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7
[摘 要] 在文体嬗变的历史中,每一种新生文体都是从已有文体中孕育的,因此任何一种文体我们都不能完全孤立的去研究其演变的轨迹,无论是“文赋”的出现,还是“诗词同源”、“以诗为词”、“以文为词”的提出都证明了这一点。陶文鹏和赵雪沛先生在《论唐宋词的戏剧性》一文中初步论证了两者的关系,但限于篇幅,文中并未系统地阐述各词人词作的戏剧性表现。鉴于此,本文试析苏词中的戏曲元素。
[关键词] 苏词;戏曲元素
众所周知,戏剧是继宋词以后发展起来的一种新的文学体裁,王国维在《戏曲考源》中将其定义为“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说明戏剧有很强的音乐性与故事性。更进一步理解,我认为戏剧应该具有叙事性、较完整故事情节和较富于个性的人物形象,而这些元素在苏词中已初露端倪。
一
从词产生之日起,就被定义为抒情文学,用来抒发旷男怨女们的隐秘情怀。直到张先开始作题序,才渐渐增补了一点叙事功能,但当时词坛只有张先和柳永较多地使用题序,其他词人并未广泛涉猎,而且张、柳的题序非常简略,大部分用来标记作词时间而已,叙事性极为有限。真正大量使用题序,并使其和词体密不可分的人是苏轼。在苏轼这里,题序受到了空前的重视,它真正弥补了词抒情有余,叙事不足的缺陷。首先,苏词的题序往往详细地交代了词人作词的时间、地点、原由。如《减字木兰花》(回风落景)的题序:
五月二十四日,会于无咎之随斋。主人汲泉置大盆中,渍白芙蓉,坐客翛然,无复有病暑之意。
明确交代了此词是词人于五月二十四日在晁补之的寓所看见白芙蓉时所作。这样的题序和后来的戏剧中旁白的作用十分相似,用于交代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及起因。只有这些大环境、大前提确定下来,才有抒情主人公或戏剧人物的出场和进一步的抒情。
另外,苏词的题序有的本身已具有故事性,完全可以独立充当戏剧的一个场景。如《西江月》(照野瀰瀰浅浪)的题序:
公自序云: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肱醉卧少休。及觉,已晓。乱山攒拥,流水镪然,疑非尘世也。书此词桥柱上。
这篇词序极富故事性,可以联想出这样一幕:在春天的夜幕中,一轮皎皎的明月缀在半空,主人公一个人牵着一匹老马默默走在蕲水,已有些疲乏,这时候,一家酒家闯入眼帘,他心中大悦,奔将进去,直到喝得醉了才踉跄出来,这样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座小桥上,忽然醉意难挡,索性在桥上曲起胳膊枕着小睡了一会儿。等到一觉醒来,天已擦亮,竟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身在尘世还是仙境了。通过以上描述,可以见出,除了具有故事情节性,这篇题序还具有很强的表演性,具备了戏剧动作的雏形。
总之,苏词中题序的运用有力地加强了词的叙事性,配合词原有的抒情性特征共同为戏剧的萌芽服务,从客观上丰富着戏剧创作的经验。
二
可以说苏词对题序的发展增强了词的叙事性,使苏词初步具备了戏剧元素。苏词中较明显地表现出与戏剧的相似之处还在于某些词篇中已经出现了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敦煌五代词和李煜、晏殊词中也已见出一些故事的片段,如李煜的《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就惟妙惟肖地演绎了一个情人幽会的情节片段。但苏词中所表现的故事往往更完整,更富于戏剧性。苏词中有一些非常优秀的联章词帮助构成了完整的故事发展脉络。如《浣溪沙》联章五首中的前四首:
照日深红暖见鱼,连溪绿暗晚藏乌。黄童白叟聚睢盱。麋鹿逢人虽未惯,猿猱闻鼓不须呼。归家说与采桑姑。(其一)
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荆篱门。相排踏破蒨罗裙。老幼扶携收麦社,乌鸢翔舞赛神村。道逢醉叟卧黄昏。(其二)
麻叶层层檾叶光,谁家煮茧一村香。隔篱娇语络丝娘。垂白杖藜抬醉眼,捋青捣软肌肠。问言豆叶几时黄。(其三)
簌簌衣襟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唯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其四)
这首词非常典型地体现了苏词具有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第一,具有统一而明确的故事主题,即所有情节都为表现知州勤政爱民这一主旨服务。第二,具有较清晰的故事发展脉络,按照未进村时——在村庄中——出村后到田野的顺序展开。也具有了构成故事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等一系列因素。第三,能够从生活中提炼出典型的细节来塑造人物形象,具有戏剧情节的高度浓缩的特点。通过山村姑娘争相装扮见使君的场景,侧面反映出这位地方官是爱护老百姓的好官,深受爱戴。又通过知州询问农作物成熟情况和客气讨水的两个场景正面深化了他爱民如子的形象。第四,词中适当地运用了空白的表现方式,不再细写回府过程,完全符合戏剧的创作原则。第五,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词中出现了类似戏剧唱词的对话,虽然还没有明确的二人问答形式,但已初具雏形。
三
戏剧中的人物形象主要是通过人物的唱词来塑造。苏轼的词中出现了一些颇具个性的人物形象,都是由很多完全可以被目为戏剧唱词的高度个性化抒情的词篇来实现的。
唐宋词与戏曲都具有“代言体”的特点。唐宋词的早期作品中大多是“男子而作闺音”,苏轼也同样有很多模仿女子口吻声态而作的词,塑造出一些思妇怨女形象,如《少年游》(去年相送)。苏轼还有一些其他角色的“代言体”作品,更有戏剧性。如《瑞鹧鸪.观潮》:碧山影里小红旗,侬是江南踏浪儿。拍手欲潮山简醉,齐声争唱浪婆词。西兴渡口帆初落,渔浦山头日未欹。侬欲送潮歌底曲?尊前还唱使君诗。
词人俨然化身为弄潮的热血男儿,生动地模仿弄潮儿的口吻,展现出或手持红旗,劈波斩浪的勇气;或开怀畅饮,齐声歌唱的豪情,少年英雄的形象完全被塑造出来。苏轼“野性”使他并不会满足于效法前人,更不会满足于总躲在其他角色的背后,于是在苏词的大多数篇章中词人的自我形象便突显出来,成为充满个性化的人物,拥有个性化的抒情唱词。请看《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寥寥数笔,一个渴望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白发英雄形象已然活脱脱地站在那里,他头带锦帽,身披貂裘,左手牵着黄狗,右手擎着黑鹰,在原野上尽情驰骋,并吩咐到:“快告诉全城的人,跟随我去打猎,看我像当年孙权那样,亲自弯弓射虎吧!”几杯浊酒过后,老英雄微睁醉眼,不禁喝到:“鬓微霜,又何妨!他日一旦起用,必然能拉开满弓,御敌于外!”充分展示了人物“狂”态。全词中词人自我与词的抒情主人公已经合二为一。
苏轼作为唐宋词史上一位多产的词人,他的作品呈现出空前多样化的特点,为宋代文学的“破体”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他对题序的改造,对词中情节的巧妙设计,对词中自我意识和人物性的加强,大大丰富了词的表现力和形象感,可以说,他真正是推动了词体的成熟。而在词体成熟的过程中必然孕育了新的文体——戏剧的出现。这也又一次充分印证了在文体嬗变的历史中,每种文体的新生都必将分娩于另一种成熟文体中。
参考文献:
[1]唐圭璋.词话丛编[M],中华书局,1986.
[2]唐宋词鉴赏辞典[M],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
作者简介:郭伟婷(1984—),女,黑龙江省双城市人,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07级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唐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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