五岁的年纪，我们都曾犯过错，也曾荒唐过。有些错误成了我们前进的动力；有些错误则让我们痛苦，但伤痛过后，它会凝成伤疤，成为我们的回忆。”

赵小芳忽然就觉得“灭绝师祖”是一位智者，一个让她敬仰值得她学习的智者。“灭绝师祖”与赵小芳四目相对，他继续讲道：“初恋的花儿，永不凋零，永不结果。”仿佛是对赵小芳一个人说，又仿佛是对每一个同学说。

“种子只有种在适合它生长的土地才能发芽长大，枝繁叶茂，最终开花结果，离开了土地的种子等于失去了生命，在天空中盛开或许只是它的一个梦想。”

许多年后，赵小芳已走遍四方，经历了太多，当年的许多迷茫也都随着时间明朗起来，可她依然记得，“灭绝师祖”严厉之下又人性的一面，这一面将永远被一颗十五岁的少女心所珍藏。

【指导教师：于香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