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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上树工

时间:2024-04-24

杨卓琦

上树工属于上海绿化行业内的一个细分工种。图为上树工在上海浦东新区长岛路作业

一个人美不美,选对发型很重要。可是,你知道一棵树的标准发型是什么样吗?

如果你仔细观察上海的悬铃木,可以发现每棵行道树的造型都不是随意的,基本上都是杯状形结构,成形后的树形像高脚杯那样,杯口就是树冠的地方,杯身是树干,杯脚是树的地下部分所发出的各侧根。

每棵树都是一件作品

上海市绿化管理指导站工程师杨瑞卿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每棵经过修剪的悬铃木在他们看来都是一件作品。

看到本刊记者一脸疑惑,杨瑞卿解释道,一棵树,有三个枝桠分叉点,每个点保留两个枝桠,逐级向上发展,最终形成三股六叉十二枝的三级骨架冠形结构,也叫杯状形结构。

悬铃木杯状形的修剪法,上海从20世纪60、70年代就开始进行摸索,而在当时却是无奈之举。

20世纪中叶,中国汽油供应非常紧张,于是经过改装的以煤气代替汽油、柴油的“煤气包汽车”开始投入线路运营。

上海世纪公园绿化树木

当时许多公共汽车顶上都背着个大气囊。老上树工、上海行道树技术顾问顾志成至今还记得增高的煤气包没有少“惹祸”, 常熟路上的13路、16路公共汽车只要稍微借下边道就会挂到树,长寿路到兰溪路更是由于道路狭窄,悬铃木没有少“受气”。

除了道路通行条件差以外,城市马路两侧的架空线也在跟行道树抢地盘。让悬铃木与“蜘蛛网”融洽相处也是需要解决的一大难题。

“悬铃木可以不修剪全冠生长,但问题是它的根系属于浅根性树种,容易被台风吹倒。”顾志成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在20世纪80年代,杭州西湖边的悬铃木就曾惨遭厄运,全部被吹倒。

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上海的悬铃木最终变成了现在的“高脚杯”。近几年,根据道路环境的改善,上海市绿化管理部门针对悬铃木修剪作出了一些探索,提出了分类修剪的要求,大型树大多采用维护性修剪,中型树大多采用轻度修剪,小型树采用“杯状”定型修剪,但无论如何,杯状形修剪仍然是悬铃木发型打造的基础。

上树工需持证上岗

在上海解放前的近百年中,全市共种植行道树近8万株,但因为种植的树木规格较小,管理不善,破坏较大。日军投降前夕为构筑工事,曾一次砍伐大规格的行道树4500多株。1949 年上海仅实存行道树 1.86 万株,损失达到80%以上。

1949年解放后,上海市政府对园林绿化工作相当重视,尽管财政拮据,市政府仍拨款进行绿化建设。到1957年时,上海市区行道树已从1949年的1.86 万株增至11.6 万株。

在彼时全国还没有一部园林绿化方面的法律、法规的情况下,1951年《上海市管理行道树暂行办法》出台。1963年在此基础上又颁布了《上海市市区行道树种植养护管理暂行办法》,对行道树的种植、养护和管理都提出了具体要求。比如,对行道树必须按照季节适时修剪整枝,做到树冠圆整,树势均衡,整齐美观。行道树和架空线发生严重干扰,园林管理部门用正常修剪方法不能解决时,可将树冠开叉,留出空道,使线路畅通。

同年,为了加强市中心行道树的管理,成立了上海市行道树养护队。

1992年,国务院颁布的《城市绿化条例》,城市的公共绿地、行道树及干道绿化带的绿化,由城市人民政府城市绿化行政主管部门管理。城市绿化工程的施工,应当委托持有相应资格证书的单位承担。

据《中国建设报》报道,现在上海部分区县如浦东、闵行等,明确要求投标企业除了要具备城市园林企业资质外,还需同时具备绿化养护能力认定。据统计,上海从事园林绿化养护工作的企业约为550家。

2014年,上海市园林绿化行业协会对2004年出台《上海园林绿化企业养护能力认定办法》(以下简称《办法》)进行了修订。修订的重要内容是增加了多个新工种,其中就有上树工。

《办法》规定,申请园林绿化企业养护能力认定的企业,需满足具有上树工上岗证人员不少于2人的条件。

上树工,是指对行道树进行修剪养护的专业性技术工人。这是上海绿化行业内的一个细分工种;国家职业标准认定的是绿化工。

实际上,上海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就已经有绿化工人专门从事行道树养护工作,也就是所谓意义上的“上树工”。20世纪90年代,上海将绿化工种进行细化,真正意义上的“上树工”诞生。作为行业内要求,从事行道树修剪必须进行上树工培训,对行道树修剪目的、修剪准备、修剪时间、修剪方法等技术进行学习。

2007年,上海《行道树养护技术规程》明确提出上树工需持证上岗。也就是说,在上海从事行道树修剪的人员,必须持有上海园林绿化行业协会和上海职业技能鉴定中心授予的《上树工》岗位资格培训证书。

目前,上海每年都会开展上树工培训,考核通过后可获《上树工》岗位资格培训证书。一旦从事行道树养护工作,还可以参加职业技能评定,获得中高级技师资格。

一半时间在树上

“老法师”顾志成开始接触这一工作的时候上手并不容易。

“最开始的时候,我胆子特别小,不敢爬树,修得最慢,别人修好两棵树,我还在树上,总是被骂。”顾志成回忆道。而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一年多,才开始好转。

与顾志成不同,另一位“老法师”刘春明年轻的时候调皮好玩,爬树根本不在话下,想着当上树工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但真开始干了,他发现这并不简单。

上树工每年的工作都有固定的时间表。3月至4月树木补种、日常养护,5月到9月两次树木剥芽、抗旱、抗台、捕捉天牛,10月到2月树木修剪。

为什么冬天是树木修剪的黄金时期?这是因为天气一冷,树木开始进入休眠状态,这个时候树木基本停止生长,此时修剪对树木的影响最小,树枝剪口的创面容易愈合。

对一个熟练的上树工来说,冬修一棵树大概要花费20~30分钟时间,如果是大些的树木甚至要用45分钟,剥芽用的时间基本上是冬修时间的一半。

冬修时,每个上树工一天大概要修剪17棵树,一天剥芽35棵树。其间如果遇到雨雪、大风、大雾、冰冻等恶劣天气,是不能够上树作业的。

上海普陀区行道树养护队的队员们曾经算过一笔账,他们平均每天要走十多公里,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树上度过的。

夏天多穿,冬天少穿,这是所有上树工的共识。为了防虫,特别是毒蛾的幼虫,也就是俗称的刺毛虫、洋辣子,即便夏天炎热时上树工也要全部武装,穿长袖工作服,并且把袖口扎牢。因为一旦被刺毛虫叮上,或者只是碰到它飘过来的毒毛,皮肤就会立刻肿起来,如果飘到脸上会肿到连眼睛都睁不开。

普陀行道树养护队队员倪亮刚入行时,手臂被叮到,肿得像玉米一样,两三天都没有消退。而现在再中招,半个小时就能消肿了,“可能做了十几年,我身上都有抗体了吧。”

而冬天,如果穿得多了在树上就不能灵活行动,还容易被树枝勾着。多位有经验的上树工都告诉本刊记者,他们冬天连秋裤都不敢穿,一干活衣服就湿透了,黏在身上影响作业。

为树木理发是个精细活儿

安全帽、工作服、扶梯、手锯、口罩是每个上树工的标配。

杨瑞卿介绍,上树工目前还是按照原始的师徒制方式传承,一对一的进行指导。上树修剪是一门技术,上树工从爬楼梯的技术要领,安全带的使用规范,到具体的修剪方法都有一整套标准。

比如,为树木理发是个精细活儿,不能乱剪。

不同类型的树木修剪的手法也不相同。对于尚未形成三级骨架的新栽和中小型悬铃木,上树工首先要对其进行定型修剪,之后进行骨架培养,最终形成完整的杯状形树冠,整个过程要花数年才能完成。

树上的枝条,哪些该留,哪些要被砍掉,这些都是有讲究的,也都考验着工人的技术水平。工人上了树要能够迅速作出判断。

“我们的修剪法则讲究七去五留,也就说,有七种枝条要剪除,有五种枝条要保留。”杨瑞卿说。保留的其中一种枝条叫踏脚枝,指修剪树木是用于人工攀爬的枝条。如果踏脚枝留不下来,来年工人再上树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增加了工作难度和危险性。

“上树容易下树难”几乎是每位新手都会遇到的难题。据本刊记者了解,曾有队员遇到表面健康、内部朽烂的病枝,一不小心就把树枝折断,失去重心摔下受伤。

上海静安公园,工人为公园内三十多株百年古悬铃木进行“高空巡检”,对被虫蛀空的树杆进行“截肢”,并喷洒防虫药水

14个指标,只招到3人

上海普陀区园林建设综合开发有限公司养护部副经理魏冯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由于做这项工作必须身手敏捷,同时按照规定,上树工必须年龄在45周岁以下,身体健康,因此,“只有不断有年轻人加入,技术得到传承,养护队才能健康发展”。

不过,招不到人却是上海行道树养护队伍面临的普遍难题。

以普陀区为例,全区有171条道路,行道树有47980株,上树工只有30人,平均每个人要负责1500多株树。而行道树还在以每年1000多株的数量增加。

魏冯强透露,现在他手里有14个指标,但目前只招到了3个人,等到下一批退伍军人回来的时候,还得再继续。

辛苦、危险、性价比不高等,是很多年轻人拒绝入行的理由。

“我们会让应聘者现场适应几天,再作决定。”魏冯强解释,培养一个熟练的上树工需要一年到三年的时间,流动性大的话,会导致剪枝技术不稳定,所以希望应聘者能充分体验后再决定。

刘春明是1975年开始做上树工的。据他介绍,当时园林部门有一项传统,无论男女,进入单位第一年必须从上树工干起。因此,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上海出现了很多女上树工,而刘春明的爱人也是其中之一,“有的女性胆子很大,最后做得比男的还好,当然也有哭晕在树上的。”

当时,刘春明上树作业根本不系安全带,一是活动不自由,二是也没有硬性规定。如今,穿戴工作服、软底防滑工作鞋、安全帽,系好安全带等要求已经被写入规范,严格执行。

几年前,刘春明的儿子刘煜也成为了普陀区的上树工。刘春明说,上树工的工作危险又辛苦,儿子现在选择这条路,他自己有些心疼。

其实,与刘春明有同样想法的父母,并不在少数。对于很多家庭来说,想到爬树的危险性,就不愿意让孩子从事这项工作。

另一方面,上树工的工资没有任何竞争力。“有些队员结婚后,爱人反对继续干,父母也反对。我们拿什么留住人呢?”魏冯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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