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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歌声

时间:2024-05-07

伊丽莎白·珍妮特·格雷

“静置的铁很快会生锈。

一潭死水黏黏糊糊,

未拨的竖琴布满尘土,

不用的东西都会变脏。

大路是吟游诗人的家,

他的表演就是工作,

走得越远越不会迷路,

停下的时候反而彷徨。

我已经积锈积尘太久,

我需要风和雨!

我要讲我的故事唱我的歌,

我要再次上路出发!”

亚当大声地唱着歌,开启了去往西边圣奥尔本之旅。寒霜把路旁的灌木树枝和冬青树叶都打成了银色,太阳突然出来,整个世界亮晶晶一片,酷似《奥菲欧爵士叙事诗》中的仙境。走在冰冻的车辙上,薄薄的白色冰碴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头顶上,成群的乌鸦哇哇地叫着乱飞。

亚当离开德莱尔庄园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了。执法官和他的妻子没有挽留他。很显然,他们并不是很乐意承担照顾吟游诗人儿子的任务。不过守门人给了亚当一个便士和一包食物,还仔细嘱咐他怎样寻找他的父亲罗杰。

“留在圣奥尔本的学校里,”守门人说,“或者去勒德洛,再或者回到这里,不要再在村庄之间穿来穿去了。另外,要避免惹麻烦。”

离开的那一天,马修陪他一起走了一段路,当他说再见时马修显得很难过。

“我想你不会回来了,”他说,“即使你找到尼克。”

“我也是这么想的。”亚当回答。

他喜欢马修,但他不想在没有罗杰的情况下再回到德莱尔庄园了。德莱尔一家不在的时候,在一栋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无所事事可不是一个吟游诗人的生活。他的家在路上。

他在圣奥尔本和马尔金奶奶在一起待了三天。现在他在去往牛津的路上,佩尔金和尼克已经去那里了。

“对,尼克来过这里。”马尔金奶奶驼着背坐在炉火旁的凳子上,看着亚当说。她的眼角堆满了皱纹,深邃的蓝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我听到外面有挠门的声音,还有哀嚎声,我去开门,它拖着一条断了的皮带站在门外。它瘦得可怜,耳朵里全是泥巴和芒刺。但是我肯定它看到我很高兴,它扑到我身上,高兴地叫着,然后在房子里到处闻着找你。”

“它現在在哪儿?”亚当急切地大声问道。

老妇人看起来很痛苦。“我没法留下它。现在是冬天,没有什么吃的。那天我把晚餐给它吃了。它吃得肚皮都鼓起来了!后来佩尔金来把它带走了。他要一路讨饭去牛津。他说反正要讨饭,他也可以试着讨两份。他会替你照看小狗的。他说你会去牛津找他。”

马尔金奶奶一个劲地挽留,亚当只好在老地方圣奥尔本待了三天。他在修道院客栈吃饭,晚上睡在马尔金奶奶茅舍里的火炉边上。在漫长的夜晚,他把自己的冒险经历讲给老朋友听。她叹了口气:“这比任何吟游诗人讲的传奇故事都好听。嗯,孩子,难怪你长高了,下巴也更尖了。”

圣奥尔本修道院学校的修道士们欢迎他的归来,热情之高出乎他的预料。他又一次在晚祷的时候与合唱团一起演唱了拉丁赞美诗。他看着学校的男孩们,感到很惊奇,他们怎么显得那么年少!他想起不到一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他也是那么年少啊。

现在他要出发去牛津找佩尔金和尼克了。大学的学者之中肯定会有一些喜欢吟游诗歌而且能付得起钱的人。他要在那里待到春天,然后再出发前往勒德洛与罗杰会合。

再一次上路,亚当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满足。他唱了一首自己为此而作的歌。“路,”他清楚地记得罗杰说过,“是神圣的地方。”

他想,如果他的竖琴没有丢,如果他的鞋子不是那么破就好了。马尔金奶奶看着他的烂鞋哀叹,大声说:“你穿着这样的烂鞋永远到不了牛津!乡下人舍不得穿鞋,都穿木拖鞋。你能穿木拖鞋吗?我有一双旧的可以给你。”

“我穿木拖鞋没法走远路啊!”亚当表示反对,“会把我的脚磨坏的。这双鞋还行——不行也得行。”

马尔金奶奶给了他几块破布让他垫在鞋里,不过鞋底还是很薄,冰冻的车辙硌得脚很不舒服,而且冻得要死。既然现在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了鞋子的破洞上,他开始感到焦虑,不时地看一眼鞋子,看那个破洞是不是又变大了。他觉得洞确实变大了。

亚当从来没有去过牛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马尔金奶奶告诉他一定要先去尤厄姆村,因为佩尔金的家人住在那里,他们肯定会帮助亚当的。她给他指了通往沃特福德的路,那条路肯定是他迈出旅程的第一步。

中午时分,亚当到达沃特福德,他来到客栈,提出自己能否用霍恩王的故事来换一顿午餐。不幸的是,讲着讲着,他竟然忘了词。表演失败,他尴尬极了。罗杰怎么讲的他完全记不起来了,更糟糕的是接下来的故事情节他也忘了,所以也无法用自己的话把故事讲出来。他红着脸羞愧地站着,有的人笑了,有的人不再看他,开始谈论起天气。

那一天恰好是二月二日,外面阳光明媚。

一个身材魁梧、身穿厚实毛皮衬里外套的男人吟诵着:“如果烛光节美好而光明,冬天还会徘徊。如果乌云密布、雷雨阵阵,冬天就会过去,不会再来。”

他看起来似乎吃得很好,穿得也很暖和,不用在乎冬天是否会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其他人都瘦骨嶙峋,脸色苍白。

亚当知道最好不要试图通过与这个人辩论来重新获得注意力。他接着这个人的诗继续背了下去:

“Si sol splendescat Maria purificante,”他用拉丁语背诵着,“major erit glacies post festum quam fuit ante.”

亚当的拉丁语把房间里的人吓了一跳,房间里静了下来,亚当抓住机会说:“我还会唱歌,客官们。”

大家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开始演唱起自己创作的歌曲,然后又唱了一首《冬天唤醒了我》。大家更喜欢第二首。接下来,亚当给他们讲了在圣奥尔本发生的事情,兔子是如何啃掉约翰修道士花园里的苹果树皮的,它们一直啃到够不着的地方,树肯定是必死无疑了;磨坊主哈里还没有收燕麦,但是他的老母羊三个星期前生了一对小羊羔;还有亚当在路过圣史蒂芬教堂的时候是如何在附近的树林里发现第一对山鹑的。

“哦,春天要来了,”那个身材魁梧的人说,“尽管是姗姗来迟。来,老板先生,给这孩子来份饭,我付钱。”

当亚当准备走的时候,客栈老板告诉他沿着科尔河走到里克曼斯沃思村,他希望亚当可以给他的铁匠兄弟带个口信。

“告诉他我的妻子生了个女孩。”他说,“我们给她取名叫塞西莉亚。洗礼仪式在下个星期日的主祷后举行,告诉他一定要来啊。”

亚当和里克曼斯沃思村的铁匠共度了一夜。听到孩子出生的消息铁匠非常高兴。“这是我们家族九十九年来出生的第一个女孩。”他说。

在里克曼斯沃思村,铁匠算是个有钱人。他是个自由人,只需要支付给庄园主铁匠铺和四英亩土地的租金即可,不用为庄园主劳作。除了租金外,他每年还要给庄园主一百块马蹄铁——五十块带钉的、五十块不带钉的。另外,在庄园主需要的时候,他要以一个便士四个铁掌的价钱为庄园主的马钉铁掌,但是这也比让他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放弃自己的工作去为庄园主犁地或者收庄稼要好得多。

铁匠现在正忙着磨春耕要用的犁刀,亚当坐在窗台上,两个人大声喊话。

亚当大喊道:“但愿我能用半便士买到一双鞋。”

“你想给鞋子钉上铁掌吗?”铁匠大喊,亚当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愿意。

那天晚上下起了雪。第二天早上,铁匠的大儿子送亚当到去往阿默舍姆的路。路上的雪积得很厚。但是田地里的雪很薄,坑坑洼洼的田地里斑斑点点——洼下去的地方被雪覆盖了,而凸起的地方裸露在外,呈现出紫褐色。在田地里走路比在路上要容易一些。但即便如此,还没到中午,亚当的右脚大拇趾就从鞋里钻出来了。

走到一条河边的时候,亚当停下来喝水,他看到那些在他之前来过这里的小动物的痕迹:雪地里有兔子的脚印,前脚的脚印并拢,后脚的脚印排成一行,像字母Y一样;还有又深又尖的小脚印,那是小鸟的,可能是山鹌,他猜,还有更小一点的脚印,可能是灰鸫。

今天没有太阳,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吹着。亚当走进一片树上长着明绿色青苔的山毛榉树林,他很高兴,因为树把风挡在了外面,但是阳光仍然可以照进来。在灌木丛下没有落雪的地方,落叶仍然保持着深金色,所以在树林里不仅身体上、感觉上比在开阔的田地里更暖和,在视觉上也显得更温暖。

过了阿默舍姆,亚当翻过一座座小山丘继续往奇平威科姆前进。真巧,他很幸运地碰上了赶集的日子。到达奇平威科姆的时候,亚当已经累得一步也走不动了,他的左脚大拇趾也从鞋子里钻出来了。一个药商好心收留了他,那天药商生意很好,所以他的心情不错。

第二天下雨,第三天还是下雨。第四天天阴沉沉的,乌云笼罩着天空,空中只要出现任何一丝放晴的迹象,乌云就会再次迅速笼罩天空。路上泥泞不堪,又陡又滑,亚当走到芬格斯特后再也没法继续前行了。最终,他像蹒跚着走了十二英里一样累,而实际上他只走了六英里半。那天晚上,一个佃农让他睡在干草仓里,里面很温暖,而且散发着干草的香味。早晨,亚当拿了一些干草垫在鞋里,想把鞋上的破洞堵住,不过并没有因此变得舒服。

那一天,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踩着岩石走在陡峭的路上,走在似乎深不见底的泥泞的水塘边,亚当感到很孤单,有时甚至感到有点害怕。

在沃特灵顿客栈住宿的有一位客人,是贝克修道院的管家。修道院有庞大的产业,这个可怜人这一辈子就是从一个庄园赶到另一个庄园,开庭、审理案子。他有气无力地说,过去的两个星期他已经走了一百五十英里,在十二个不同的庄园里开过庭。有几个随从跟着他。他们看到一个男孩穿着棕色破披风、脚上沾满了泥巴、脚趾从鞋子里露出来,他走上前来主动提出要给他们讲爱情故事和冒险故事,他们都很诧异。

开始的时候,管家不耐烦地朝亚当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管家是个大人物,已经很累了,脑子里还有很多烦心事。不过随后他又叫亚当回来,告诉他可以试试。

亚当本打算讲哈弗洛克的故事,这个故事他确信自己不会忘词,但是他听到管家讲一口纯正的法语,知道这个人不会喜欢一个非常英国的故事。他担心自己在没有竖琴的情况下尝试讲《奥菲欧爵士叙事诗》又会搞砸,所以他改变了主意,还是给大家表演唱歌吧。不知为何,他唱起了几年前母亲曾经给他唱过的摇篮曲。唱完這首歌后,想到管家是修道院的管家,他又演唱了拉丁语赞美诗《圣母悼歌》。

这么做是明智的,因为管家正累得头疼,亚当清澈高昂宛如天籁般的歌声让他暂时忘了自己身处脏乱的小客栈,暂时忘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当亚当停下来时,房间里鸦雀无声。管家郑重地向他道谢,问他为什么独自一人,要去哪里。亚当讲完自己的经历后,管家说:“你到了牛津后,我的孩子,你应该留在那里学习。去见我的朋友——莫顿学院的院长,告诉他是我让你去找他的,我想他能帮你的忙,也许你也能帮他的忙。”

他给了亚当五个便士,亚当付了晚餐和住宿的钱后还剩三个便士。

第二天早上,他在沃特灵顿转了转,希望能用三便士买到一双鞋。他本来以为也许可以找到一双别人不想要了但是还能穿的旧鞋,可是他唯一能找到的一双鞋太大了,一迈腿走路鞋就掉。最后他不得不穿着自己那双根本没有鞋底的鞋子出发前往尤厄姆村。

很快,亚当就发现破鞋帮拍打地面的声音让人心烦,他干脆把鞋子脱下来,只穿着长裤袜走路。过了一段时间,袜子也磨破了,他只能赤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在湿冷的车辙上。

下午三点左右,这个寒冷的冬日开始变黑了。凛冽的寒风刮过泥泞的路,小路沿着高高的田地向前面光秃秃的紫色树林延伸。路上不时有一条条像小溪一样的泥水,不知该流向何处,水面反射出落日樱桃色的寒光。树篱里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影子,好像是寒风刮来的一样。亚当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下艰难地走着,他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无助……他想到现在在他周围的那些小动物,老鼠、兔子、山鹌。他和它们共同生活在这一片天地里,它们也只能忍受着天寒地冻。亚当为它们感到难过。

终于,亚当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山谷。他看见淡淡的蓝色烟雾在树顶升起,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教堂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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