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酬门”拷问国企高管

邢少文

国企高管的考核不仅仅是财务指标，还要多方面结合，其中包括企业在行业内的运营、整体素质的提高、社会影响力和社会责任感表现等。目前部分金融企业高管人员薪酬畸高，问题在于缺乏监管，不少金融企业高管自定或变相自定薪酬。

2008年和2009年年初分别有两家金融类企业的薪酬体系引起了广泛的争议，2008年年初是中国平安保险董事长马明哲的6600万元年薪，2009年则是国泰君安证券“人均年薪百万元”的风波。

不同的是，这其间中国市场经历了—牛一熊的不同格局，又正值全球金融危机引发全球金融类企业的限薪风潮，这使得国泰君安证券的高额薪酬风波更是引人侧目。

2008年初关于马明哲薪酬的争论，导致保监会、银监会、国资委都分别做出了限制高管高薪的举动。而国泰君安今年2月初爆出薪酬风波之后，仅在国泰君安发布二度澄清公告的第二天，就传出了财政部关于金融国企高管“限薪令”的征求意见已完成，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制定的《国有企业负责人薪酬管理办法》也已基本完成并上报国务院。

中国平安与国泰君安间略有不同的是，平安集团是外资背景的商业化金融企业，而国泰君安则属于完全的国企，相同的是，公众对其高薪酬的非议，都出于对垄断性质的国企或非国企在非市场化竞争下获取高额薪酬的不满。

此间种种，与其说折射的是普通民众的仇富心理，不如说是对国企不合理薪酬制度的一场诘问。

薪酬风波

2月4日，《每日经济新闻》发表报道称，国泰君安证券有限公司2008年共计发放薪酬32亿元，按公司在职员工计算，人均年薪达到了100万元。报道一出，舆论哗然，普遍认为在经历了2008年的一轮熊市，A股市值净缩20.36万亿元，股民普遍亏损，经济危机肆虐的情况下，如此高薪实属不该。

在此之后，国泰君安公司两度做出澄清，称32亿元薪酬总额并非全部当年发放，其中含补提2007年6亿元和其他福利费用；计提总额的65％用于当年的岗位工资、绩效工资和绩效奖金；30％为以丰补歉和长期激励；5％为住房补贴。

国泰君安同时宣称，按照实际发放数额，人均年薪为22.5万元，公司总裁助理以上高管2008年度只发放了岗位工资，平均岗位工资额为57万元，其中公司董事长薪酬实发83万元，总裁实发80万元。“公司董事长、总裁在2月6日召开的董事会薪酬委员会上表示，2008年度他們个人薪酬发放总收入将各不超过100万元。”该公司新闻发言人称。

根据该公司多名职员向外界透露的数字，人均年薪事实上并没有达到100万元。“人均基本薪酬22万的数字比较靠谱，另外，高管与普通职员的薪酬差距也不像媒体报道的那么绝对，研究部门的一些资深分析师也可以拿到近100万元的基本薪酬，而投行部门和市场部门的职员在2007年行情好的时候拿100万元以上薪酬的也不少。”该公司研究所的一位研究员对本刊记者说。

纵使是人均22万元的基本薪酬，其中还不包括拖延发放的绩效薪酬和年终奖，这在相当多的非金融类行业人士，特别是实体经济领域的人士看来，就已经是一个令人羡慕不已的数字。

据《上海证券报》数据中心统计和估算，虽然2008年券商整体利润亏损比较大，44家国内券商去年大致发放了209亿元的职工薪酬，职工薪酬跌幅小于利润跌幅，国泰君安等多家大型券商去年薪酬仍较丰厚，部分券商人均年薪超过40万元。

而根据人力资源管理公司太和顾问的一项针对30家券商2007年7月至2008年6月间薪酬调查显示，包括券商总经理、副总经理、部门总监在内的公司高管，2008年度拿到了至少100万元的人均年薪，少数券商高管到手年薪甚至超过千万元。

合理与否

国泰君安解释32亿元的薪酬总额系计提数，而非实发数，其中的缘由在于证券行业是周期性比较强的行业，“以丰补歉”意在利润好的年景多计提，为年景不好的时候用以保持职工的薪酬水平和长期激励，这是证券行业比较普遍的一种做法。但其实际意图是否如此，仍值得打问号。

根据国泰君安近两年来的财务报告，公司的负债表中应付职工薪酬一项2007年末和2008年末分别为14.19亿元和30.69亿元。2008年中报显示，至2008年6月底，应付职工薪酬就已达到32.97亿元，而到12月末，这一数字反而下降到30.69亿元，因此奖金计提基本发生在上半年。

据国泰君安内部人士对记者表示，公司上半年就形成了32亿的应付职工薪酬主要是因为上半年法人股减持形成的收益计提了大量奖金。

数据显示，2008年上半年国泰君安投资收益就高达67.54亿元，其中抛售上市公司解禁法人股收益近40亿元。内部人士表示，2008年上半年大量减持收益的不少部分也同样被以奖金计提的方式留存下来，而不再体现在最后的净利润中，这极有可能是公司为了隐藏利润，用于未来“歉收之年”调节利润。

“不管是否隐藏利润或是其他，这样的计提方式纯属企业财务会计处理方式，并非人力资源管理正常的处理方式。”一位金融行业人力资源专家对记者说。

除了计提的真实意图，国泰君安薪酬风波饱受争议的另一个核心在于金融国企高管拿高薪的考核依据何在。国泰君安去年的业绩虽然在券商排名中名列前茅，但支撑其高薪酬的真正竞争力究竟如何也值得打问号。

国泰君安2008年的业绩报告显示，2008年度该公司实现经纪业务净收入49.77亿元，而年初预算是80亿元，完成率仅为62％；其中零售客户收入为45.43亿元，而预算是75亿元，完成率达61％。证券投资部2008年亏损1.44亿元，完成率为-9％。此外，国泰君安销售交易部、香港公司资产管理总部也都没有完成年初制定的目标。

国泰君安2008年盈利的主要部分来源于法人股减持收益。2000年后的资产重组过程中，公司曾以置换方式获得中国石化、大众交通、申能股份等几家上市公司法人股。数据显示，2008年上半年国泰君安投资收益就高达67.54亿元，其中抛售上市公司解禁法人股收益近40亿元。公司5.87亿股中石化国有法人股的持有成本仅2.5元／股，至2008年3月31日，减持中石化股份达2亿股，每股价格为18元左右，该季度单这一项就为国泰君安进账36亿之巨。

作为一家不折不扣的国有控股证券公司，国泰君安2008年剔除出售法人股的收益，净利润11亿元左右，只有此次计提的薪酬和福利费用32亿的1／3。而根据年度财务报告，公司代表盈利的净资产收益率较之2007年有大幅度下滑，而代表偿付能力的净资本负债率由2007年的20.4％些微上升至23.2％。

“许多券商同样如此，主营收入不行，通过法人股等投资倒是获益极丰，可见这些金融机构获得的是制度性红利，甚至是

二级市场的寄生者。国泰君安是大券商中的典型，这是政府资源，也是政府将一二级市场的差价收益让渡给了这些券商，这些所谓的投行家们应该感恩。”财经评论人士叶檀认为。

如何规范考核制度

有评论在评价奥巴马推行的华尔街高管限薪令与中国金融类国企的限薪令时说道：“华尔街的那些人是靠他们的智力暴富，而他们的中国同行则是靠垄断而维持高薪的。同样是搞金融的，如果在华尔街，你需要比别人更灵敏狡猾；在中国，你需要亲近别人无法亲近的公权力。”

这正是目前普遍民众对金融类国企高管的高薪所持有的一种不平态度，这也折射出在中国如何制定一个合理有效的国企高管薪酬考核制度的复杂性。

在金融国企，这一制度性的完善更有必要。根据中国薪酬调查网发布的薪情排行榜显示，金融行业的高管薪酬水平在中国位居所有行业之首，高管和普通员工的薪酬差距也最大。而来自智联招聘薪酬数据研究中心的调查发现，2008年国有企业涨薪幅度稳居第一，高达14.75％；2009年预测薪金涨幅也有12％，仍然胜过民企及外资企业。

仅从2007年上市公司年报披露的数据看，2007年16家上市金融国企中，年薪最高的前三名高管报酬总额为23957万元，平均年薪为14923万元。而央企5家上市公司，宝钢集团、中国石油、中国联通、中国神华、中国石化2007年前三名高管薪酬总额为1847.8万元，平均薪酬为369.56万元。

太和顾问金融行业顾问专家马长乐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对国企高管的考核不仅仅是财务指标，还要多方面结合，其中还包括企业在行业内的运营、企业整体素质的提高、企业的社会影响力和社会责任感表现等，金融行业的竞争比较激烈，所以考核机制更显得突出。

“从国内看，目前部分金融企业高管人员薪酬偏高、少数人畸高，问题也出在缺乏监管，不少金融企业高管自定或变相自定薪酬。”中国劳动学会薪酬专业委员会会长苏海南对记者说。他认为，可考虑规定只要若干小股东持有股份累积达到上市公司或未上市公司总股份的1％，就有权对所持股公司高管的过高薪酬进行质疑，提出议案召开股东大会就高管薪酬进行专题讨论，由股东大会重新表决确定。

“企业薪酬委员会要保持独立的原则，人员配置上保持内外结合，对董事会和股东负责，对外界要公开透明。”马长乐说。

“薪酬由董事會决定不完全对。凡是国有控股企业都应该按照国务院统一要求和标准，比如规定高管人员收入不高于职工平均收入的3到4倍。现在金融类企业出现天价薪酬，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作为产权代表的董事会组成人员没有尽到职责或者出资人管理缺失造成的。”中国劳动学会薪酬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孙群义则这样认为。

目前，作为出资人管理的财政部已经完成《金融类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负责人薪酬管理办法》的征求意见，根据该办法，金融企业负责人的薪酬，由基本年薪、绩效年薪、福利性收入和中长期激励收益构成。其中，中长期激励收益部分有关部门另行出台管理办法。金融企业负责人基本年薪的最大值为70万元，最小值为5万元。由此推算金融高管的最高薪酬是280万元。

《办法》所指对象，主要是国有或者国有控股企业的董事长、副董事长、执行董事、监事长、行长、副行长等，纪委书记参照执行。

“限薪令”最终出台以及执行结果将如何目前还难以预料，不过，正如美国《纽约时报》一篇评论所指出的，在这个非常时期，没有表明限薪决心的金融企业都面临激怒股东、政治家和广大公众的危险，即使像英国巴克莱银行和德意志银行这样未接受政府救助的银行也难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