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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弯刀

时间:2024-05-07

顾坚

20世纪的土耳其军方之所以热衷干预政治,除了作为凯末尔主义的捍卫者,反对任何宗教势力复辟的企图外,还因为军方本身有其政治和经济利益,干政也是为了保护自身的特权利益不受侵犯。

3月1日,土耳其第54届政府总理埃尔巴坎的遗体在伊斯坦布尔下葬。军方总参谋长科沙纳尔出席了这位原繁荣党主席的葬礼,被视为在卖“正义与发展党”(其很多成员来自被宪法法院取缔的繁荣党)政府面子。考虑到上百名现役和退役军官因所谓未遂政变刚刚于2月16日集体受审,军方实权人物能前来追悼军方在1997年推翻的反世俗政党的领导人,尤为难得。

其实,外界对土耳其军方干政的看法,很多时候已经跟不上现实的发展了。在多党民主化进程开启60多年之后,土军方莫说不可能再发动军事政变,就连采取合宪的手段推翻政府也已经变成一个没有诱惑力的选项。促成军方与政府良性互动的一个重要因素是欧盟。虽说法国、希腊等国阻扰土加入欧盟,但这不会影响土全民完成35项入盟谈判、最终融入欧洲大家庭的决心。

作为北约中唯一的伊斯兰教国家,土耳其政局稳定、经济繁荣、民主日益完善,对于邻近国家的军队和亲伊斯兰政党都是很好的范本。土耳其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与军队的知所进退和政界的宽容气氛都有直接关系。

从解放者到护国者

土耳其军队早在奥斯曼帝国时代就扮演干政角色。帝国早期,很多宫廷政变就是近卫军发起的。很多“维齐尔”(土语:宰相)都是出身自近卫军。19世纪末20世纪初土耳其发生了立宪革命,军队中下级军官组成的“青年土耳其党”是领导力量。土耳其在一战中加入德国阵营,结果战败。在国家面临协约国瓜分时,原帝国军队的凯末尔、伊诺努等年轻军官成为独立运动的核心。1920年的萨卡里亚战役中,土耳其国民军战胜了希腊军队,获得了民族独立战争的胜利。土耳其军队便有了“解放者”的地位。

早期的土耳其共和国是凯末尔、伊诺努为首的共和人民党一党制,背后是军队为后盾。1946年,土耳其再也无法维系一党制Yo当然,新上台的反对党民主党却凭借议会多数进行“专制统治”,压制反对派。民主党还把军队当作警察来使用,压制在野势力的政治活动。到了1958年,民主党政府甚至和宗教势力结盟,放松了对宗教势力的限制。1960年,土耳其军队对民主党的不满达到了极点。军队认为民主党危及了民主和世俗主义原则,便发动政变推翻了民主党政府。不过,军队无意长期掌权。军人总统古尔塞勒将军主持重新制订了宪法,把权力交还给了民选政府。

1970年和1980年,土军方两次干政,目的却不完全一致:1970年的土军政变是为了压制日益壮大的土耳其左翼运动,当时的德米雷尔政府对工人运动束手无策,军方只用了一纸“备忘录”就把德米雷尔政府赶下了台,然后扶植了被称为“军方代理人的埃里姆做总理;1980年政变是为了代替无能的文官政府镇压伊斯兰激进主义暴力活动,埃夫伦将军使用了武力,并在宪法中植入了“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安会”由总统、总理、外长、国防部长(文职)、总参谋长、陆军司令、海军司令、空军司令和宪兵司令组成。由于早期总统实际上也是军人(如埃夫伦将军),国安会完全由军方掌握,成为军人于涉政治的工具。

1997年,全球的民主化浪潮达到顶点,而在民主选举中上台的土耳其繁荣党政府却在推行“放松对伊斯兰教限制”的政策。土耳其军方有了干政的借口,便在国安会上提议“限制伊斯兰激进主义”。埃尔巴坎总理予以拒绝。由于宪法规定内阁有义务执行国安会的决定,否则便要辞职。繁荣党政府便垮台了。军方通过国安会,不流血地更迭了政府。

军队的4次干政使得土耳其虽然是议会制共和国,但军队长期独立于政府,监督国家政治。土耳其本身民主发展的不完善是军人干政的重要原因:国家在1950年代实现了民主化,但是通过选举上台的政党,要么搞专制独裁,要么亲近宗教势力,政局稳定性差。军队的干政可以被视为是用权威主义来克服民主化中的问题,在国家面临伊斯兰激进主义和左翼革命威胁时干预政局,时局稳定便会交还政权。前三次军人政变时军方没有自己的合法渠道表达声音,第四次政变时军方已经能通过国安会合法干预政府。

20世纪的土耳其军方之所以热衷干预政治,除了作为凯末尔主义的捍卫者,反对任何宗教势力复辟的企图外,还因为军方本身有其政治和经济利益,干政也是为了保护自身的特权利益不受侵犯。

碰撞中的妥协

从2003年开始,正发党通过修改宪法和法律,企图降低军队的政治地位和权力。2003年第七号改革法令就规定,国安会设置文职秘书长,其决定是咨询性的,对政府不再具有强制力。不过,军队的强大力量仍然使得正发党感到忌惮。对于以修宪推行“伊斯兰化”的指控,正发党的领导人——总理埃尔多安、总统居尔一向予以否认。

可是,以共和人民党为首的反对派认为,鉴于埃尔多安上台前曾因反世俗主义言论坐牢,上台后一直在推动废除女子戴头巾禁令,有理由怀疑埃尔多安、居尔以及宗教势力的代表居伦等人在密谋逐步恢复伊斯兰教法。军方对此也颇为警惕。2003年11月,军方以有警察“同情伊斯兰恐怖分子”为名,要求政府加强反恐,清理警察队伍;2006年6月,发生3名土陆军军官谋害总理事件后,军事法庭接管了审理权,不让政府插手;2007年4月,土总统选举陷入僵局,亲伊斯兰的执政党候选人居尔虽然占优,但未能获得议会2/3多数,无法当选,军队再次发出威胁,要求其退出竞选。不过,中间势力很快倒向居尔,居尔顺利当选,使得政局很快平静,军方也只能接受居尔的当选。

2007年军队对总统选举干预的失败。标志着军方在土影响力有一定的下降。此后在两次军政危机中,军方都主动做了让步。一次是在2009年6月,自由派报纸《派别报》称,军方两个月前计划在亲政府的伊斯兰神职人员居伦家中放置武器,再栽赃居伦企图推翻世俗共和国。为息事宁人,军队总参谋长巴什布上将和埃尔多安总理举行了秘密会谈。埃尔多安事后对议会称,“军队支持民主”。外界普遍认为经过军政首脑的秘密磋商,矛盾基本化解。

时隔半年多,2010年2月,政府声称破获了军方的“未遂政变”,逮捕了涉案的退役海军司令和退役空军司令。政府声称,军方计划击落希腊的民用飞机,制造恐慌,然后接管政府。軍方予以否认,总参谋长巴什布称“政变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总统居尔召集总理和总参谋长举行磋商,3人一致认为要在法律的框架内处理问题。不过,世俗反对派却认为政府所谓“破获政变”是假,借机打压军方是真。

两次危机的背后,是世俗主义军方和宗教执政势力的矛盾。不过,正发党不同于1950年代的民主党,也不同于1990年代的繁荣党,它是一个亲西方的温和派宗教政党。埃尔多安甚至说,正发党是一个中右翼政治团体。的确,正发党承认共和制度神圣不可侵犯,也认为宗教事务属于私人问题,承认凯末尔主义是国家的基石,主张融入欧洲,推进加入欧盟的进程,加上选民认可其执政期间的经济表现,以及欧盟提出的民主化要求使得军方干政不合潮流,土军队近年来总体上保持对政府“雷声大、雨点小”的软压力姿态。2010年9月的修宪公投,削弱了世俗主义的另一保护者——司法机关的权力,但军方自始至终保持中立。2011年2月,新任总参谋长科沙纳尔发表谈话称,“反对执政党和反对党把军队卷入政治斗争”,摆明了不愿与政府为敌。

军方仍有发声渠道

1980年后,军人出身的埃夫伦总统将国安会制度化,给了军方表达意见、管理国家安全事务的机会。目前,总统、总理、总参谋长这3位人士是土耳其政治中最有权力的角色,在出现问题时都能进行有效沟通,及时妥协,从而避免了危机的加剧。

2010年岁末,土耳其实际上的最高权力机关——国安会,召开了年度总结大会。政府和军方在打击恐怖主义和促进塞浦路斯和平进程上达成共识,会议对伊拉克新政府的组成表示满意。军方通过国安会的平台,再次显示自身在国家大政方针上拥有影响力。除了国安会的“出声渠道,军方还有其他意见平台(如军方网站至今还挂着2007年4月军方干政声明),更加无需诉诸极端手段。

正发党政府也在通过增加军事预算来讨好军方。土耳其2011年的国防开支预计比2010年增长10%。既得利益能够得到保全,而外界又不想军方“抛头露面”,军方对政治的干预只能潜藏在帷幕之后。长期以来,土民众最信任的国家机构就是军队,因为政党可以通过选举来更迭,军队则是国家永恒的守护者。无论是塞浦路斯问题还是东南部的库尔德工人党问题,都需要军方发挥重要作用,军队在土政坛上还“不会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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