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关军
作家格非曾说过,中国只有《水浒传》《金瓶梅》《红楼梦》三部好小说,它们虽然各具特色,却又一脉相承。在写完《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乌托邦三部曲”之后,格非于前不久推出了《雪隐鹭鸶——<金瓶梅>的声色与虚无》,对《金瓶梅》一书进行分析和解读。书名“雪隐鹭鸶”四字取自《金瓶梅》的诗句:“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意思是茫茫大雪下隐藏关于人性的幽微丑恶。“我觉得《金瓶梅》特别适合做叙事分析的文本实例,它比《红楼梦》的视野更宽,内容更杂,而且和经济史、社会史的关系更密切,它也有写实主义和自然文学的痕迹。”格非如是说。他甚至认为,虽然已经过去了四五百年,但我们仍然没能走出《金瓶梅》作者的视线。
《雪隐鹭鸶》共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经济与法律》,主要讲述《金瓶梅》所表现出来的明代社会的法律与经济的关系,熟悉明史的人可能会觉得讲得不深;第二部分是《思想与道德》,主要讲的是明代社会变革下思想史的发展变迁,《金瓶梅》与阳明心学的关系,《金瓶梅》与西方启蒙思想的对照,从萨德一直写到尼采,把《金瓶梅》放到全球舞台上去评判,这也是此书中最令人耳目一新的地方;第三部分是《修辞例话》,对《金瓶梅》的文本进行系统分析。在这方面前人已多有涉及,格非虽然没有翻出太多的新意,但也不落俗套。
著名作家韩少功在评价《雪隐鹭鸶》时说,这本书“写得饱满、丰富,是一种惊人的释放。深解、详证、细品、透悟都做得十分出色。作家写不出它的前半部,学者写不了它的后半部,因此这本书注定是空前绝后。”
格非与《金瓶梅》相遇已近30年,在这期间他不断地进行阅读,不断地做笔记。在反复阅读的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如果不把《金瓶梅》放置于十六世纪前后全球社会转型和文化变革的背景中去考察,如果不联系明代的社会史和思想史脉络,《金瓶梅》中涉及到的许多重大问题,就得不到很好的解释。
在一遍遍的重读中,书里呈现的十六世纪的人情世态与今天中国现实之间的内在关联,给了格非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两个时代的勾连,在他笔下显现,一是政治法律、社会形势,二是人情。“人情是中国小说核心的问题,《金瓶梅》写的好像就是我家乡普通的农民百姓,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我突然发现,怎么经过了四五百年,还是这样?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人情更加空洞。”空洞在于,《金瓶梅》的世界是欲望化的世界,今天的世界虽也是欲望化的,但两者有一个很重要的区别:“那时候人对物质的崇拜是直接的,比如西门庆觉得一个东西好,就直接拿回来吃用,看到美女也想去得到,他比较注重物质性的消费,来满足自己的声色之欲。我觉得今天完全不同了,我们对物质性不强调,可能会被某些数字、更抽象的东西所把控。比如对货币的崇拜,追求一种虚幻的成功。很多挣大钱的人并不特别讲究吃喝,但老希望自己的存款数字、力量在增长。比如,一幅画几亿元,它真的那么值钱吗?它通过稀缺性,让你觉得得到这个东西你真的很幸福,那么人就完全被控制了。我们今天,跟权力等抽象的东西更接近了。”
对于书中的人物描写,格非认为“《金瓶梅》中没有贤人,只有恶人、愚人、痴人、妄人,有的人更是将各种人性丑恶集于一身。”比如道德观念中最“恶”的西门庆、潘金莲,书中也呈现了性格中“真、趣”的一面。作者这种“无善无恶”、“既是又非”的相对主义价值立场,让他们的形象无法简单评判,增加了人物的复杂性。
格非在书中引用了大量原书中叙述的经济来往,以此判定西门庆属于情商低、财商高的“经济型”人格,跳出了以往对西门庆“淫棍”、“恶霸”的定论,令人耳目一新。“潘金莲、西门庆等等人物形象,与贾宝玉、林黛玉相比也毫不逊色,他们完全可以载入中国人的伦理史,成为建构我们自己文明身份的一部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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