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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

时间:2024-05-07

支奕

陈小海原来不姓陈,他姓孙,叫孙小海。

这天,孙小海放了学就朝派出所跑去。他在教导员跟前停下来,喘着粗气说,我要找陈留夏叔叔。

教导员抬头看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盯着孙小海的眼睛说,小海你看,这风还没有歇,浪又那么大,已经停航了。就算陈留夏休完假了,这会儿也回不来。你找他做什么?是不是又跟街上的人打架了?

孙小海听了没回答,拧着眉头,学着教导员的样子抬头看天,然后风一样地跑远了。

第二天傍晚,孙小海又来到派出所门口。教导员告诉他,陈留夏回来了,可他现在不在所里。孙小海问,那他去哪儿了?

教导员说,他啊,背个工作包,拎了肉,说是要去看郑老太。

孙小海听了,转身就往郑老太家跑。郑老太独居在半山腰上,通往她家的石阶路歪歪扭扭的,很不好走。等他满头大汗地跑进郑老太家时,看到郑老太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炖肉。孙小海问,陈留夏叔叔呢?郑老太笑呵呵地说,刚走,他到后山头的李老头家帮着修家具去了。

孙小海听了一跺脚,转身朝后山头跑去。后山头的五节芒齐腰深,叶子锋利的边缘拉伤了孙小海的手。孙小海把手放到嘴巴上吮吸,一双脚还是不停地跑啊跑。

到了李老头家,李老头正坐在一把修过的椅子上,美滋滋地喝着烧酒。孙小海问,陈留夏叔叔呢?李老头说,刚走,他去郑小满家里给她家生病的孩子喂药去了。

孙小海咬咬牙,又穿过一片小树林,路边青绿色的苍耳挂到他的衣服上,缠进他的头发里。孙小海远远地看到,郑小满正在给儿子大壮按着肩膀。大壮有精神疾病,又不肯吃药,只有民警来了,他才肯吃药。孙小海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陈留夏叔叔呢?郑小满说,陈警官啊,刚刚回所里去了。

孙小海累得说不出话了,他绝望得差点哭出声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海岛像一只黑黢黢的怪物,大半个身体都潜伏在潮湿的海水里,月亮像一片薄薄的鱼鳞漂浮在如水的夜空中。

孙小海拖着书包,十分沮丧地走在树林里,一双双闪着荧光的小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孙小海又累又怕,跌了一跤,两个膝盖重重地磕进泥土里,他大哭起来。

迷迷糊糊间,孙小海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振作了精神,努力撑开眼皮,一束笔直的光柱照了过来。是陈留夏叔叔!陈留夏摸摸孙小海的头,说,可算找到你了,你奶奶都快急疯了!

孙小海是被陈留夏背回家的,孙小海一路沉默着趴在陈留夏的背上。他记起第一次认识陈留夏也是在一个夏夜里,他在大街上打架,一个人与好几个人对打,被巡逻的陈留夏带到了派出所。后来,孙小海在办公椅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面前有一碗热面。孙小海吃得泪流满面,但他固执地认为,是那碗面太烫的缘故。陈留夏问,以后还打架吗?孙小海说,不打了。

陈留夏说,有本事好好读书。孙小海说,我一定好好读书。陈留夏说,有本事考清华北大。孙小海说,不,我要考警校!

孙小海到家了,拉住陈留夏的衣角不肯放。陈留夏蹲下身子说,听说你在找我?孙小海说,老师布置了一个家庭作业,要拍一张和爸爸的合影。我没有爸爸,你能和我拍张照片吗?陈留夏听了,愣了一下说,好啊。那天,陈留夏帮孙小海理好衣服,理好头发,和他头挨着头,对着手机微笑着拍了照片。

就这样,孙小海有了一个警察爸爸。陈留夏和所里的民警带着米和油,轮流上门探望他们祖孙俩,陈留夏還会监督孙小海做功课,孙小海也从捣蛋大王变成了三好学生。

五年后,陈留夏从所里调走了,他离开了海岛,孙小海常常一个人来到海边向远处眺望。陈留夏在信里鼓励孙小海好好学习,孙小海把陈爸爸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派出所来家里走访的民警换了好几个,孙小海也在慢慢长大。

那年夏天,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孙小海,决定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去看望陈留夏。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陌生的女人接待了他。她是陈留夏的妻子薛小蓓。薛小蓓告诉孙小海,陈留夏得了渐冻症。那天,孙小海看到了坐在轮椅里的陈留夏,软得像一根面条。孙小海抱起陈留夏,给他擦身子、剪指甲。陈留夏被抱起来的时候,头垂在孙小海的肩膀上,孙小海的嘴就在他的耳边。陈留夏清晰地听到孙小海说道,爸爸爸,我考上警校了。从这一天起,孙小海改名为陈小海了。

四年后的一天,陈小海接到了薛小蓓的电话,她告诉陈小海,陈留夏走了。

这时候的陈小海像当年的陈留夏一样,穿梭在树林山间,给孤寡老人送菜送肉、帮村民修理家电、给生病的孩子喂药……做完了这些,陈小海一个人来到海边,久久地凝望着远方。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爸。他又叫,爸爸。后来,他对着大海喊道,爸爸爸,爸爸爸……一直喊到嗓子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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