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7
黄建华
摘要《利氏汉法辞典》是一部重要的汉法词典,在汉外词典之林中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文章不仅介绍其长处,而且列举实例简评其中的缺陷,以便辞书界的同人更好地借鉴“他山之石”。
关键词利氏汉法辞典
我在教学工作中,曾经常使用《汉法综合辞典》(利氏学社编纂)。十余年前,我还曾造访巴黎的利氏学社,与社中的编辑人员交谈,他们的工作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早就想向我国辞书界的同人介绍有关的情况,以便借“他山之石”。后来因事延搁下来。如今利氏的主要词典已基本出齐,面对其中一座巍峨的“词语丰碑”——《利氏汉法辞典》(以下简称《利氏》)(见图1、2),而尚未见有国人为文详细述评,重新激发了我与同行分享自己的所知和点滴心得的愿望。
一、《利氏》的简况
“利氏辞典”的名称,是因纪念第一个来华传教的耶稣会士利玛窦(1552—1610)而来。利玛窦与中国文化的渊源为大家熟知,不必赘述。在他的影响和感召下,陆续来华的耶稣会士参与了各种文化及宗教活动。其中一项值得大书特书的,就是自16世纪末起,编纂了大量的汉外、外汉词典。“利氏辞典”传承了这一传统,并将其发扬光大。
远的不说,本文仅谈谈《利氏》。此辞典中文取名没有冠以“大”字,而法文为“GRAND dictionnaire RICCI de la langue chinoise”,那“GRAND”(大)是赫然在目的。的确,它冠以“大”字,毫不为过。该辞典为大16开,7大卷,每卷正文1200余页(序言、凡例、用法、略语表等未算在内),光是附录和索引就占了一卷;全书近9000页,重达30余斤。
“大”字意味着“人无我有,人缺我全”,固然可贵;但如果是急就章的大杂烩,那就没有多少可值得称道之处。《利氏》可不是那种临时拼凑而成的劣质大辞书。仅从其成书过程来看,便可略知一二:
1.它开始酝酿时就准备建设一个六种语言的极其庞大的资料库,除中文外,其他五种语言分别是:法文、匈牙利文、英文、西班牙文和拉丁文。耶稣会士国籍不同,因此中文兼多种西方语言的编纂计划,不难理解。当然,在实践过程中,由于人员变动及客观条件所限,未免大打折扣,最后值得拿出来端详一番的,就只剩下独树一帜的“汉法辞典”这一组了。
2.《利氏》的编纂过程艰苦曲折。1950年正式动笔,从剪刀加浆糊、卡片制作一直到使用电脑,历时50余年,一以贯之,未尝稍懈。参与工作的先后有300余人。就双语词典而言,动员人员之多、费时之长,至今世界上还举不出第二部,不敢说是“绝后”,起码可以说是“空前”的。
3.《利氏》的编纂由一群热衷于中国语言文化的耶稣会士担纲,他们以极大的热忱推动中西文化交流,呕心沥血,不计名利;在编纂过程中,多次陷入经济困境,幸而争取到社会热心人士和有关机构的资助,《利氏》这一巨作才最终得以完成。
4.大型词典派生系列,一般遵循两条途径:由大而小,大型词典一出,随即陆续“孵化”出中小型或侧重某个方面的小词典来;由小至大,先出中小型的,在此基础上加以充实、改进,积累经验,最后才编出大型词典来。《利氏》走的是后一条路子。它做“三级跳”:1976年推出小型的《汉法综合辞典》,1999年出版以收单字为主的《利氏汉法大字典》,随后集大成的《利氏》才于2002年问世。
这样一部七卷本鸿篇巨制摆在案头,令人不禁对苦心经营的编纂者肃然起敬。不过我不打算逐一介绍为此先后付出过艰苦劳动甚至大半生精力的编者(一位为《利氏》工作最长的编纂者,工作时间竟达39年!),也不拟就该辞典收录的单字数、词汇量、义项数等列出一些枯燥的数字(因为这些在互联网上都有,一查便知),而只想就自己在翻阅过程中的体会,简述一下《利氏》的长短之处。
二、《利氏》之长
1.收词上横跨古今,从甲骨文、钟鼎文、《诗经》、《说文解字》……直至近现代的汉语。可以说是“源与流”兼顾。
2.字词并重,繁简兼备。对单字以大方框(□)圈示,十分清晰。字旁分别以“u.1……u.5”符号标出单字的使用频率,依次递减,“u.1”为高频字,“u.5”为罕见字。词目繁简兼收,以繁领简。由于《利氏》是法国学者与台湾学者合作的产物,这样处理是很可以理解的。
3.注重百科,兼收专名。随机抽“免疫”领头的词条为例,《辞海》第六版收20条,《利氏》收21条,亦即不亚于《辞海》。至于专名,根据随机抽查,《利氏》的收词数大体略少于《辞海》,但其中有些条目很新,《辞海》也未及收录。例如,“刘”字条下的“刘心武”一条,就不见于《辞海》。
4.查检方式齐备。按注音方式就有四种:威妥玛拼法、国语罗马字、汉语拼音、注音符号,更不必说部首、笔画等传统方式了。
5.附录异常丰富。新旧历法,五行八卦,佛教、道教、基督教,中国文学简史,中国古代数学(九章算术、算经十书、杨辉算法、算学启蒙等重要内容无一遗漏),中国传统医术(针灸、经络、气穴等都有介绍),兵书、兵法,中国古代神话,中国哲学(诸子百家、程朱理学……均做简要阐述)。可以说,属中华文化的项目,一应俱全。而尤为难得的是,每一项目都附上相当详尽的参考书目,便于有兴趣者进一步钻研。
不过,我在欣赏《利氏》的巨大贡献的同时,也为它所存在的缺陷感到可惜。
三、《利氏》的缺陷
据笔者初步考察,《利氏》属系统性问题的,有如下几个方面。
1.大量收录不成词的“片言只语”或自由搭配作为词目,这在《利氏》中俯拾即是。这里略举几例:“锅的容量”(III,1055),“赶黑就到”(III,619), “艺术家的书籍”(III,422),“脚手架的冲天”(I,703),“务必是他”(VI,642),“婚姻有效性的阻碍”(III,290),“广告费千分比”(III,908)……(注:括号中罗马数字和阿拉伯数字分别表示原词目在《利氏》中的卷数和页数)。仅此数例,可见一斑:编者收词缺乏严格的章法。“锅的容量”可收,那么“桶的容量”呢?其他容器的容量呢?既然收录“赶黑就到”,为什么不见“赶早离开”呢?“艺术家的书籍”独立成词目,那么科学家、作家、诗人……的“书籍”呢?总之,因求多或求全而表露的随意性,十分明显。
2.因个别字词不同而分立词目,相当多见。举几个例子:“狗口里生不出象牙”“狗口里吐出什么象牙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分立为四个词目(III,770—771),“脱裤放屁”“脱裤子放屁”“脱了裤子放屁” 分立为三个词目(V,1147), “功成名就”“功成名遂”“功成名立”也分别立目(III,991),“后悔莫及”“后悔不及”“后悔无及”分三条词目(II,886),“拖网渔船”“拖网鱼船”作两条(V,1143),“歪戴软帽”“歪戴帽子”作两条(VI,474), “唯我独尊”“惟我独尊”分立两条(VI,534, 550),如此等等。分立词目的法语译文,大部分完全一样或基本一样,但也有个别差别极大的。请看最后两条:
唯我独尊:(idiom.iron.) Moi seul suis dune dignité égale: se croire sorti de la cuisse de Jupiter(fam.); se considérer comme la première autorité du monde; être extrêmement présomptueux; être bouffi dorgueil; se prendre pour le nombril du monde. Suffisance extrême. Anton. —虚怀若谷
惟我独尊:(loc.) Je suis le seul respectable; être dune folle présomption.
释文相同,则多占篇幅,造成词典的虚肿;释文不一,则令读者无所适从,也反映编者的归纳、提炼不足,随意性明显。
3.词目的译文不注意紧扣其词性。汉语词性之定,至目前为止,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但有些十分明显的,却不应在译文中弄错,否则就会误导读者。兹举数例:
狠毒(II,864):Malveillance; méchanceté; cruauté. (注:“狠毒”在现代汉语中无疑是个形容词,《利氏》以三个法语名词译之,属“形”“名”不分之误。)
密商(VI,411): Conversations tenues secrètes; délibérations à huisclos(注:“密商”首先应该是个动词,在一定场合下以名词译之,固无不可,如今却仅以法语的名词词组作为其对等词,掩盖了“密商”的词性,属“动”“名”不分之弊。)
写意画(II,1079): Dessiner à grands traits (注:“写意画”不可能是个动词,此处却译为动词词组,显然是“动”“名”不分。)
覆灭(II,729): Anéantir; détruire (注:“覆灭”是动词,这里虽以两个法语动词译之,但汉语的“覆灭”是不及物而且多半是被动的,而法语的对译词均为及物动词,表“灭掉对方”之意,这是“不及物”与“及物”、“被动”与 “主动”不分之误。)
至于零散的疏误,也不时可见。主要有如下几点,兹各举一例:
(1)相同的词目结构,而法语的译文迥异:“华北”(III,154)为(géogr.) Chine du Nord,而“华东”(III,155)则作LEst de la Chine;前者标明是个“地理名词”,后者却不标。
(2)误解词义而致错译:“回马枪”(III,222)译为Recul (dune arme à feu), 回译汉语是“(火器的)后坐力(或反冲)”,这不但简化了原词义(原词起码应有比喻义),而且明显曲解了。
(3)个别专名疏于核对:“贺敬之”(II,849)条竟然写道:“En 1989, il occupe la fonction de ministre de lEducation après la démission de 王蒙.” (1989年,他在王蒙辞职后,就任教育部长之职。)事实是,贺敬之从未当过教育部长,他任过职的是文化部、宣传部。
(4)中文的错别字,与法文的拼写错误,也偶尔可见。“胡杨”作“胡阳”(III,121),“老三届”成“老三界”(III,1225);法文的murs décadentes(颓风)写作murs décadentes(VI,317) , charger dune commission(委托) 误为charder dune commission(VI,539), 如此等等。
以上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呢?笔者认为,大体不外是:
1.编纂人员满怀对中国语言文化的热忱进行工作,博取众家之长,成就了“丰碑”式的著作,但他们似乎尚缺乏现代词典学的知识准备,因而留下上文所指出的系统性的缺陷。
2.横跨时间过长,经手人员众多,出现一些疏漏或前后不一之处,不易避免。
然而,总揽全书,仍然瑕不掩瑜,重要的是,它具有巨大的美玉之质,经久耐看。希望它能有再版的机会,剔除附于其上的瑕疵。
参考文献
1.Association Ricci.利氏汉法辞典(GRAND dictionnaire RICCI de la langue chinoise). Paris:Desclée de Brouwer, 2001.
2.http:∥www.google.fr/#newwindow=1&q=Le+Grand+Ricc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广州510420)
(责任编辑李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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