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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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伤逝》是鲁迅小说唯一一篇细致描写爱情的小说。同时也是比较扑朔迷离的一篇。有学者说,鲁迅的《伤逝》是鲁迅的自传体小说。可是,鲁迅小说的自传性意义和价值,并仅仅不在于对实际生活中的人事有所依托或影射,而是在其深层心理和意识的强烈投射。更值得注意的是,《伤逝》这篇小说包含了关于记忆与忘却,死亡与新生的思考。
[关键词] 鲁迅;子君;伤逝
子君的形象在《伤逝》中的作用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她的一生是一个无奈的悲剧。从社会批评的角度来说:子君的悲剧人生代表了鲁迅在五四时期提出的一个问题——娜拉出走后怎么办?这个问题进一步引发的问题是,摆脱身体上的束缚和心灵的自由到底有什么样的内在联系?子君和涓生在恋爱中表现得都很勇敢,可看似勇敢的结合还是以失败告终,子君的恋爱完全是自由自主的。但是,在她和涓生同居一年之后,她便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中,默默地死去了。这是一个年轻女孩的悲剧,造成悲剧的首要因素是时代,“五四”运动给中国社会带来了新的思想和社会风气,而大多数中国人依然按照旧的方式生活,封建思想的压迫和对人性的限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子君和涓生最初的勇敢和决绝。但是,子君的悲剧在更大的程度上来自于她自身,在和涓生共同生活了几个月之后,子君的生活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重生一般的乐趣”已经渐渐消退,她“管了家务便连谈天的功夫也没有,何况读书和散步”。鲁迅在《伤逝》中用自己的话语回答了“娜拉出走后怎样?”的问题——不是堕落,就是回去。子君从原来的封建家庭中走出来,不再受封建家长的约束和管制,看似获得了自由,但是她又转变成依附丈夫的小女人。当丈夫说出“我不爱你”的时候,她便只能再次返回自己的家。
尼采曾经对自由作过解释,他说:“什么是自由,就是一个人有自由承尼采就曾经对其自由作过解释,他说:“什么是自由,就是一个人有自由承担的意志,就是一个人坚守分离我们的距离。就是一个人变得艰难、穷苦、匮乏及时对生命更加不在意,就是一个人准备着为他的事业牺牲人们包括他自己”。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那是为别人所不能替代的,真正的自由是心灵自由掌控下的身体自由。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说:“精神自由的人,还得净化自己,他内心还有很多禁锢和泥垢”。在这里,尼采所说的“禁锢”和“泥垢”是指基督教对人的精神自由的束缚。在鲁迅那里,这种禁锢是环境和人物内心对自我的约束。子君和涓生的结合已经打破了封建统治给人的心灵建立起来的牢笼,可是,子君并没有地走向个体真正的自由。
西方哲学经过从古代的客观本体论到近代的意义生存论的转向,终于开始将哲学的焦点从外在的客体世界转到关注人的生存意义和个体的行为等方面。尼采是意义生存论者的先驱者和实践者,雅斯贝尔斯说:“在尼采的生存性阐释中,有一个健康的观念是标准的,它不可在生理与医学上得以论证,而是以人在自身完整的生存意义上的价值为取向。”《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有一段关于人的论述:“人是一根绳索,连接在动物和超人之间——绳索悬于深渊上方。越过去是危险的。在途中后顾,发抖和战立不动都是危险的。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是一座桥梁,而非目的。人之所以可爱,是因为他是一种过渡,一种毁灭。”尼采肯定现实的生活世界本身和人的生存是真实的存在,他反对传统的、虚无的形而上学,他在自己的哲学体系中建立了“权力意志”的说法,并认为生命与权力意志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如果“权力”象征着生命的追求、 趋向之力,那么“意志”就象征着生命的潜力,所以,对人乃至整个世界而言,生命的价值在于否定和创造,人不仅仅要抓住生命,而且要给生命注入意义。生于世界上,人不能依赖于他物,人的生命是自我超越的。意志是支配,是充盈自身的力量。当一个高于自身生命的目标在人的思想中形成时,人的意志便指挥人向这个目标前进,从而实现自身的自我超越,在这一点上,尼采说:“生命的奥秘是生命想用大住和阶梯把自己建筑在高处:它渴望望见辽远的生命线和幸福……所以他需要高度!……”从这里来看,子君的悲剧仿佛变得非常合乎逻辑,她逃脱了封建家长的管制,开始全新的生活,但是她并没有意识到一个真实的人、 超越的人,必须是一个超越自己的人。一个人是否喜欢束缚的确是一个天性的问题,子君在自己的努力下取得了实现自我的暂时胜利,可是,仅仅在一年多之后,她和涓生的爱情就走到了末路。“自我”是人格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它是人的各种行为的界限,缺乏自我,人就会处于一种毫无作为的状态,知识、伦理、与他人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衡量自我是否实现的标准,幸福与不幸,爱与恨,接受与抛弃——对于才智卓越的人来说,生活不应当仅仅成为性格的反映,而更应该成为他的智力和独特能力的反映,自我的根本价值在于它成为所有价值的创造者,这就必须把自己生命不本质内化为创造的动力,而不仅仅是把它“对象化”。子君的同居生活开始时充满了希望,但不幸的是,她并没有为自己真正找寻到出路。涓生虽然具有时代赋予他的勇敢与进步,但其实他的内心里还是脆弱而残缺的,他对子君的认识不是从子君的本身出发,而是不真实的,子君不过是一个么美丽而柔弱的外在的审美客体:“带着笑窝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这形象 “总是点头微笑,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所以,子君的爱情结果只是“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却是“我似乎于她已经更加了解,揭去许多先前以为了解而现在看来却是隔膜,即所谓真的隔膜了”。在中国传统的社会中,女性因为被规范、被看而无法看清女性自身,而男性因为把女性规范化而不能和女性达到真正的平等。爱情是子君和涓生交往的媒介,却不能让两个人真正走进彼此心灵的世界,实现真正的理解。
子君的悲剧是一种不可辩读的哀辞,《伤逝》所伤也不是针对子君之死,而是对存在于涓生记忆中的子君灵魂的哀悼,子君无论在生前还是死后都不过是一个依附的涓生生活的女性,她和涓生的爱情在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困境中渐渐走向了尾声。而子君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每日的操劳中温习恋爱的“旧课”,再就是养油鸡,饲阿随,人们说贫穷和饥饿是对于品德完善的最严酷考验,当这考验被带到子君和涓生面前的时候,他们心理上的弱点就显现出来了。涓生开始觉得子君是他的负担,子君是理想的追求者,她的理想又随着日常生活的琐碎一点点地破灭了。其实,子君代表着的是一个向现实妥协的不纯的世界,涓生并不更好一些,涓生是带着伪善而不肯妥协的,他的名目是理想的完整性。在这种理想的渐行渐远中,涓生的带着自己个人奋斗式的自私妥协了,他要孤独地前行,撇开和他共同生活过的伴侣。当涓生觉得同子君继续生活在一起已经不可能了,就如实地告诉她并且以为这是对她的好意,波伏娃对男性的生存状态有这样一段描述:“他并不喜欢困难,他害怕危险。他矛盾地渴望着生活又渴望着安宁;既渴望着生存有渴望着存在。他完全懂得,‘精神烦恼是发展的代价,他同目标的距离是他趋近于自己的代价。然而他又在梦想不安宁中的安宁,梦想令人费解的但又仍被赋予意识的充实。这一梦想的化身正是女人。她是男人想得到的,在自然、陌生者与和他如同一人的同类之间的中介”。
鲁迅曾说: “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所以我的题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事实上,当时的社会上有许多妇女和青年是在寂寞和被遗忘的状态中死去的,鲁迅在描写人物的过程中,似乎把涓生描写得更自私一些,确切地说,是更加自我一些,在《伤逝》中“逝”代表过去的、以往的事情,子君默默地死去了,给人留下了无比的遗憾。鲁迅在这篇小说中,关注的焦点是中国的将来,也就是中国的青年,他甚至是戏剧性地揭示他们的弱点,同时,也对他们抱有希望,《伤逝》里鲁迅所展露的懊悔,并不是对未来的懊悔,他依旧对未来抱有希望。他并不责备子君或涓生其中的一个,而以最热烈最真诚的心态去关心和帮助这些在新的时代背景影响下的青年们。
《伤逝》表现了涓生和子君的自由恋爱和个人奋斗的失败。小说虽然表现了涓生的深刻忏悔,但是,在这忏悔之中,也隐藏了一种真诚品格的渐次消失。不仅涓生缺乏更为坚定的自省意识,子君也是如此。子君的悲剧在告诉我们:认识自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实现自我更难。其实,这其中最大的困难在于,人一旦认识了自己,就要为这自己负责,而这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自我”并非少数优秀者的所有物,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存在,都有形成独特个性,拥有自我生活的机会。在这一点上,鲁迅有着和尼采相同的认识。尼采诚然有着贵族主义倾向,但是他并不主张不平等,他说:“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自我”区别仅仅在于,有些人强烈认识到这个独特的自我;而许多人的自我却是一种终未实现的可能性,埋没在非本质的存在之中了。几千年来,中国的妇女始终生活在一种外来的意志之中,放弃自己的意志和责任,这是一种相对较为轻松的出世方式。拒绝一种愿望总比调节一种愿望容易,放弃个性总比实现个性容易,尼采认为,懒惰和懦弱是人们实现自我的大敌,人们在实现自我的过程中,总要被自己和他人的感觉和行为所影响,因此,实现自我需要真正大的勇气,抛弃掉软弱的性格,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和体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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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龙天),苏州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06级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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