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上级不见得比下级能力强

周彦平

有一次跑市场，在嘈杂的批发市场遇到一个经销商。一聊，谈吐不凡，对行业和产品的感觉还真专业。

我问他：“曹老板在这个行业多少年了?”

“呵呵，我在这个行业‘格子老啊!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开始了，什么都干过，工人、班长、车间主任、采购、销售……”

他的老伴在旁边插话：“我家老头子还在合资企业混过。”

我们都“哦”了一声，这“哦”一来是想：难怪他讲起话来那气度和派头不一样呢，二来又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干得好好的又跑到批发市场来风里来雨里去?

曹老板很爽快地侃起了他的职业经历，老工厂怎么不景气，他怎么第一个应聘上了合资企业的管理岗位，后来因为总经理对行情判断失误他又怎么辞职不干了。末了他抛过来一句：“企业里头上级不见得比下级能力强。”

他的话音一落，我跟他都笑了。

企业这种组织真的很有意思，通常人们眼里的规则跟实际情况时不时地不对应。通常人们认为：本事越大，坐的位置就会越高。但是，“上级不见得比下级能力强”却是时有发生的事。一个广告公司的前台接待是开跑车上班的，比她老板有钱得多。一些企业，老板的家族成员占据重要岗位，享受较高待遇，论能力，哪对得起那年薪?把这些事情仔细一想，可以发现：组织运行的规则哪是“能力越强、工作做得越好、级别就越高”那样简单，组织上下级的岗位设置、权责体系和与权责对应的“利”有它真正的、实际的规则。

产业社会的唯一命题是效率，组织运行必须追求系统效率，组织追求系统效率的一个不可忽视的特点是：组织是由人组成的，人是组织中最活跃的因素。组织运行的规则必须首先考虑组织中人的特性。在为企业服务的过程中，我深深体会到：组织运行效率的高低，企业经营目标的实现，在于中高层管理者承担责任的意愿和能力。

开跑车上班的前台接待不是没有能力胜任更高的职位，她自己不愿意过主管或者老板那种操心和身不由己的日子，没有承担责任的意愿。有个企业的员工找领导报销，总经理说：“花5000块钱请客户旅游，是招待客户还是为了自己开心?”，分管副总也说：“你是招待客户还是为了自己开心?”，他忘了这事是他自己批准了手下才去做的，他没有承担责任的意愿。在组织状态下，企业经营目标是要分解、由中高层管理者承担的，中高层不承担责任，企业又必须要运转下去，结果要么实际上所有责任由老总一人承担，企业是个人化的组织，要么责任由下级承担，管理者成为“传声简”，久而久之，下级越来越有地位，管理者官僚化或者渐成摆设。

在“承担责任的意愿和能力”这个问题上，中高层管理者的个人定位很关键：有些人是天生的工作狂，愿意承担责任，愿意不断磨练提高自己的能力，哪怕舍家别子，哪怕吃盒饭住猪圈；有些人在具备了一定的能力，干到一定阶段后，会想要享受生活、享受天伦之乐；有些人极有才华，但个性豪放不拘，不想干的事一定不干；有些人认为人不是为工作而活，寻求人生的价值可以从很多方面体现，不一定非要挣大钱……

人在各个时期承担责任的意愿和能力也不一样。刚刚踏入社会时，对组织的几乎一切都新鲜好奇，有的是劲儿，极愿意干事，承担责任的意愿极强，但能力不匹配。30而立后，有家有口，为生计和职业发展而奔波，承担责任的意愿也是强的，能力也锻炼出来了。40不惑，对人生阅历颇丰，收获也有，有多大能耐自己也心中有数，不同的人承担责任的意愿和能力会有较大差别。五十而半百，六十而知天命，不同年龄段的人差别会更大。因此，我们为企业服务时，通常要看企业员工的年龄结构，看企业领导班子的年龄结构，不同年龄的搭配可以互补，一般情况下，使组织既有活力又不致于过于活跃，领导班子的决策既不致于保守又不致于激进，重大事项的执行要既有冲劲又能沉稳踏实。

在组织追求系统效率的过程中，还有一点很重要：组织必须能够掌控系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系统如果失控，何谈系统效率。为什么一些老板将家族成员安排在重要岗位?原因就在于此，用“外人”他不放心。为什么又有一些老板后来要求家族成员离开企业?原因还在于此，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家族成员的能力跟不上企业发展，与老板的亲情关系使组织功能无法发挥，认识到这些的老板，如果同时又有能力和决心，就会舍弃亲情，任用职业经理人，不仅不使系统失控，还能使系统效率更高。

有时候，组织宁愿牺牲点系统效率，也要确保“掌控”。或者可以说，系统“掌控”比系统效率更重要。一个世界500强企业的CEO向董事会申请卖掉业绩很好(甚至好于主业)的媒体业务，理由是：公司在本行业内浸淫多年，对媒体行业太生疏，“掌控”不了。一位民营企业家告诉我，他一定不会开发房地产，就算比现在的暴利翻三倍他也不做。他要踏踏实实地把主业做大做强。“房地产我不熟，哪天政策变了怎么办?我要为我的公司做些事情!”

我曾经看过一本小册子，调侃戏谑地说办公室政治的。说一些企业的常务副总是“傻猪”型的，又懒又笨，只会傻乎乎地上传下达，但是老板喜欢用“傻猪”，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忠诚”。

一个朋友，非常能干的人事主管，有一天告诉我她不干了。为什么?——“受不了老板身边天天不干活、天天讲忠心、打小报告的人。”

老板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为什么这么看重“忠诚”呢?难道他们不知道有能力的干部执行力更强，更能帮他赚钱吗?原因正是为了系统掌控。虽然组织里的员工面对“笨猪”型的副总和“天天不干活、天天讲忠心、打小报告的人”很痛苦，严重的甚至会造成士气不振、风气不正，但你很难说老板们的做法是对是错。

在系统掌控的原则下，组织运行的现象无所谓对错。一个办法，一种方式，在这个企业用起来很好，换个企业很有可能失败透顶，组织运行只讲究结果，有用的就是好的。为什么上级不见得比下级能力强?这是组织管理的艺术性(而非科学性)所在。但是，如果组织中上下级的能力严重不对应，则造成组织内人力资源配置的巨大浪费，形成“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别扭局面，这样的组织就艺术得过了头，影响了系统掌控和系统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