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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沉睡的人》的死亡书写

时间:2024-05-07

蒋桑橙

内容摘要:《沉睡的人》是堀辰雄的早期作品,其中充斥了大量的死亡书写。这既是作家历经生死劫难的真实记载,也是作家借鉴法国超现实主义手法用于创新实践的结果。

关键词:堀辰雄 沉睡的人 死亡

堀辰雄(1904-1953)是日本新心理主义代表作家,在日本文坛占有重要地位。1929年10月,年轻的作家在《文学》杂志创刊号上发表了短篇小说《沉睡的人》。这部早期作品往往被视为其试水之作,且与之相关的研究不多。但是,就“生、死、爱”中“死”这个主题来说,该作品在堀辰雄的创作生涯中意义很大,可以说它是作家首部浓墨重彩书写死亡的作品。

《沉睡的人》的主人公“我”整天做梦,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在故事开头,“我”遇见了一个女人,在尾随她时,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狗。女人走进了一栋阴森的房子,“我”只好和白狗一起在夜晚无人的街上等她。“睡意”向我袭来,场景一下切换到了人山人海的棒球场。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名叫茉莉的神秘女人,对她产生情愫,我的朋友北也近乎绝望地爱着她。

某天,“我”与远行的茉莉道别,惊闻北已殉情自杀。“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只是迷恋着茉莉身上的死亡阴影。在街上,一个面带微笑的女人与“我”擦肩而过,我“睁开眼”,场景又回到那条无人的街。“我”跟随那个女人走到最接近死亡的地方,她和白狗消失在黑暗深处,留“我”在原地追忆死去的朋友。

通过故事梗概不难发现,作品中的主要登场人物都带有浓厚的死亡气息。堀辰雄的好友神西清曾这样评价《沉睡的人》:“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应该会注意到,这部作品中的死亡气息已经扑面而来了。”[1]

主人公“我”半梦半醒,作品中梦与现实的界限模糊。但通过两次场景的骤然切换,以及“我”入睡和醒来的动作,首先可以明确其中存在两个世界。首先,一个世界中(以下称为A世界)自始至终只有“我”、女人和白狗,场景只有夜晚空荡神秘的街道;另一个世界(以下称为B世界)除了“我”、茉莉、北,还有棒球场和酒吧里的众多配角。

主人公“我”在A世界中被那个女人的微笑吸引,尽管街道比夜色更黑暗,沿路的风景阴森可怖、充满未知,“我”也没有停下脚步,直至最后走到了“最接近死亡的地方”。而在B世界中,“我”自从在棒球场遇见了茉莉,就时时记挂着她。但是,“我”的一段独白使读者了解到,原来“我”对茉莉的感情并不简单。“我爱上你了吗?不,......你让我着迷,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未知的东西。我渴望你,只为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好让自己不再被你的魅力所惑。”[2]而在北死后,谜底揭开了,原来那只是死亡阴影。综合来看,“我”的形象就是一个沉迷于死亡的魅力、对死亡充满好奇、追逐死亡的人。

而“我”追逐的那个女人无疑是非常有魅力的。她的轻轻一笑,就让“我”不由自主地追随她。但她同时也十分神秘,拥有令人畏惧的力量。她走在“我”前面,似乎觉得谁都看不见她。当我们路过几户亮着灯的人家时,那些灯就像“害怕”我们似的迅速熄灭了。[3]最后,她将“我”带到了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那个女人具有死神的特质,犹如阴间派来的使者。

茉莉与那个女人相似,同样神秘且充满诱惑,总是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和好奇的对象。当她要出门远游,我目送她离开时,还有许多男人和我一样注视她的背影,感到了同一种心动。[4]而北死后,众人明知茉莉和他的死脱不了关系,对她的愤怒却不知不觉变成了好奇。“他们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开始就她展开热烈的讨论。期间,‘茉莉’这个名字被用各种各样的语调念了一个遍。”[5]这意味着,也许会有更多的人重蹈北和“我”的覆辙,为她而死或者心灵被她蒙上死亡阴影。堀辰雄在1928年11月23日写给神西清的信中提到:“死亡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就像我的恋人一样,像我的缪斯女神一样”。[6]而茉莉和那个女人,在这部作品中就被塑造成了死亡女神。

白狗同“我”一样,一路追随那个女人,最后甚至毫不犹豫地和她走进了通往死亡的黑暗。它的结局也可想而知,要么是死亡,要么再也无法从死亡的世界回来,成为了死亡的牺牲品。

这些人物分别扮演了追逐死亡、象征死亡,以及献身于死亡的角色。他们都与死亡关联密切,整个故事由追逐死亡的人推动,以象征死亡的女性角色为主线展开,以死亡或濒临死亡为结局。在这部作品中,我们看不到“生”和“爱”的美好,“生”遭到“死”的威胁,就连“爱”也是对死亡的迷恋,或是招致死亡的缘由。

20世纪20年代,堀辰雄和川端康成等人为打破无产阶级文学称霸日本文坛的局面,促进日本文学多样化发展,开始探寻新的文学形式。当时法国超现实主义文学被介绍到日本,备受文坛关注。堀辰雄积极学习超现实主義文学的手法,将其运于创作,并做出某些创新。超现实主义认为梦是一种绝对的东西,堀辰雄则认为,“梦只是现实的另一种表现”,他从梦中借鉴很多东西,“只是为了以新的角度和速度来观察现实”。[7]《沉睡的人》中,梦和现实界限模糊,情节重叠,就体现了堀辰雄的这一观点:梦与现实不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它是另一种形式的现实。

值得一提的是,主人公“我”的经历与堀辰雄本人的经历有着惊人的吻合。《沉睡的人》中关于“我”有这样一段描写:“我想起了我一年前遭遇的那个危机——心中无法控制的混乱一时间让那个青年丧失了斗志,于是他决定自杀。”[8]而堀辰雄在《新人介绍》中提到:“芥川龙之介是我最好的老师,再没有比他的死更为震撼我的事了。在他死后不久,我就患上了严重的肺炎,很长一段日子我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我的身体最终还是康复了,但心灵还游离在生与死之间。当时,朋友们还私下议论,说我有可能要自杀。”[9]神西清也将堀辰雄的这段经历称为其生涯中的“第一个危机”。[10]

芥川自杀和堀辰雄患上肺炎这两件事分别发生在1927年7月和1927年12月,而《沉睡的人》是1929年4月发表的。首先,“我”和堀辰雄遭遇危机的时间大致相同。其次,“我”在一年前内心陷入一片混乱,这也基本符合实情。堀辰雄在写这部作品之前,先是失去了恩师,又为疾病所困扰,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打击难免令他心灰意冷。而且,堀辰雄曾因患病而挣扎在生死线上,病愈后死亡的阴影仍然在心间挥之不去。这种状态与“我”最后站在最接近死亡的地方,凝视通往死亡的黑暗的姿态十分相似。是向死亡进一步走近,还是掉头离开,继续活着。生还是死,这应该是堀辰雄不断思考的问题。

《沉睡的人》中充斥着死亡的阴影,死亡的威胁和压迫。无论在哪个世界中,主人公“我”始终被死亡包围,在生死之间徘徊,处于生死一线的状态。

“桥下的水纹丝不动,死气沉沉的水波,手脚僵直的水波,木乃伊般的水波的影子比我们的还要大出许多。”[11]“每个街角都十分神秘,肯定有谁埋伏在街角的另一侧。那会是强盗,是尸骸,还是我自己?(中略)我不知道我在这座城市的什么地方,我只知道我在最接近死亡的地方。”[12]

从作品中用到的“神秘”、“强盗”、“尸骸”、“木乃伊”等词语来看,死亡对于“我”来说是未知且恐怖的东西。同时,“我”既被死神般的那个女人的微笑吸引,无法自控地尾随她走到生死边缘,又迷恋象征死亡的茉莉身上的死亡阴影。由此可见,“我”对死亡的感情十分复杂:虽然懼怕死亡,却也沉迷于死亡的魅力。作品以遇见死神般的女人开始,又以遇见她结尾,更体现出一种周而复始、无法摆脱死亡的宿命感。

前文提到过,“我”与堀辰雄经历相似,“我”对死亡的看法,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堀辰雄当时的死亡观念。在这部作品中,“我”曾经想要以死来寻求解脱。后来虽然暂时想开了,但自杀的念头就像休眠火山一样,一直藏在“我”心里。这使得“我”在遇到带有死亡阴影的事物时,轻易就被死亡的魅力所吸引。面对生死抉择时,“我”在犹豫、徘徊,甚至更倾向于死亡。《沉睡的人》充分展现了堀辰雄经过生死劫难后的心境,此时死亡在他看来既可怕又诱惑,可怕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诱惑则是因为死亡可以让人摆脱生的烦恼。

但是,在堀辰雄后期的作品中,我们很少再看到这种情节迷幻、用大篇幅描写死亡的故事了。作家笔下的死亡不再阴森神秘、充满诱惑,这说明作家的死亡观念随着他心境的变化,在其不同的创作时期悄然改变了。

参考文献

[1][10]神西清.「堀辰雄文学入門」,現代のエスプリ 堀辰雄[M].33页,東京:至文堂,1966

[2][3][4][5]堀辰雄.「眠れる人」,堀辰雄全集第1巻[M].42-43、45、38、44页,東京:筑摩書房,1977

[6]槙山朋子.遊歩する人々――『不器用な天使』から『聖家族』へ[J].国文学解釈と鑑賞 別冊『堀辰雄とモダニズム』,217-218页,2004年第2期

[7]堀辰雄.堀辰雄作品集5[M].94页,東京:筑摩書房,1982

[8]堀辰雄.「眠れる人」,堀辰雄全集第1巻[M].39页,東京:筑摩書房,1977

[9]堀辰雄.堀辰雄作品集4[M].102页,東京:筑摩書房,1982

[11][12]堀辰雄.「眠れる人」,堀辰雄全集第1巻[M].36页,46页,東京:筑摩書房,1977

(作者单位: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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