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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里米·里夫金共享经济通向共产主义

时间:2024-04-23

王燕青

他以畅销书的形式推进了新经济社会概念的落地,成为最受中国欢迎的美国人之一

除了基辛格,《第三次工业革命》作者杰里米·里夫金可能是最受中国欢迎的美国人了。汪洋副总理两次接见了他,而李克强总理则说自己是他的粉丝。

“这真是让我感到很意外。”当时正是圣诞假期,里夫金在谷歌上搜索资料时发现了这则消息。他难以置信,跟妻子开玩笑说是哪个人在耍他。妻子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他把这点写进了正式简历中,他说他是我的粉丝。”里夫金很惊喜,“李克强总理同意我的想法”。

9月12日,里夫金再次来到中国。此次中国行,他的行程安排异常紧密。除了官方会谈、企业拜访、行业会议、创新大会之外,他会广泛地与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一批媒体接触。

收到采访邀请后,我仔细翻读了他的书。除了《第三次工业革命》外,2006年重庆出版社曾出版过他的《欧洲梦:21世纪人类发展的新梦想》,他第一个提出了“中国梦”的概念;去年,中信出版社出版他的另一本书《零边际成本社会》,算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姐妹篇。《第三次工业革命》 勾画出了一个新经济模式框架,《零边际成本社会》则非常细致地描述了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演进过程和即将出现的变革。

总体而言,里夫金并不算是一位严肃的经济学家。他是美国经济趋势基金会主席,他的言论影响着全世界一流的高校、企业,也常被政府部门关注。他一直担任欧盟顾问,研究领域涵盖经济、气候变化、能源安全。他提出的能源互联网改变世界受到中国政府的极大关注。在全球范围内,里夫金更像是一个意见集成者和解决方案提供者,他是TIR咨询集团总裁。

里夫金善于用通俗的方式传播、演绎新概念。他在沃顿商学院担任高级讲师,影响企业实体决策者,他还热衷于撰写媒体专栏、公开演讲。他更像是中国财经作家吴晓波。他们都以畅销书的形式推动了一些商业概念的兴起和落地。而他所描绘的即将出现的变革和现实操作路径,更向我们展示了共产主义社会。里夫金并不否认这一点,他认为第三次工业革命中出现的共享经济模式,正是共产主义精神的体现。

坐在北京金宝街王府半岛酒店套房接受采访的里夫金精神矍铄,工作人员形容他是个tough的老头,因为他注重细节,对形式的要求极其严格。当被问及“是不是社会主义者或是社会主义同情者”时,他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而是说,两种制度都有存在的道理,如果把社会主义的公平和资本主义的效率糅合在一块,大同世界就能实现了。当然他说的是共享经济社会就实现了。

就目前而言,里夫金的书和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克迪的《21世纪资本论》一样,在中国受到追捧。我们无法从学理上深究他们的思想根源,只知道他们紧紧抓住了社会情绪。因为他们的思想和学说都紧扣了公平。

撇开时髦的经济学和技术术语,里夫金的核心思想归结为一点:反对石油。在此基础上,他尝试用新能源替代石油,并认为将由此产生新的社会和经济形态。

里夫金之所以反对石油,皆因深刻的时代背景和不寻常的个人经历。里夫金出身于美国芝加哥南部的一个工人聚集区——一个由商人、修理工、警察、消防员和居住在芝加哥畜牧场、铁路站和附近钢铁厂的家庭组成的社区。中低层家庭的底色之一就是浓郁的爱国主义。里夫金形容他的内心充满爱国精神,“游客每天都能看到我的邻居门前飘扬的美国国旗。在这儿,每天都是美国国旗日。”

在美国梦中成长的里夫金深受托马斯·杰弗逊、本杰明·富兰克林、托马斯·佩恩、乔治·华盛顿这些开国元勋的事迹激励,他追求人权、自由和幸福。长大后,他成为一名左翼青年。在20世纪60年代,他是一名反对越南战争和争取民权运动的积极分子。他说,他有许多这样出身名门的左翼朋友。他们在精英聚集的环境中长大,致力于追求社会正义、平等与和平,“但他们也从国外革命斗争,特别是二战后的反殖民主义斗争中获取灵感。”他们的行动指南来源于毛泽东、胡志明、切·格瓦拉的思想,并且得知无私奉献的行为是被激励的。这在里夫金的思想内核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也成为他在《第三次工业革命》中提倡“共享经济”的核心。

1973年12月16日,里夫金在波士顿组织大型示威活动,向石油巨头发起挑战。从那时起,“反对石油,与石油公司作斗争”成为他的毕生追求。即便是进入沃顿商学院执教,所讲内容涉及科学、技术、经济以及社会的新趋势,但如何打造理论的武器反对石油,始终是他最感兴趣的事。

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里夫金借助于 “库恩范式理论” 研究新技术趋势,他突然想明白了这个逻辑:通信和能源将产生新的结合,随之推动新一轮工业革命。他称之为“第三次工业革命”。在他看来,这个重大的理论发现足以“改变世界”。

“我发现,历史上数次重大的经济革命都是在新的通信技术和新的能源系统结合之际发生的。新的能源系统会加深各种经济活动之间的依赖性,促进经济交流,有利于发展更加丰富、更加包容的社会关系。伴随而来的通信革命也成为管理新能源系统的途径。”里夫金认定每一种伟大的经济范式都需要具备三个要素:通信媒介、能源、运输机制。

里夫金为我们构想未来社会生活化图景:数以亿计的人们将在家里、办公室、工厂生产出自己的绿色能源,并在“能源互联网”上与大家分享。就像当下我们在互联网上发布、分享消息一样。而能源民主化将从根本上重塑人际关系,它将影响我们如何做生意、如何管理社会、如何教育子女和如何生活。

不幸的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概念并不为美国社会接受。里夫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他甚至抱怨要漂洋过海去欧洲,“因为那里的人们还在非常认真地思索人类未来的蓝图。”

欧洲接纳了他的思想。2006年,里夫金和欧洲议会高级官员共同起草了第三次工业革命的经济发展计划。2007年5月,欧洲议会正式宣布把第三次工业革命作为长远的经济规划以及欧盟发展路线图。

里夫金内心所想的“第三次工业革命”绝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学概念,他承载了人类心灵中最美好的愿望,是古今哲学家为之奋斗、苦苦求索而不得的终极目标。

2013年9月23日,中国国务院副总理汪洋在北京中南海会见来华访问的美国经济趋势基金会会长、《第三次工业革命》 作者里夫金图/新华网

第三次工业革命和合作时代将使人类摆脱机械劳作之苦。正如19世纪末20世纪初工业革命把人们从农奴制度、奴隶身份和契约劳动中解脱出来。人类可以把简单的工作交给机器和技术,自己去从事更高级的职业(而不是生产性的机器),从事社交活动,用社会能力去建设充满人文色彩的社会。

里夫金从席勒、保罗·萨特的哲学思想中吸取养分。哲学家们一直梦想将人类从简单而重复的机械劳动中解放出来,去探索社会的未知领域,思考生存的意义以及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这是极大程度的精神探索。“这种精神自由是上天赐予每一个人最宝贵的礼物。”里夫金提倡我们进行精神领域的深层游戏,提倡反思人生。

因为里夫金认为,社交活动是新世界里人们最重要的行为特征,“人类在共同探索普遍性的过程中,通过开展深层游戏,感受对方,超越自我,与更加广泛甚至所有的生命团体建立联系”,“寻找到我们存在的意义。”

看来,人类完全没必要为生存而担忧。第三次工业革命完成后,人类能以近乎零成本的方式生产、分享一切生活物质、精神资料。正如共产主义所描绘,那将是一个物质极大丰富、按需分配的社会。

里夫金重塑了“公民社会”、“社会资本”这些概念。“公民社会就像互联网一样,它的核心设想就是把个人融入更大的网络团体,不仅会提升团体的整体价值,而且也会提升每一个成员自身的价值。”这是里夫金在书中的阐述。

从这个角度来看,里夫金提出的这些概念并无新鲜之处,只不过是对共产主义一些基本概念的改头换面。比如,共产主义社会提倡共同劳动生产,而基本主体就是劳动者有序自由的联合体。里夫金用互联网技术对此进行一番改造。

中国是里夫金青睐的理论实践地。他引用汉学家、哲学家亨利·罗斯蒙特的话说,“在儒家思想里,没有‘我’能够孤立存在,或被抽象地思考;‘我’是根据和其他具体个人的关系而扮演的各种角色的总和;而道家认为整体存在于相反力量之间的关系中,它们共同互相完善。”中国文化基因中的集体主义、儒家强调的“无我”、道家强调的“整体性”都是他塑造“公民社会”的本质内涵。

人物周刊:您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或者是一个社会主义的同情者吗?

里夫金:(两种制度)都有它(存在)的道理,都有它的好处。我本人是教商学院的,教了好多年沃顿商学院,(学生)都是一些企业家,我对资本主义比较了解。 资本主义你当然可以看到它(不好)的一面,赢者通吃,资本剥削。当然它还有市场化效率高的特点。另外它还有一个制衡机制。现在资本主义国家民主,政府代表老百姓能够跟资本家抗衡,更重要的是,资本主义还有一个好处是创业精神非常强。 我个人更觉得,不是说它现在有,以后就一定能够持续下去,以后好多东西可以不断转化。

社会主义也有它的好处,比如共享经济、零边际成本等等。比较好的一条,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这种结合非常好。一方面发展了市场上的创造精神、竞争性,另一方面又注重了社会的公平。这样的一种结合是更好的。现在中国有这样一个优势,可以把市场和社会主义的精神相结合。

我和汪洋总理见过两回,也一直在跟他讲这个问题。中国非常适合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向下一个阶段去化解。现在,全球很多年轻人已经开始代表这种新崛起的经济形态。

人物周刊:这种新的经济模式是依托于整个社会的,社会是一个更大的资源组织者。这是否意味着,资本主义这种体制与未来新经济模式是无法兼容的?建立在资本主义基础之上的西方制度会崩塌吗?

里夫金:事实上,资本主义经济和共享经济本身完全没有矛盾。共享经济是产生于资本经济之内的,像一个孩子一样,很大程度上还是互相依靠、互相结合的。它会不断地让这个小孩成长、长大,甚至长大以后他们也会成为一种伙伴关系,相互合作来完成。

不存在谁出来之后迅速地要把另一个人忽然之间掐死掉的关系。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会不断地共同成长,成长到一定阶段之后,一种新的经济形态变得更成熟、更强大,它会把另一种经济形态吸收进去,或者对它慢慢进行潜移默化的改变,会是这样一种趋势。

人物周刊:社会主义的这种体制优势与共享经济可能更加适配。从长期趋势来看,社会主义体制下的共享经济会胜于资本主义(体制)下的共享经济吗?

里夫金:其实有助于产生这种共享经济,更多的是大家文化当中DNA的认同。中国是一种集体主义精神,你无论在哪种制度之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它才有可能产生共享的经济状态。欧洲很多时候更多的是从启蒙运动以来强调的个人主义。在这个地方贯彻共享经济会更难一些。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在中国可能更容易产生更好的共享经济,但是最终还是要把资本主义的市场力量和共享经济形态进行结合,这样产生的活力会更大一些。

人物周刊:您之前的书里提到过,过去50年对资本太多迷恋,以至于对过去25年新经济增长86%的来源茫然无知。您是不是低估了资本对于新经济增长的推动作用?资本在未来所占的重要性是会继续降低还是会有所上升?

里夫金:现在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们看到全世界所有经济体的GDP都在放慢,生产效率也停滞不前。现在大家看到的一个结论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潜力已经被大幅度发挥出来了,经济马上要到顶了。

过去我们的确一直强调资本的力量,包括我们在过去的增长模型中都认为资本、劳动力是最大的推力,有更多的资本买了更多的机器厂房,再加上劳动力,生产就出现了,生产效率就提高了。但事实上后来大家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像罗伯特·索洛,他是诺奖得主。他当时研究发现,你把资本加到最大,生产效率也只是提升到20%以下,剩下的80%是哪来的?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个事情就变得非常神秘。

过去二次工业革命的能效是很低的,浪费很大。你做一个东西,看上去是做出来了,实际上浪费了很多边角料,浪费了很多额外的电能。到达一定程度以后,生产效率提高10%、13%、14%,到了瓶颈,做得越多浪费越多。为什么现在世界经济停步不前,因为大家都在这个平台上过不去了。

大家都希望能够越过这个平台,重新提高能量的利用效率。依赖的方法就是我刚才所说到的三种:新的交通方式,新的能源来源,新的信息流通方式。把这三者备齐,上了一个新平台,才能发生更大的作用,它的效用才能真正地提高。而在这个过程实现之前,如果光是资本,在老路上光准备资本,是没有用的。

人物周刊:如果共享经济模式是火箭的话,技术可能是引擎,无论是新能源还是互联网、物联网。如果引擎里少了燃料,这个火箭是没有办法起飞的。您是不是低估了资本在共享经济中的重要性?

里夫金: 资本当然很重要,看你怎么用它它才会变得重要。在德国,当时我们说是新经济的时候,大家都说没钱搞,我说根本不是没钱,而是钱花的方向不对。我们在2011年花了7000亿美元投资基础设施,都是一些老的基础设施,燃油、道路,看不到成本变成收益,大家都觉得花得多。实际上还是我说的,资本很重要,但是你在一条老路上投,它显不出重要性来,而且你也看不到什么效果。你要把它投到一个新的、能产生变革的方向上。燃料不是拿来当柴火烧的,而是拿来点火箭才有用。

人物周刊:不同地域、不同国家之间体制、文化差异会不会对共享经济模式的推行有一种制约和限制?这种困境怎么破解?

里夫金:这个趋势肯定阻挡不了。全球现在有那么多人在共享他们制造出来的东西,以前是文化的虚拟东西,现在是很多实体的东西,包括打车,实际上就是人们在共享自己的汽车。这个挡不了。不光我觉得,我们一起工作的两百多家国际大企业都认可这个趋势。我们现在需要定规矩,要有标准,一开始从一个行业标准,或者小的监管标准开始,主要是政府跟社区、跟自己国家的老百姓定。当大家有一些共同的标准后,可能国与国之间政府要开始协商,它会大大提高生产,没有人会跟钱和生产力过不去。肯定会有阻碍,但是随着趋势的不断加强发展,很长一段时间内,阻碍因素和发展会同时存在,大家互相磨合,磨到最后突然某一天你就渐渐地看到它不存在了,不是说推翻一个东西马上建一个新东西。

;   (摘编自界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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