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7
一个儿童就是一个独特的世界,他的世界丰富多彩,与众不同,令人惊叹,令人着迷,又叫人难以捉摸。人们曾经习惯于用“单纯”来形容儿童和儿童的世界,现在看来,这种形容要么是一种纯粹美好诗意的修辞,要么是故意对儿童世界和成长的复杂性视而不见,要么是没有能力看清儿童世界和儿童成长的丰富性、多元性。
在儿童没有被“发现”的年代里,儿童的“单纯”是儿童没有被成年人以及教育者看成是具有独立人格的生命个体的反映。在过去,成人认为,儿童是不完备的存在,是一个人走向成熟历程中充满幼稚和缺陷的阶段,这个阶段并不重要。在这种观念下,儿童被简单粗暴地置于被动地位,被认为“单纯”到应该任由成人控制、规划,应该在成人的督促下循规蹈矩,甚至理应受到责罚和规训,以确保不偏离成人为其预设的人生轨道。
今天,儿童不仅从个体人格的独立性上被“发现”,而且在个体生命成长和发展的历程中,以“童年”这一富含人文精神与教育学意义的定义被格外关注。儿童(童年)不再简单地被冠之以“单纯”,人们更关注其独特性和复杂性,试图探究他们的内心世界,从而为他们提供更适合的成长环境、相处方式、教育策略等。人们这么做,是因为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了儿童的重要性,认识到人类社会的未来取决于我们怎样抚养和教育下一代。
的确,对于儿童和儿童的成长,今天的我们义无反顾地担起了既热情洋溢又审慎理性的责任。然而,身为一线教师,大家是否真的掌握了走进儿童世界、读懂儿童心思的钥匙,却是一个现实性的课题。
同为人类,同为儿童,总有一些天性和发展的路径是趋同的,比如对安全感的需求、对个体价值的体验等。这些认知,虽然不是与生俱来,但确实已经被发现、证实并通过语言文字在传播。也就是说,关于儿童和儿童成长,前人已经通过不懈的努力,积累了大量研究成果和科学结论。比如遗传在儿童发展中的作用,比如家庭作为一个系统对儿童发展的影响,比如儿童情绪能力发展的一般规律,比如脑科学研究的相关成果……这些都从群体意义上为我们勾勒出了儿童的一般形象和儿童发展的一般路径、规律,从而帮助一线教师在与具体的儿童打交道之前,就拥有了对儿童的大致想象。
一线教师探索教育的价值,探索儿童的本质,也如同儿童探索其所处的世界一样,一开始总是好奇而懵懂的,只能拥有一个大概的感受。儿童大概是什么样子的,这种模糊的认知,具有一定的整体性和全面性,是深入探索和研究的起点和基础。
一线教师要了解儿童,首先要从把握一般性规律和整体面貌开始,也就是从继承和理解前人的研究成果开始。研究前人的研究成果需要要研读前人的著作。“研读”是方法,也是姿态。教师阅读儿童研究方面的著作时,要带着自己曾经身为儿童的经验,要带着对身边儿童观察的经验,最好还要带着阅读童书和观看有关儿童影视的经验。如果已经在教师岗位上有了教育教学的经历,阅读时,教师就要自觉地、敏感地将阅读发现与自己所熟悉的儿童表现建立起联系,一是深化自己的理解,二是将书本上的知识、方法迁移到实践中。如笔者在阅读《童年论》时,每一章都会做很多批注,批注中总会联系到在教育生活中认识的具体儿童和他们的具体行为表现。
直接研究儿童心理和行为的专业著作要研读,如《儿童心理学》《儿童社会学》《儿童偏差行为》《儿童的人格形成及其培养》等;一些与认识儿童、了解儿童发展有关的论著也要研读,如《书,儿童与成人》《儿童文学概论》《西方儿童史》《游戏的人》等。一线教师在儿童研究阅读上,应尽量做到视野开阔,这能帮助自己从不同维度来建构关于儿童的认知和理解。
研读书籍著作,在一线教师脑海中能够建构起的是“一个”童年和儿童的形象,是儿童的大概样子,是对儿童成长和发展的规律性的认知。然而一线教师在工作中面对的是“多个”童年和儿童,他们各不相同、千差万别,为了了解、理解每一个作为生命个体的儿童,一线教师还需要在实践中做持续的儿童研究。
在商场里,笔者看见一个一岁模样的俄罗斯小孩正在大人的陪伴下玩耍。这个小孩对身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妈妈一把他放到地上,他就往自己一眼看中的地方“冲”。笔者想,假如这是一个中国孩子,此时此刻的表现应该也是这样的——这是天性使然。无论是什么民族的儿童,从天性上来看,从他们成长发展的一般规律上来看,他们都会具有同为人类的一致性和共通性,这就是我们刚才谈到了研读前人研究儿童著作的必要性。
但是,如果再往深里追究,这个俄罗斯小孩到了幼儿园、小学,会与中国的小孩在行为习惯、心理发展等方面有越来越多的不同表现。即使同是俄罗斯的小孩,或者同是中国的小孩,他们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相互之间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差异性。这就是儿童发展的本质——每个儿童都会成长为独一无二的那一个生命个体,哪怕两个儿童来自同一个家庭,就读于同一个班级,他们所拥有的童年,他们在成长中的任何一次体验,也只能是属于各自的,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可能代替另一个来体验和内化。
儿童的天性是趋同的,个性却是趋异的。因此,一线教师要对班级中的每一个儿童做持续的研究,只有这样,才能做好对每一个儿童的教育和陪伴工作。
对每一个儿童做持续的研究,一是指要在动态观察、了解和分析中才能得到更丰富更真实的信息,以保证得出的判断和结论具有足够的科学性和适切性,让教育和陪伴找到适合的姿态和方法;二是指儿童的发展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某一个阶段的表现和呈现出的问题,既与过去有关联,又会对未来产生影响。一线教师在做儿童研究工作时,要有持续性的观念,避免孤立地看待问题和现象。
笔者班上有一个一向表现很“乖”的小男孩,最近容易与其他男孩发生冲突,并且选择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如果就事论事,我们会认为他们仅仅是因为在游戏中争夺“盟友”而产生了矛盾。这时,教师有可能认为应该从帮助他们如何看待游戏和友谊上着手,这样才能给予他正确的、必要的帮助和引导。但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综合观察“乖”男孩近一段时间的表现,笔者发现他有很多与以前不一样的行为状态,如常常没有完成作业、班级故事写作里的语言隐含着孤独感和攻击性、与一起玩耍了多年的好伙伴若即若离……他不再如从前一样“乖”了,在同伴关系中,似乎不再满足于以往“被动”和“配角”的位置。要研究他何以悄然发生了这些变化,教师就要从不同角度入手做关联性的研究:家庭生活有了怎样的变化?在看什么书?同伴关系有了哪些新的体验?和同伴聊些什么?如此,我们就会发现,儿童的任何一个问题,都是复杂关系和系统中的问题,儿童需要的帮助和引导的实质性需求,只有深入关系和系统中才能辨识出来。
记录儿童生活故事,也是一线教师做儿童研究的必要选择。我们经常会笼统地指出某个儿童注意力不集中,却很难描述出具体细节。下面是笔者对一个儿童某一次行为表现的故事性记录——
这是一个被诊断为注意力中度异常的五年级男孩。爱读书,无论上什么课都会藏一本书在桌肚里,趁老师不注意时偷偷阅读。对他来说,最痛苦的事就是写作业,尤其是写作文,虽然他看的书很多很多。
昨天的班级故事,他只写了一个自然段。今天,语文老师请他放学后留下来,争取写出一篇400字的故事来。他答应了。15:45,放学已经15分钟了,他的写作纸上留下了14个歪歪扭扭的汉字(这14个字是活动课写的),而此时他自己不在教室里,据说上厕所去了,这一去花了近10分钟。15:46,他回到了教室。嘉帅告诉他,30分钟内要写好。15:50,他在走廊里与同学游戏。15:55,他回到教室,坐在椅子上发呆。16:05,他又出了教室……
这种记录的作用和意义是什么?在儿童研究中,这可以归类于“田野研究”,具有“现在时”和“现场感”的特点,得到的是第一手资料。儿童积极的或消极的行为表现,一般都能从这些第一手资料中找到最真实的印证。如果将更多这种记录进行对比,我们就能做出判断,这个注意力中度异常的男孩需要得到怎样的帮助才是对他有益的,哪些干预和帮助可能是无益的。
一线教师虽然每天“沉浸”在儿童中间,但仍要勇敢地承认,自己对每一个儿童的了解有可能是表面的、肤浅的,唯有不断研究,才能接近最真实的儿童。
人类社会在不断变化,社会中的每一个儿童也在不断发展;时代的变迁,使得儿童生活成长的环境不断发生变化,儿童成长也就会面临着新的问题;即使是同一个环境中,儿童个体的复杂性也使得对儿童的了解总是有限的……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事实:为儿童成长服务的儿童研究是一个没有终点的课题。
一线教师做儿童研究,应该是分内之职,不仅仅是情怀的事,也是专业的事。一线教师做儿童研究,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有意愿,有方法,随时随地都可以行动。一线教师每天与儿童“厮守”,既可以观察,又可以访谈,还可以与家庭建立紧密联系,了解儿童的家庭成长环境和成长经历。这些都有助于一线教师扎实而深入地对具体儿童开展研究。
笔者曾经在一篇“一线教师需要怎样的儿童立场”的文章中指出,童年的丰富性、发展性和具体儿童的复杂性决定了教育者必须是童年和儿童的持续研究者,要不断发现新问题并分析问题产生的新情境,探索新的解决办法和路径。教师作为成人,尤其要警惕将自己的经验当成无可挑剔的至高无上的智慧,从而让自己与儿童的相遇成为一个个漫长的误会。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教育者需要的不仅仅是已经被过去情境验证过的儿童研究的成果,而且是要在与儿童的相处中,为了理解儿童并携手儿童的成长,不断进行实践性的儿童研究,最终成为每一个儿童问题的“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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