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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中的两次战争

时间:2024-04-23

离开老家参加国民党的时候,我只有15岁。我自小住在湖北省石首市高陵镇茅草街,与湖南常德相隔不到120公里。到了1941年,那里的房子大都被炸得稀烂,很多人没有饭吃没有地方住。我家的房子也被日本人烧毁了。大街小巷到处是横幅,写着“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口号。年纪轻的人,一听到招兵的消息,就像狗崽一样奔去了。

那时石首所属地区的国民党师长姓陈(好像叫陈四海),正好在当地招兵。那个时候,招一个连你就能当连长,招一个营你就能当营长。他招了一个营的人,我被安排在国军103军新兵团,因为生性活泼,被选作班长。后来建国后,听说他是旧社会来的,因为有恶迹被镇压了。

我们在常德训练了3个多月,内容主要是熟练掌握炮弹名称、远近发射要领等,3个月后,军队的野战防御能力和大炮装弹能力都有了很大提高。后来常德失守,我们就逃到了湖南的桃源、临江交界处。

1943年10月的一天,我在驻地附近侦察,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山坡旁有日伪军出没,潜藏隐蔽。我警惕到,这是一座日军的碉堡,三面都有枪眼,看上去防御坚固。这里地处去往常德的必经之路,国军的后勤补给、战略物资当时都被阻截,攻打常德的军队伤亡惨重。我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马上跑回去报告长官。但当时部队少尉级以上的长官都到营部去开会了。

那天晚上雾霾很大,是个炸毁敌军碉堡的好机会。我顾不了那么多,就组织班上的士兵拿着武器和手雷,到敌军碉堡附近埋伏。我们一直从晚上10点蹲守到凌晨3点。连长回来后看我们不在,以为我们开小差,也没去寻找。等到深夜,日伪军放松警惕、打盹睡觉时,我们慢慢摸近目标,冲进防御坚固的碉堡,开枪扫射正在梦中的日伪军,9名日军被打死,其中一名是少佐,还缴获了3挺机关枪。没过多久,日本援军赶到,两方开战,当时火光冲天,不断扫射过来。我大喊全班撤离,随手拉响一个手雷,投向碉堡角落里的弹药箱,只听突然一声巨响,深藏隐蔽的碉堡给我炸了一个大坑。我赶快爬起来跑回了阵地。

天亮了,枪炮声也停了下来。团长周应才也赶到了阵地。营长黄义贵带我去见团长,一见面,我敬了一个军礼,没等我把手放下,团长就打了我左胸一拳,说道:“你这个兵不错,叫什么名字?”我回答:徐风金。他说,你很勇敢,抗日也很了不得。然后跟一旁的二营长说,发给他一套新军装,从今天起提拔他为少尉军衔,炮兵一排长,嘉奖申报军部。

1944年5月,长沙会战打响,日军改变了以前的部署,抽调周边黄伪军保安团,总兵力达三十多万,而国军与八路军兵力才二十多万人。这次半个多月的战斗中,国军、八路军均伤亡惨重,长沙失守,被日军占领,国军、八路军开始调整作战部署。

7月中旬,我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进行第四次长沙会战反攻,我被调到炮兵一连小阳山,指挥前线。战争持续了二十多天,后来日本人急了,开始狂轰乱炸。一天中午,日军突袭我所在的炮兵阵地,爆炸的弹片击中了我的头部和右臀部,我流血过多,昏倒在战场上。

我被一个士兵老伯送到了常德的后方医院,在医院时一直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状态,隐约听到医生护士说,长沙又收复回来了。大半年后,我的腿痊愈了,但头部受伤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医生说,你不适合留在部队,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再说,你的部队早就离开了长沙,日本也投降了。后勤处给了我48块大洋,作为安置费,又给了我转业证书,就把我送回老家了。

回到老家,当地群众把我当作“抗日英雄”一样欢迎。但好景不长,我老病复发,一躺就是好几年。卧床时听父亲讲,国军和共产党对抗,内战好几年,蒋介石战败逃到台湾,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他叮嘱我,从今天起对谁都不要说起你参加过国军,那是要枪毙砍头的。

1951年,抗美援朝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上面组织志愿军,我想是中国共产党又怎么了,我还是要参加的。当时我对象也没找,就去参军了。面试时,首长问我,你参加过国军吗?我说参加过,是被抓壮丁抓去的。我没敢说自己曾经是少尉,只说是一般的炮兵,服役8个多月(实际上是3年)。后来,我被分到了炮兵部队。

我大概是51年1月应征志愿军的,一参加就被带到华北,集训了4个多月。那时听说美国已从三八线打到鸭绿江上了,还没集训完,5月我们就带着武器入朝了。那时哪来那么多装备呢,骑的都是安徽骡马,用的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来的炮,它有架子,一个人又扛不起。只有炮兵才有这些,其他部队没有。还有一些装备是重型武器,比如反坦克手雷、反坦克弹、爆火棍什么的。再就是“中正式”和“三八式”的枪,还有些手榴弹,也是缴日本人的,时间久了丢出去都不响,有的枪连枪栓都拉不开。

那时候武器相当差,可为什么还是打败了美国呢,因为毛泽东时候教育大家都想打仗立功,为自己争取前途,军中多忿恨美国,就有了一股不怕死的精神。因为我对炮弹很熟练,被提拔为中士班长。

我们当时住在五圣山背后,那也是黄继光炸碉堡的地方。美国人看到后又往东海跑,我们也跟着去那边挖山洞建工事。我们当时的任务是在东海防御美国联军空降,反航母登陆。那些日子,我们就在山洞里住得蛮好,一边等他们空降登陆,直到后来听说他们不来了,转战到了越南。

到了1953年,我们被调回到辽宁义县整编装备,配备全部换成苏氏武器,什么喀秋莎火箭炮,还有山炮野炮榴弹炮,打得韩国的主力军哇哇乱叫。美国的军队没怎么损伤。朝鲜的人民军还好,我们只有38军伤亡惨重一些。后来我们去接替他们,一直打到战争结束。之后的任务就是交换尸首,交换俘虏,又修营房,又搞学习了。这样,在朝鲜待了六七年。

1953年7月的一天,宋庆龄、贺龙、黄继光的母亲等人作为第三次赴朝慰问团来到我所在的炮兵部队,给大家作报告。散会后,宋妈妈与我们见面,他握着我的手说,你们辛苦了。那时候我一激动,脱口而出:“不辛苦,还没有长沙会战辛苦!”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贺龙元帅看我害怕的样子,说,小弟别害怕,有宋妈妈为你做主。这下我不说也不行了。我抬头看看宋妈妈和贺龙元帅,他们笑了。我便放下心来,说:42年我参加国军103军新兵卫国部队,炮兵连少尉排长,在第四次长沙会战中负伤转业。宋妈妈说,小弟,你是抗日英雄。

1956年,我因为战斗表现突出,被推荐加入中国共产党,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并被提升为代理排长。但不久后,因为环境恶劣,阵地火药味、烟雾蔓延,加上缺少水源,我的伤口溃烂,住进了医院。1957年4月我转业回到老家,在茅草街镇人民公社任职,1960年被打为右派,没有了工作,开始到处拉板车。

我一生参加了挺多战争,从抗日战争到抗美援朝,和我一起参战的人大都不在了,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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