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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仰视和像民工一样生存

时间:2024-04-24

李丹

在豆瓣“电视民工坚强不息”小组的标签中,“电视行业这座黑煤窑的牲口”最让人印象深刻,以戏谑之语道出了电视人所必须忍受的苦楚。而当我们伸出触角探知电视记者的生存状态时,就会明白这个标签显得过于单一,也太过悲情。

“徘徊在新闻范儿和娱乐范儿之间”

“活得像个机器” 。赵易洋(化名)2008年的唯一一条QQ签名,有些悲观。

这是他工作近一年后的感叹。作为河南省电视台某频道的出镜记者,他还是没能习惯电视台的工作节奏。从实习生做起的他,那时还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拿着电视台里最少的工资,却做着最辛苦的活儿。每天除了要找新闻线索进行采访,还要自己写稿、录音、编辑,而且要随时面对审核通不过的可能。当他向上仰望,还有频道聘、企聘、台聘、局聘、在编一座座大山等着他来攀爬。

后来他的QQ签名里面虽然也会出现“困”“累”的字眼,但是基调已经明亮了许多。刚开始进入电视台时,赵易洋的收入只有基本工资1000元左右,能顾上基本的吃喝。等到工作到一定年份,从生手“混”到了熟手,他的收入里面渐渐加入了绩效奖金。

台里的奖金有一套特殊的算法:根据每个栏目的工作完成量划定其每月奖金总额,栏目组再根据每个人的具体表现进行调整。他现在每个月的奖金4000~5000元,但是他还要被扣“三金”和其他费用。如果被发现有编辑或录音错误,他还得“倒贴”,最后拿到手的钱大概只有3000元左右。至于车马费之类的“灰色收入”,赵易洋几乎从来没有碰到过。做民生新闻,接触的是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偶尔他还需要自己掏钱来接济下采访对象。

对于台里工资的发放方式,赵易洋认为还是比较公平的。但这份工作另有一种“不公平”。最令他不能忍受的“不公平”是每周只能休息一天,每年只有“十一”和春节两次公休假,其他的法定节日一律不休息。他所在的栏目,是一档民生类直播新闻节目,每天采访任务量都非常大,节目组人手不够,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劳动力的不足。

赵易洋所在的频道二百多人,有编制的(台聘、局聘、在编)占一半,剩下的就是像他一样的“电视民工”。能混进“台聘”,成为那个圈子的人,他也曾想过,但是两年前这条道路就被堵死了,台里基本上已经没有名额了。后来他不再想了,而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他感恩电视记者这份工作带给他的酸甜苦辣。在这七年里,他曾在早上四点起床提前到高考现场 ,等待采访那里的学生和家长,也曾为了让几个印刷工人过个安稳年,帮他们讨薪,大冬天的在外面跑了一天。赵易洋还曾遇到一些极端的案件,甚至在肢体破碎的车祸现场,还要忍着内心复杂的滋味,“冷漠”地构想如何用文字和画面还原现场。

“徘徊在新闻范儿和娱乐范儿之间”,赵易洋这样定义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他都少不了自娱自乐。用“美拍”软件拍成十几秒的MV或者将好多张自拍照放在微博上,在社交软件上和同事斗斗嘴、开开玩笑,这是他的解压方式。

“该来的终归要来,虽然满是担心和恐惧,却只能选择向前”

2006年7月,刚从天津师范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曹爱文就体验了一把做“名记”的感觉。7月10日,在一次采访落水少女的报道现场,曹爱文不是先去采访,而是挺身而出,趴在女孩身上做人工呼吸。经过多次努力,女孩最终没能醒来。看着女孩的尸体,曹爱文无助地哭了。在场的一名摄影师拍下了曹爱文哭泣的照片。照片一经上网,立刻引来众多网友跟帖,很多网友称之为当今中国最美丽的女记者。

曹爱文根本没料到自己源于本能的做法,会有“蝴蝶效应”般的强烈反响。那时,她从学校毕业到河南省电视台都市频道。学播音主持的她对于最初的采访、写稿子、做片子非常不适应,但是她极其用功和努力。在她单独跑新闻的第一个月,她的任务量就在高手林立的报道部中位列第六,连续六个月的工作量都位居报道部前列。报道部夜班是清一色的男记者,可是经常下午五六点钟会有突发事件发生,她也常常毛遂自荐,采访完回来加班到深夜十一点钟。为了拍摄节目,她会被绳索绑着,冒着极大危险被吊进十多米深的洞穴中,她和摄像师化装成买家对一些假冒伪劣厂家进行暗访。而为了小学生的食品卫生,她甚至当街怒斥学校附近的商店老板。

然而,在冠上“中国最美女记者”的名号之后,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困惑。“冥冥中都是安排好的/那天,那时,那刻/选择我/于是,今天23岁的我/就必须提早经历30岁的困惑/面对纷繁复杂的生活/有点四面楚歌/是老天在考验我吗/还是本来就不是福是祸/不在生活中沉默/就在生活中挣扎/我,还是我/选择在炼狱中长大”,她写的这首小诗,可以反映她那时迷茫的心境。

台里的领导说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做名人。她就真的做了一个月的“名人”——被省里的领导接见,接受中央电视台的采访,到处给别人演讲。在接受采访时,她一直强调“遇事站出来的人少了,救人才会成为新闻,大家这么关注我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我建议不要报道我,还是带着大家一起去反思吧”“大家那么关注我这个事情,在电视上、电脑上不停地放这些画面,我觉得对孩子家人是一种伤害”。一个月过后,她一点也没喜欢上当名人的感觉,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她总觉得这一个月的生活太像“明星”,但是自己的职业是记者,明星离自己太远了。经历了这些起伏之后,曹爱文渐渐知道内心最想要的是什么。

成名毕竟给她带来了从体制外进入体制内的机遇。2008年5月,曹爱文从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调到河南电视台新闻中心工作,岗位仍然是记者。以前在都市频道时,采访报道的问题,突发事件多一些,比较具体一些。现在接触政策、方针方面的东西更多一些,相对宏观一些。两类报道的价值取向虽然一样,但展现问题的角度,有很大的差别,后者对记者的逻辑能力要求更多一些,这让她感觉压力很大。

因为知名度较大,曹爱文在新闻预告宣传片中露脸的机会更多了,还参与报道了河南两会、博鳌论坛等内容。她结了婚,生了女儿,当了妈妈,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现在的她回忆八年前的那次偶然的成名,她时而吐槽,“也许名记这个身份在工作上没带给我什么,甚至很多时候成了阻碍”,时而卖萌,“当时出名之后,给我介绍相亲的人陡增。我因此认识了我的老公兼同事”。风波过后,曹爱文还是那个仗义执言、率真活泼的“女汉子”。她仍不惧辛苦地跑在新闻第一线,最常有的感觉是“饿”,仍在微博上“口无遮拦”地抒发自己的见解,仍痴迷于新闻带给她的所有。endprint

最近的一条微博中,曹爱文转发了央视记者白岩松说过的一句话:“全世界记者的收入都是排在这个国家的中下,美国也一样。所以想发财不是要来这里的。养家糊口记者不是好职业,记者有另外的收入,情感收入,精神收入,有一种推动社会堡垒的卑微的尊严感。”转发的评论中,她用一种略带无奈,又充满激情的语气说:“好吧,为了我们的新闻理想,前进吧!”这是成名过后的曹爱文,心中最向往的彼岸。

从普通司机到摄像记者

2008年11月27日晚10时,正在值夜班的摄像记者司智洪接到频道热线,称郑州市农业路和中州大道交叉口附近的立交桥上一个大货车所拉的钢板甩到路面上,严重影响交通安全。司智洪赶到后,飞快地跑向事发现场,他先是在大货车的东侧拍了一会儿,之后又赶到西侧拍摄。当时,距离货车南约10米的地方摆放了一个反光三角锥,但由于桥上没有路灯光线很暗,一辆超速行驶的QQ轿车由南向北驶来,从背后将司智洪撞倒在地。三十三岁的生命戛然而止。

再过一个多月,司智洪就将成为正式的台聘员工,但这一天他永远也看不到了。

1993年中专毕业的司智洪,为了挑起家中的重担,选择了就业,先后当过会计和轿车司机。1997年,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筹备创立,司智洪成为第一批老员工,职业还是司机。由于采访任务繁重,都市频道的采访车司机每个月都要至少跑5000公里以上,但是司智洪从来都没喊过一句累。他有一个习惯,开车到达采访目的地后,不喜欢下车看热闹,喜欢一个人坐在车上看书。那几年司智洪白天上班,晚上报名进夜校学习,他跟家里人说自己要拿文凭,不能总当一辈子司机。就这样,司智洪先后取得了自修大专文凭和本科文凭。

2004年司智洪转岗成为一名摄像记者。在都市频道工作的11年当中,他先后参加过抗洪抢险等重大新闻事件的采访报道工作。2008年5月,汶川发生特大地震后,司智洪五次请命,要求到抗震救灾第一线。当时因为考虑到他的孩子才4岁,单位没有批准他去。

但到了5月28日,都市频道准备派第二批记者赶赴灾区采访时,司智洪又多次向单位请命,这次,他终于得到了批准。在灾区的日子里,他先后到安县、江油、绵阳等地进行实地采访,发回了大量的报道。

“他非常勤奋。”报道部主管郭士飞说,“司智洪是栏目组摄像记者组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但在工作中从来不甘示弱,每年考核都不错,尤其今年,他的工作更加突飞猛进。前一段时间,司智洪通过刻苦学习,顺利通过了台聘记者资格考试,现在正在台聘试用期。”

从一名普通司机到一名优秀摄像记者,要走的路很长,司智洪经过自己的努力完成了这个跨越。

“作为一名普通记者,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在用手中的摄像机记录正在发生的新闻事件,践行着自己作为一个记者的忠实承诺,我们为他感到骄傲,他的这种敬业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新闻工作者学习。”郭士飞说。

2008年12月2日,时任省委书记的徐光春做出批示:司智洪记者不幸因公殉职,特致深切哀悼。他爱岗敬业、爱民助人的事迹与品质值得大家学习。

电视记者的工资单

中国省级以上电视台的记者几乎都拥有相同的命运。一名安徽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曾向《时代报告》记者透露,安徽台的栏目聘和频道聘就是“临时工”的性质,几乎不可能转成台聘,企聘的机会稍大一些,但是也要等待电视台空出名额。台里必须要有岗位提出了人事申请,由台长批准后,才正式有了台聘的名额。假如没有人事需求,即便员工工作再久,也没有转台聘的可能。好多毕业之前就在电视台实习的学生,之所以工作很多年还没有台聘,就是因为没有名额。他们偶尔会参加电视台正式的招聘考试,跟那些来应聘的人一起争夺几个席位。所以在电视台面试的时候常常会看到一些电视台的“老员工”。安徽电视台员工大约2000多人,台聘和在编的约1100多人,其他编制的大约1000人。台聘与企聘待遇差得很大。台聘与在编员工每年有两次发放大额奖金的机会,分别是年中和年终。在编的更有水电、住房等一系列补贴。

湖南卫视曾被曝出大量低薪聘用刚从影视专业毕业的学生作为廉价劳动力。“592职业圈”网站上,湖南卫视员工所晒的工资单中,最低只有1500.元,平均7073.元,.最高21222.元。也许其中的数据并不十分准确,但仍从一个侧面窥见这个行业的收入差距之大。

中央电视台作为国家副部级事业单位,情况依旧如此。虽然央视早已开始企聘改革,但依然有着事业编制。有报道称,目前央视事业编制大概还有近3000个,这部分人是央视的“正式职工”。正式职工有职称,也不会随意被开除,在工资、保险、养老上都能有保障。工资不仅有级别工资、化妆费,还有特殊津贴。编制内员工,每月底薪在1万元以上,每年年末还能够分到增收节支奖,这由每年的广告收入决定,一般在8万到10万不等。更让人艳羡的是“中央电视台”这个无可比拟的平台。央视主持人虽然禁止参加商业活动,但仍然可以通过出书等渠道获得其他收入。据报道称,原央视记者柴静2013年出版的《看见》一书,所挣版税近1000万。这笔钱足够她搬离出租屋,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也足够她离开工作了11年的老东家,另谋出路。

但许多籍籍无名的记者,只能选择用搞副业赚的钱接济自己的新闻理想。有人做淘宝,有人搞代购,也有人开实体店。另一个更无奈的事实是,大部分记者根本就没有时间发展第二职业。在被观众仰视的同时,他们仍要像老黄牛一样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卑微地耕作。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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