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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身份的迷失到和谐人格的建构——评美国华裔作家伍慧明的《骨》

时间:2024-05-07

朱峰颖 吴宪忠

《骨》是美国华裔小说家伍慧明(Fae Myenne Ng)的处女作。这部小说具有典型中国文化隐喻的作品,所代表的是华裔美国文学对西方主流文化的话语霸权进行的不露声色的隐性渗透,先将其结构,继而重构美国多元文化共存的格局,在美国社会中建立了自己独特的价值与文化身份。从心理哲学和后殖民理论的角度出发,评价这部独具特色的华裔美国文学作品,解读华裔美国人从身份的迷失到和谐人格的建构过程,对于促进中美文化交流及文化全球化的健康发展具有积极意义。

一、华裔美国人身份的迷失

美国在建国时发表的《独立宣言》确立了“人生来平等并应有平等的权利”,但是在其历史发展进程中,这个理想一直受到诸如政治、经济、文化及民族发展等因素的影响,没有真正得以实现。而在二十世纪40年代后,美国的统治阶级对中国移民及其后代进行的是与殖民主义相似的种族主义和东方主义的压迫,是在多元文化的华丽外衣之下对华裔进行的更为隐蔽的文化意义上的殖民主义。华裔美国人身处中美两种文化之间,经历了激烈的文化碰撞,遭遇了来自于主流社会的种族歧视与刻板化东方主义的迫害,在探求文化身份的艰难历程中,他们徘徊于美国主流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之间而难得其所,成为美国主流社会的他者。因此解构与重构华裔美国人的文化身份已成为华美文学的首要任务。

美国华裔作家伍慧明的小说《骨》揭示出了华裔美国人的生存困境。人的生存困境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及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变化的。这种困境更是一出社会悲剧,体现出人处于生存困境中的物质与精神,客观与主观,可见与不可见的矛盾冲突,形成了一种张力。这种张力是由两极构成的。即人的本体存在和威胁人的存在和人本体意义上的发展与延续的各种因素。这两极的冲突与相互制衡的集合就形成了人的生存困境的张力。这里所说的种种因素包括自然的,社会的,政治的,文化的,伦理道德的,宗教的,精神心理的,人本体的等等。这种张力始终处于动态之中,因为人与他周围的世界二者在相互作用中都是发展演变的。”

伍慧明塑造的人物父亲利昂,是华裔美国小说中常常出现的典型:一个错置在美国的被边缘化的父亲形象,也是具有文化隐喻的一个典型。通过对他的经历的描述,小说隐性地回顾了中美历史对移民的作用,反映了华人在美国扎根的艰难历程。利昂的非法身份正是美国对华移民政策的产物,他的悲剧是历史的悲剧。他花钱买得“纸契儿子”身份进入美国,从而取得了美国公民身份,他似乎应该获得明确身份了,然而假身份具有隐喻层面上的否定,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身份使利昂在美国社会中丧失了自我,处在没有自我的不稳定的不安全境地。他要忘记属于自己真实的一切,却要记住代表自己美国身份的假信息。

弗洛伊德认为,人是一个由“本我”、“自我”和“超我”组成的统一体。只有当三者处于和谐状态时,人才能有效地应对外界的自然及人文环境。相反,当三者发生冲突时,人就处于一种自我的失调状态。“本我”只接受“快乐原则”的统治,能依靠想象、幻想、幻觉和梦来满足自己的愿望。“自我”则按照“现实原则”行事,以理性的方式来实现“本我”的目的。“超我”由“自我理想”和“良心”组成,是人性中的道德警察。利昂付出巨大的金钱代价买了一个假身份到美国,就是受了“快乐原则”的左右,用“美国梦”的幻想来满足自己的愿望。到美国后经历了种种挫折,美国梦一点点破灭,直到拿出毕生积蓄与人合伙开的洗衣店在营业不久后就破产,利昂的希望之火被残酷的现实彻底浇灭。当莱拉打开装有利昂文件的小提箱时,她发现了许多利昂找工作和租房被拒绝的通知,它们正是利昂所遭受的种族歧视的证据。以利昂为代表的老一代中国移民,不论他们居住在美国的时间有多久,取得的社会成就有多大,他们也永远摆脱不了主流社会的偏见,其边缘地位也难以得到改变。他们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之中,深受“身份”问题的困扰。利昂只有在远洋轮上工作时才暂时逃离了没有身份的恐惧,却又要承受繁重得只有没有身份的“奴隶”才会做的工作。利昂成不了真正意义上的美国人,却又在移民后失去了自己原有的中国人身份。马斯洛的“需要层次论”认为,人的需要中最基本、最强烈、最明显的就是对生存的需求。利昂的“自我”遵循了“现实原则”的支配:解决温饱的生存问题。利昂的“美国梦”在生存问题面前显得那样遥不可及。为了生存,利昂只能从事繁重的体力体力劳动。利昂“超我”中的道德监督是中国的传统文化,他只能通过试图保留中国人的文化传统来保留他的中国人的身份。移民在最初与异域文化接触时,往往有一个“蜜月期”,这时他们努力融入美国文化,不惜抛弃已经在自己身上根深蒂固,已经融入自己血液之中,烙印在自己的“骨子”之中的中国传统文化。但是,当过了这段“蜜月期”,移民还是要回到自己的文化传统之中去寻找依靠。在他独居的三番公寓,利昂固守着自己的宗教信仰,供奉着孔子的画像。在异国他乡欢度春节时他还要请八仙、观音、战神、书神等各路神仙。安娜死后,她的骨灰被放在孔子的祭坛上祭奠,利昂还想为她办一个中国式的守灵。就这样,移民美国的利昂“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相互冲突,使他处于失调状态,在美国的主流文化中丧失了身份。

如果说第一代移民利昂的生存困境的张力是物质的,可见的,那么已经获得合法美国公民身份的第二代华人,三个女儿所面对的则更多的来自于精神,是无形的身份迷失。她们的经历反映了华夏文化与美国主流文化之间的冲突与碰撞,和华人力求加入美国社会而不得其所的困境。第二代华裔已经拥有了合法的美国公民身份,从小就接受了美国教育,但是这些并不能保证她们在美国可以快乐地生活。大女儿莱拉对自己在中国文化背景的地位是怀疑的:“我们是一个三个女儿的家庭,这用中国的标准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安娜死后,莱拉在母亲与男友梅森之间被拉来拉去,无法在两者之间求得平衡。在困顿之中,为求减轻精神的压力,获得暂时的逃离,莱拉跟华人男友一起吸食大麻和海洛因,做爱,开快车。“快乐原则”统治着“本我”,让他们在幻觉中生活,却在清醒后更加迷失,更加痛苦。二女儿安娜选择了自杀,正是由于自我功能减弱、人格的三部分失去平衡彼此相互冲突,才导致她心理疾患的发生,而最终她采取了极端的方式彻底地放弃了自我,成为文化冲突的牺牲品。三女儿尼娜去纽约作了空中小姐,试图以“飞翔”来摆脱过去的阴影,与代表中国文化的唐人街彻底脱离,放弃作为中国人的文化身份,用美国文化来支配她的“超我”。然而作了空中小姐的尼娜并没有获得自己渴望的自由,反而有了“生命不可承受之轻”。因为她丢失了自身的中国文化传统,把自己的身份建立在美国主流文化的价值观之上,但是这种放弃与妥协,并没有给她带来自由。作为华裔后代,她只能是丧失自我的身份。

虽然老一代移民和其移民后代处于不同的生存困境中,却都有身份迷失的困惑。他们试图改变这种困境,改换方式,不断努力,却不断失败,从一个困境陷入另一个困境,似乎永远到达不了幸福的理想国,只能不断体验人本体论上的二律背反。因为移民的本质意义就是一种放弃,放弃的同时才能真正开始寻找,才会有新的身份认同。健全的“本我”就是要能寻求到某种方式,把这种内心冲突和生存困境降低到最低限度。

二、华裔美国人和谐人格的建构

出生在美国的新一代移民,首先面对的是文化移植的困惑,由此而展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正面反思和突破。他们在美国主流文化的分裂对峙中经历了身份迷失的痛苦,他们开始寻找个体人的生存空间,在边缘状态的独立清醒中重建自己的文化身份,寻找新的生命理想,从而实现人格的和谐。他们的经历反映了全球化语境下美国华裔逐渐加入美国主流社会,提倡多元文化并存与融合的不懈努力。对于建构华裔美国人的身份问题,伍慧明没有像其他的族裔作家那样在中/美文化二元对立中选择一元,如非裔作家艾里森在《看不见的人》中所做出的选择。艾里森通过“看不见的人”探索自我的过程,确立了黑人只有遵从自己的传统文化,发扬积极健康的价值观,才能在白人的主流社会中找到自我,发挥自己应有的价值,从而进入人的自我和谐、人和他人及社会的和谐境界。伍慧明通过莱拉的觉醒与选择表达了自己超越二元对立的的选择:即一种含混矛盾的,水乳交融的霍米·巴巴所称的“第三度空间”。当她的两个妹妹各自采取不同方式逃避文化冲突的矛盾时,莱拉选择了接受二元对立的同时存在。当混杂的传统对她提出互相抵触的要求时,她用调停者或翻译者身份去除两者互不相容的成分,寻找二者的和谐存在,从而形成了自己的和谐人格。

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谐人格”是指人格内部结构及人格与所处环境的和谐。我们看到觉醒后的莱拉无论其个体内部,或是个体与他人、社会还是与历史、文化互动中都形成了和谐。首先,在其人格内部,莱拉用理性接受了安娜的死亡是安娜自己的选择,她无法改变,于是她不再内疚,终于冲破了感性的桎梏求得了心理平衡,个体调控机制获得了完善。其次,莱拉与他人及社会的相处的方式和她的态度也有转变,她努力兼收并蓄外界的不同方面而获得力量,学会同世界各种矛盾和谐相处。由于莱拉可以使用中英两种语言,作为社区教育咨询员,她协调学校与学生家长之间的关系和沟通,为他们打开交流的渠道;在家里,她使不懂英文的父母获得与美国社会的交流,她协调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使大家保持接触。拥有两种语言及两种不同文化背景的莱拉在翻译时,采取了让大家都“生活得更容易”的翻译方法,通过增补、删除,转换等方法让思想变得更加容易理解和接受。对于汉语中的成语之类的隐喻和英语中带有很浓的文化色彩的隐喻等更是巧妙地转化,从而实现了跨文化交流的成功。不论何种语言,其所承载的文化的翻译都是双方共同协商的结果。陆薇认为每种语言、文化都有其他语言、文化无法进入或破译的领地,改变话语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就成了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因此,从莱拉身上我们看到她已从华人的失败与挫折中吸取了经验教训,将法制与情理结合,成为更加成熟的一代。她不断地从华夏文化中汲取精华,又深深植根于美国文化。她是东方价值观与西方价值观的完美结合体,在多元的美国社会中,莱拉确立了自己的文化身份,实现了人格的和谐。

最后,作为少数族裔群体中的成员,莱拉在中美两种文化的互动中,懂得了尊重和接纳,在第三度空间里建构了和谐人格。为了人类社会的未来,处于边缘地位的民族更需要保持自身的传统文化,在保证生存的基础之上,建立自己的平和心态,与主流社会及文化和谐共处。正是自身的传统文化让处于弱势地位的民族与个人找到了平衡及力量。当莱拉最后决定离开父母,离开唐人街,与丈夫梅森开始新生活时,她的心是平静的。因为她清楚自己是华裔美国移民的女儿,是纸生仔的后代,但她更是一个美国人。此刻她明确把握了自己的社会文化属性,自信地踏入了美国社会。莱拉在向前的同时也记住了过去,但这并不削弱她前进的能力。伍慧明通过对莱拉这一形象的塑造,确立了自己心中跨文化生存的理想形象,标志着新一代华人在美国社会中独立健康的发展,真正融入美国的多元文化中。

三、结语

在全球化过程中,世界各种文化共同发展和各族人民的和谐相处是人类获得进步,实现共赢的最好途径。然而在此进程中,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文化霸权通过思想意识、教育等隐蔽方式对弱势文化进行侵袭,形成新殖民主义。伍慧明通过其塑造的新一代华裔形象,证明了只有用尊重和接纳的多元文化融合的态度,才能在冲突和差异的世界中,在迷失身份后建构和谐人格。这部文学作品不仅在美国本土的中美文化交流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媒介作用,而且超越了时代和民族的界限,对文化全球化的发展和建构多元文化的真正和谐具有积极意义,对于我们实行“中国梦”有着很大的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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