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7
内容摘要:本文拟从丰子恺先生关于人生三层楼论述的角度出发,探讨身体在这人生的三个境界所拥有的自主性。丰子恺先生提出人生有三层楼,第一层是物质生活,第二层是精神生活,第三层就是灵性生活。在这些人生不同层次的境界里,人在世界最基本存在的媒介――身体的际遇如何呢,拥有何种的自主性,与精神的关系又如何呢,本文用生活中、文学上的例子来讨论身体的境况,再从身体的自主性透视人在社会和文化中的遭遇和位置。而本文从大爱、博爱的角度出发,站在第三层楼的高度,眺望到自身的渺小和人类彼此间的紧密联系,由小爱升华到大爱。
关键词:人生三层楼 身体 自主性 精神 爱
在探讨丰子恺的人生三层楼之前,先来看看德国诗人Rilke关于人生的诗歌,他在这首诗中尝试问“人是否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在哪里”。
Ich lebe mein Leben in washsenden Ringen
I live my life in widening circles
that reach out across the world.
I may not complete this last one
but I give myself to it
I cirlce around God, around the primordial tower.
Ive been cirlcing for thousands of years
and I still dont know: am I a falcon,
a storm or a great song? (Rilke)
这首诗的第一个“I” 当然指的是小我、个体的我,而第二个“I”指的是大我、集体的我。即使人类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不过作为个体的人,是否真正知道“我”是什么呢,毕竟人是凭借身体活在世上,身体的境遇或许能够帮忙找到自己生命的真相。世界循环不息,而人生活着要了解自己,就需要反思。丰子恺先生从玄一法师的身上,感悟到人生有三层楼,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灵性生活。既然人生有三種不同的境界,那么身体,拥有何种的自主性,与精神的关系又如何呢,本文用生活中、文学上的例子来讨论身体的境况,再从身体的自主性透视人在社会和文化中的际遇和位置。
一.物质生活和被操控的身体
在人生的第一层楼,物质生活,身体遭受何种待遇呢。在中国大都市里随处可见瘦身减肥的广告,让人误认为物质生活过于丰富,都市人拥有过多肥胖的身体。在景观社会中,由于商品的丰裕和意象的中介作用,消费本身不再是基本需要的满足,而是被意象激发的需要的满足,德波称之为伪需要的满足,这就使真实的消费变成了消费的幻觉。主体自身的内在分裂,在德波这里就是需要的内在分裂。在这种分裂中,人既不能认识他人,也不能认识自己,而是被消费的意识形态所中介。(仰海峰,2004)
从对待身体的态度上,可以看出高度消费的社会对普罗大众的控制。“如果物对人的统治还可以被觉察的话,那么自己创造出来的意象,作为自己心灵的外在投射,则直接与我们自己的存在合而为一了。商品拜物教还是将崇拜物件定位于人之外的物,景观社会中的意象拜物教则将崇拜物件从外在的物转向了自身意象的幻觉投射物,这是一种深层的回转”(仰海峰,2004)
透过商业社会对身体的物化,可以看到我们的生活境况,身体也可以成为消费品。波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早在六十年代就指出“身体是最美的消费品。”(波德里亚,2001)各种的选美选秀活动,就是利用俊男美女的身体吸引观众,从而利用广告的收益来赚钱。商品缔造出来的幻想和欲望操控着身体,导致身体(Body)和意识(Mind)的严重分裂,这是人在物质生活中找不到自我的表现。
二.精神生活和生活的乐趣
高度商品社会里物化的生活,只是人生的第一层楼。身体往往为政治,经济的权力所操控。人生的第二层楼是精神生活,“人生的意义在思想,人生的苦难也在于思想。”(李欧梵,2005:74)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中,昆德拉就讨论了身体和灵魂的关系。汤玛斯(Tomas)是情场上的浪子,穿梭于不同的女性肉体当中,寻找感官上的快感,直到他生命中闯入了灵魂附体的特丽沙(Tereza)后,他就面临着身体和灵魂的选择。除了特丽沙,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他身体的感觉都一样。然而,和特丽沙在一起,“使他感觉到身体还是有美好和无关美好的差别”(刘小枫,1998:74) 感官上的快感毕竟不同于身体和灵魂结合的幸福感。然而选择和特丽沙在一起,同时也意味着责任,学习和别人有共鸣,这些都令汤玛斯对生活有更深层的理解,灵魂变得沉重。而对特丽沙来说,她高高在上的灵魂,令她有种眩晕感,和汤玛斯一起生活,她能够体验到身体的感觉。不过,汤玛斯的风流使她感到痛苦。最终,她从动物身上学习了如何爱人。她从与狗相处的当中,学会了包容和爱,没有要求的爱(demand-free love),只是希望和所爱的人相伴。
在昆德拉用汤玛斯和特丽沙的例子抽象地探索了身体和灵魂的关系,身体的自主性在于寻找到与其匹配的灵魂,才会有存在感和幸福感。而在具体的平凡生活中,身体的自主性,除了寻找与其匹配的灵魂外,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享受生活的乐趣,休闲舒适,和精神互为主体,不为外物所役。这样,人就能够尊重身体和心灵的感受,在人生的第二层楼里悠然自得。
这种闲适为繁忙生活的提供另一种可能性,生活的乐趣。《浮生六记》是清朝末年,沈复的自传,其中最为精彩的章节,是对他和其妻子芸娘共同生活的描写,两人欣赏自然和艺术之美,感受平淡而有闲情的生活乐趣。“夏日逼人。芸教其家,作活花屏法甚妙…多编数屏,随意遮拦,恍如绿阴满窗,透风蔽日…有此一法,即一切藤本香草随地可用乃乡居之良法也。”(马一夫,2006:48)在炎热的夏天里,芸把周围的环境变成充满绿意的避暑圣地,巧用大自然赐予的一切,这就是闲情给予生活的乐趣。拥有丰富的精神生活,物质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芸出其纳采所受者呈吾母,婢女旁惜之,芸曰:‘…何贵焉。而于破书残画反极珍惜。”(马一夫,2006:20)就是放得下物质上的牵制,才能够给自己更多享受生活的空间。为了能够看庙会的热闹,芸娘“易髻为辫,添扫峨眉”,打扮成男子和沈复出去游玩,结果惹出不少笑话。如果没有放下物质和规训等各种的制约,就不会有心灵上的真自由,解开附加于身体的束缚,如贫穷和性别,才能让身体和精神共同真正享受生活本来就赋予的乐趣和闲情。endprint
三.灵性生活和大爱
丰子恺说,“真正信佛,应该理解佛陀四大皆空之义,而摒除私利,应该体会佛陀的物我一体,广大慈悲之心,而拥爱群生…爱物并非惜物的本身,乃是爱人的一种基本练习。”在我理解,这种灵性生活,除了包含有深刻的佛家修行外,还包含了通常所说的大爱、博爱,超越自身的爱。
在战乱背景下,林语堂创作了《京华烟云》,描写从义和团运动到抗日战争这段中国的苦难史。女主角姚木兰的人生随着中国的大时代变革,也在不断地变化,从名门大闺秀,到曾家的贵夫人,再到热爱儿女的母亲,从关心自己的儿子,到关心中国的战事,到最后慢慢融入广大的中国普通百姓中,由爱自身爱自家到爱中国。
“木兰觉得有种奇妙的快乐,觉得这种哺育这个婴儿,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中国的未来,是延续中华民族的生命。”(林语堂,1977)木兰感觉到的快乐,来自用自己的身体来哺育别人的婴儿。在大时代的背景下,她把自己独特的身体融入广大群众无差别的身体中,合成一体,团结成更大的力量去斗争。正是凭着这种超越爱自己身体的爱,即使处于何种苦难中,人才可能得求和有希望。
在小说的最后,林语堂写道:“她也迈步加入了群众,站在群众里她的位置上。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高耸如云的天台山巍然耸立。它在道家的神话里,是神圣的灵山,是姚老先生的精神所寄之地。在庙门前,老方丈仍然站立。他仍然看得见木蘭、荪亚、他们的儿子、与他们同行的孩子们,所有他们的影子…走向中国伟大的内地的人群里。”(林语堂,1977)
从另一角度看,“肉身是要死的,但灵魂也不是不死的。”(刘小枫,1998:89)身体和精神都有老去的一日,就象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一样,这是自然的变化。只沉迷于年轻貌美、盛年的美好时光,不愿甚至恐惧看到年老和死亡,这样就看不到生命的全部,没有把生命当成一个过程。
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在《老去之道》(How to Grow Old)中提到,要克服死忙恐惧的最好方式就是令自己的兴趣逐渐变得广泛、超越个人情感,直到包围自我的围墙一点点地退却消失,而你的人生也将进一步融合到全人类的大生命之中。一个人的存在应像一条河流——初时只是涓涓细流,被限制在狭窄的河床之中…无声地汇入大海,毫无痛苦地摆脱了作为个体的存在。我愿能死于仍能工作之时,心中知晓将有其他人继续我未竞的事业,并为自己完成了力所能及的一切而感到心满意足。
个体的肉身无论如何幻灭,由于能够超越自我,由爱自己到爱他人,由为自己而工作,联系到全人类的层面去看自己的贡献,将个体融入到群体当中去,我想,这就是站在人生的第三层楼,站在高处去看自身和社会的联系,更加豁达地看待个体的渺小和有限,领悟到只有投入到伟大和无限的群体中,才能显出个体生命存在的真正价值。由小爱升华到大爱,才是个人身体存在的真正意义。
参考文献
[1]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3。
[2]李欧梵:《浪漫与偏见》.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
[3]林语堂:《京华烟云》.台北:远景出版事业公司,民国66[1977]。
[4]刘小枫:《沉重的肉身》.香港:牛津出版社,1998。
[5]让·波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
[6]沈复(清):《浮生六记》.马一夫译评。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
[7]仰海峰:〈商品社会、景观社会、符号社会〉,《走向后马克思:从生产之镜到符号之镜:早期鲍德里亚思想的文本学解读》.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8]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老去之道》.http://sook0.blog.sohu.com/51081278.html
[9]丰子恺:《佛无灵》。http://www.kman.cn/jlyd/f9.html
(作者介绍:罗飞燕,岭南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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