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误

周长

打小时候起，阿武就似乎和“聪明”无缘。刚入学的第一次家长会后，爸妈找他进行了一次长谈，这次长谈中出现了一连串让他头昏脑涨的名字，那是让爸妈羡慕阿武嫉妒的成绩优异的同学们。从此，小学到高中他身边这些象征着聪明的名字便层出不穷，唯有阿武呆萌如初不见长进。当这些聪明的孩子已经开始追问父母自己是不是垃圾桶捡来的，他却还是个对着垃圾桶都能出神半天的阿武而已。爸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给他取了个“聪明武”的小名，以寄望子成龙之情。

然而，读书这条千军万马都想过的独木桥，眼看是行不通了。到了大学，他也照样属于让人着急的一类，跟二十几个同学一起做个弊都能拿最低分。于是他转而将希冀放在工作以后，只盼那时能聪明起来无往不利。就业后的他果然一改呆萌旧弊，事事精打细算，工作井井有条，居然老板也开始留心他。终于有天，老板对他委以重任：安排宴请一位重要客户。他感到机会来临，使劲解数针对客户喜好精心安排了一场商务盛宴，规格高效果好，成功促成签约。没想到几天后，一纸解雇书放在了他面前。愤愤找到老板问为什么，老板露出失望神情悠悠地说：“阿武你挺聪明的啊，那天你看着我结账的时候就该明白啊！”

阿武渐渐感受到，聪明与否，生活似乎都自顾自地艰难着，并不为任何人的任何改变所动。这感受愈发凶猛，尤其是愈发为稻粱愁的婚后。受迫于尴尬收入的他，学会了计算各公司薪水细入毫厘的差别，频繁跳槽以博高出些许的待遇，但每次涨薪在飞涨的物价面前总如同杯水车薪;好不容易又学会了建立模型对比CPI涨幅与家庭收支，由此制定家里各项支出的详细计划，但后来他才明白，对家庭支出影响最大的，不是经济行情，而是老婆心情。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赶不上老婆换包包。那天，阿武刚发现自己连下不下馆子的犹豫时间都从一分钟变成了一天，恰好有老同学来电让他去聚餐。

同学聚会上，满桌已为父母的老同学们都在大论育儿经，一个同桌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聪明，他问为什么，同桌说聪明不过是低级的智慧，会做事就叫聪明，会做人才叫智慧。他惊叹惭愧之余，暗自庆幸同桌不知道自己儿时的小名，忙扯开话题问同桌在哪发财。同桌说自己开了几个厂，生意还算不错，要追溯起来还得感谢阿武，让阿武一头雾水。同桌说：“读书那会儿你老爱盯着垃圾桶发呆，说要是每次盖子能自己打开就好了，前几年机缘巧合下我就想到做智能垃圾桶，居然一下就卖火了……”但阿武没能听完，便已觉得头昏脑涨，跟小时候听爸妈念叨聪明孩子的名字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