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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下决心不再说脏话

时间:2024-05-07

乌尔夫·史塔克

爷爷小口小口地啜着皮尔森,大概他心里也清楚,下一次喝啤酒还不知在猴年马月呢。肉丸吃光了,他只能用肉桂面包卷填饱肚子。

爷爷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奶奶的照片,放在自己面前。照片已经磨得发白,奶奶看上去仿佛一个若隐若现的幽灵。

“我一直都不敢相信,我再也见不到她了。”爷爷说。

“你们还会再见面的,”我说,“在天堂里。”

“谁知道呢!”他说,“很难想象天堂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从没见过的东西,总不能说信就信吧。”

“我就没见过鳄鱼,可我相信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爷爷很欣赏我的幽默感,笑得一口假牙都歪了。他咧开嘴,用食指把假牙推回原位。

“要是真有下辈子,我可再也不想和假牙打交道了。”爷爷说,“还有,骨头最好长硬点儿,没那么容易断。”

“天堂里的生活肯定很美好,”我安慰他,“您和奶奶可以像两只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听到这话,爷爷皱起眉头。

“我们说的是人死后会去的世界,”他说,“这可不是玩笑。知道吗,有时我做梦会梦到她,她可能在喝咖啡,可能在晾衣服,可能在做别的什么事。然后我醒了,发现自己待在那该死的医院里,就忍不住流泪——你爷爷可不是一个轻易会流泪的人。我就想,要是我能留在梦里该多好。”

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刚才他骂的粗话,那些话放在这里正合适。

“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和你奶奶在一起。”爷爷叹了口气,“其他那些都是瞎扯……对于你奶奶,我有太多的事,想做却没做;有太多的话,想说却没说。如果真的有天堂,如果我真的能去那里……我想都不敢想。”

“一定有的。”我说,“不过,我得先熬过‘听证席这一关。”

“什么意思?”爷爷问,“什么‘听证席?”

“咳,没什么。”我打算搪塞过去。

之后的旅途中,爷爷出乎意料地安静。或许他在琢磨,如果真有机会进入天堂,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渡轮即将停靠在码头,就在我们起身的那一刻,爷爷突然两眼放光。

“我要学习好好讲话,”他说,“我要学会那些最动听、最美好的词语。看着吧,我这就……”

骂人的话刚到嘴边,却被爷爷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做了个鬼脸,喉咙里“咕嘟”了一声,就好像有人在吃圣诞大餐时猛地灌下一杯烈酒。

喉叔早已在码头等候,他还是戴着上次那顶海军帽。

“恭迎老爷子阁下!”他双脚“啪”的一声并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真有你的,浑小子!”爷爷说。

他俩还真挺投缘。

我们合力把爷爷塞进副驾驶的位置,我用旅行箱当枕头,四仰八叉地躺在后座上,脚下横着拐杖。陪爷爷折腾这么一趟,我元气大伤。我和爷爷谁都没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从车窗缝隙传来的窸窣风声,以及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最后还是爷爷打破了沉默。

“没有‘嘎吱嘎吱的怪声了。”他说。

“您说对了,就是螺丝的问题。”喉叔說,“我又重新紧了一次。您真应该来修车铺帮忙打打下手。”

“干这种活可真是……”爷爷停顿了两秒,“比躺在医院里强多了。”

“爷爷已经不说粗话了。”我解释说。

“忍着不说很难受吧?”喉叔问。

“那滋味可真够……够呛,”爷爷嘟囔道,“那些粗……粗俗的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我看,我还是闭嘴好了。”

我用拐杖敲了敲爷爷的肩膀。

“怎么了?”他说,“‘闭嘴也算粗话吗?”

“可算可不算吧。”喉叔说。

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猜,爷爷现在应该很享受这段沉默的时光,好用来回味这一天一夜的经历。他把自己的所见所感都保留在内心深处,一如他在白房子的栅栏门外,竖起一块写有“私人宅邸”的标牌,这样,就谁都不能打扰他了。

趁着爷爷沉默的间隙,我把一路的经历娓娓道来。喉叔时而抽泣叹息,时而仰头大笑。

“我能有你爷爷这样的外公,实在是太过瘾了。”他说,“哪怕只是暂时假冒的也行啊。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嘛!”

“到目前为止,算是吧。”我说。

“什么意思?”

“医院的人都以为爷爷是在我家过的周末。下次爸爸去的时候,和他们一聊,我撒的谎就全都露馅儿了。”

“没关系的。”爷爷回过神来,插了句嘴。

“有关系的。”我说,“我爸爸肯定会很生气。”

“别愁眉苦脸的,小戈特弗里德。”爷爷说,“我们一起度过了几乎整个周末,这两天的快乐是永恒的,任谁都无法改变。这难道不值得吗?”

“值得倒是值得。”

“那不就得了。”

可爷爷根本不知道爸爸生起气来的样子。爸爸可不会像爷爷那样大吼大叫,也不会踩地跺脚,更不会攥紧拳头挥来挥去。就算气得火冒三丈,他也只会极力维持表面的镇定,唯一的征兆就是太阳穴那里凸起的青筋。他会冷冷地注视着对方,那眼神似乎在说:“都是你让我这么伤心,这么失望。”

他的愤怒会一连持续好多天。一想到这里,我就肚子疼。

我得想办法躲过这场劫难。

“万一爸爸不许我们再见面怎么办?”我说,“万一他觉得我们不适合待在一起呢?”

这种事以前就发生过一次。当时爸爸觉得邻居家的小男孩“不适合做朋友”,于是就明令禁止我和他一起玩。

爷爷的神情变得犹豫起来。

“他真的会做出这么混……”爷爷顿了顿,继续说道,“……的事吗?”

“真的!”我说。

“我们得想个办法。”喉叔一边说,一边拐上沥青路,把车停在医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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