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大选与中国利益

向骏

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于当地时间3月5日下午16时25分病逝，享年58岁。4月14日的大选是一场查韦斯支持者和反对者之间的对决，结果社会主义团结党（PSUV）的马杜罗（Nicolas Maduro）以不到2%的得票差距，领先民主团结联盟（MUD）的卡普里莱斯（Henrique Capriles）当选总统。支持查韦斯的阵营获胜，但反对阵营已提出验票要求。

马杜罗的竞选手法包括：坚持查韦斯是遭“黑暗势力”毒害、拉美主教当选教宗乃因查韦斯向上帝说项，以及查韦斯化身小鸟在教堂中对他说“追求胜利”。美国胡佛研究所研究员雷立夫（William Ratliff）对马杜罗的形容相当传神：“拉美魔幻写实小说中的人物。”查韦斯留下的结构性脱序，将成为马杜罗严峻的考验。

“请客吃饭”与“烂摊子”

查韦斯出师未捷身先死，“21世纪社会主义”能持续吗？

本世纪以来，拉丁美洲在全球化浪潮冲击下，逐渐兴起区域自主意识和抵抗资本主义的决心，乃至推动以社会主义为核心价值的区域整合。因此，查韦斯继2004年底提出“玻利瓦尔美洲替代方案”后，随后又在巴西举行的第5届世界社会论坛上正式提出“21世纪社会主义”一词。但该方案也引来一些批判和攻击。

批评者称，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是一种建立在恩赐基础上的民粹主义模式，这种模式依赖的是原油价格而不是意识形态，说白了就是有“请客吃饭”之嫌！从2005年成立的“南方电视台”到2009年的美洲玻利瓦尔联盟（ALBA）和南方银行等，其资金主要来源均为委内瑞拉。“政府财赤不断上升，主要原因是花费巨额开支在支持拉美盟友和国内选民上，查韦斯执政期间债务总额翻了5倍，达1600亿美元，通货膨胀严重。”

卡普里莱斯及其支持者认为，坐拥丰富石油蕴藏的委国竟让人民饱受基本物资短缺之苦。《经济学人》认为查韦斯将国家社会主义、民粹主义和些许资本主义相混合，并藉此手段掏空国家的经济，同时他还把它们和具有说服力的拉丁美洲爱国主义结合在一起，结果是给委内瑞拉留下了“烂摊子”（rotten legacy）。

墨西哥前总统福克斯则认为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是怀旧和过时的思想，缺少实用性。他甚至公开指责查韦斯，想把自己变成21世纪的卡斯特罗。竞选期间，卡普里莱斯猛烈攻击委内瑞拉与古巴的友好关系，放言如果当选总统“不会再向古巴输送一滴石油”。马杜罗当选后，拉美诸国中最高兴的要算古巴。

美国的“机会之窗”？

马杜罗是查韦斯生前钦点的接班人，他的第一个职业是地铁司机，后来当过工会领导。查韦斯患病后，将马杜罗从外交部长的位置提升至副总统。竞选期间，马杜罗对自己的司机出身十分自豪，他一路开着大巴到各州竞选，与平民用最简单的语言交流。他的竞选口号之一为“我是查韦斯，我们都是查韦斯”，这和查韦斯去年参选的口号前后呼应。此外，他更承诺将忠实执行查韦斯去年提交的2013～2019年国家计划，启动国内经济、提高政府效率，进一步扩大社会福利支出，以及狠抓严峻的治安、通胀和腐败问题。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计划并没有强调继续与美国冷战。

对美国而言，华府应把握改善关系的“机会之窗”。查韦斯于1999年就任总统后一方面以其个人魅力鼓动民粹，另一方面挟其巨大石油收益推动社会福利政策，逐渐在拉美形成风潮乃至多国群起效尤。小布什总统任内因和查韦斯龃龉不断，美委关系紧绷。2010年7月查韦斯以美国驻委大使提名人有不尊重委政府言辞为由拒绝接受，美国政府则以注销委国驻美大使签证为报复，双方迄今均未互派大使。

2006年是拉丁美洲政治变化最大的一年，之后左翼政党透过选举而执政的除委内瑞拉外，还有智利、巴西、玻利维亚、厄瓜多尔、阿根廷、乌拉圭、巴拿马、多米尼加等国，这些国家不是向左就是中间偏左，总之是与美国的“利伯维尔场主义”对立，美国在后院的影响力也因此日渐衰落。

奥巴马在查韦斯逝世数小时后表示，愿意与委内瑞拉建立“建设性”的关系，但马杜罗稍后却宣布驱逐两名美国大使馆武官，美国国务院则于3月9日将委国驻美两名二等秘书层级外交官驱逐出境以为报复。选战期间，马杜罗更指控美国国务院拉美事务前助理国务卿诺瑞嘉（Roger Noriega）和瑞赫（Otto Reich）密谋杀害他，目的是避免他在总统大选中获胜。投完票后马杜罗表示，将在“对等”和“尊严”的条件下展开对美关系，这是否才是他的真实意愿？无论如何，奥巴马能否把握“机会之窗”改善和委内瑞拉的关系，将决定美国能否回到“后院”。

制衡美国的帮手

对中国而言，委内瑞拉是重要的战略伙伴。查韦斯病逝当天，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表示：“查韦斯总统是委内瑞拉的杰出领导人，也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查韦斯执政14年间曾6次访问中国，其葬礼也由中国国家发改委主任张平作为胡锦涛特使出席。

相较于和美国的关系，查韦斯对中国算是相当友善。他不但处心积虑满足中国在能源上的需求，更曾因美国企图中止提供F-16战机零部件而威胁将战机转卖中国。继2008年中国向委国在轨交付第一颗通讯卫星后，2011年两国又签订了第二颗卫星生产协议，且已于2012年9月29日发射。中、委双边贸易10年来增加了50倍，总额突破100亿美元，中国已成委内瑞拉第二大贸易伙伴。

不过国际能源署（IEA）认为，查韦斯去世将给中国带来挑战。尽管过去几年中国透过“贷款换石油”协议提供委国数十亿美元贷款，但中国在委国的原油生产以及从该国进口原油却遇到困难。据统计，2012年委内瑞拉是中国第七大原油供应国，发货量为1530万吨，较2011年增长近1/3，但今年1月份中国从委进口的原油已下降37.25%，约为日均21.8万桶。

中方金融机构以贷款形式与委方“国家发展基金”及“经济和社会发展银行”合作于2007年成立的“中委联合融资基金”和“长期大额融资基金”，是中委合作模式的融资中心。这种融资机制结合了政府信用和商业信用，委方以扩大对华原油出口为还款保证，打破了两国合作中双方的资金预算约束。但中国社科院拉美研究所孙洪波警告，“就宏观风险而言，最大的风险是委方的政治风险；从微观风险分布看，风险将高度聚集在由中委合作基金派生出来的非石油贸易、工程承包等合作领域。”尽管如此，考虑到两国经济的互补性，中委合作大势不会生变。

此外，鉴于去年6月智利、墨西哥、秘鲁和哥伦比亚4国共同签署拉美太平洋联盟（Pacific Alliance）框架协议后，对美国推动的“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TPP）形成一股潜在助力，今年的博鳌论坛中国邀得墨西哥和秘鲁总统共襄盛举，意图不言自明。而尽速说服马杜罗共同制衡美国，应是中国全球战略的重要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