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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群星闪耀时

时间:2024-04-23

徐迅雷

江上潮来飕飕射,陌上花开缓缓归——两个典故,一文一武,说的都是钱镠。

以钱镠为杭州历史文化名人开篇人物,是合适的:钱镠是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创建者。唐灭亡后进入五代十国;杭州临安人钱镠,骁勇过人,通过征战,割据一方,创立吴越国,以杭州为首府,这是杭州历史上第一次成为帝都,时为公元907年。

钱镠是很正宗的杭州人,而那些仅仅路过杭城与西湖的名人,不能算数。史载,最先“到此一游”的煊赫人物,是杭州政区——钱唐县的创始人秦始皇嬴政。《史记》说到始皇出游,“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上会稽,祭大禹。”后来,正是钱镠致力于治理“水波恶”,修建钱塘江捍海塘。

吴越国不满百年,三代五帝,清明向上,治理有方,经济繁荣,文化荟萃,人民富庶安乐,“歌舞西湖近百秋”,是为 “吴越之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钱镠乃是奠基人。

史料说,钱镠有妻室6房,生育了33个儿子。一个地方有聚合力,而一个家族却有发散力,钱氏家族的基因真太厉害了,其后代人才辈出、名家遍天下,有多少名字如雷贯耳:钱均夫、钱学森、钱穆、钱玄同、钱钟书、钱三强、钱伟长、钱壮飞、钱君匋、钱正英、钱其琛、钱永健……其中钱学森是钱氏家族在杭州的一脉,钱镠第33世孙,故居在杭州方谷园2号。

自秦至今,杭州跨越了2200多年的历史;作为中国七大古都之一,杭城先是吴越国首都,后是南宋建都地。相比于钱镠,南宋开国皇帝赵构可是窝囊多了。赵是宋徽宗第九子,“靖康耻”发生后,侥幸漏网的他在南京即位;因金兵追击,他渡江南下,直到公元1138年,才告正式定都临安——即今日之杭州。

宋高宗赵构除了干掉岳飞,没干出别的惊天动地的事儿。但他的书法水平极高,《草书洛神赋》为传世墨迹。宋高宗虽然比不上独创“瘦金体”的老爸宋徽宗,可他确实也是个艺术家,不仅擅长书法、绘画,而且精通诗词与音乐;他还在杭州万松岭成立了南宋画院,一时成为全国的绘画活动中心。

一部南宋史,本来是一部充满泪点的历史。可是,在这些艺术家的领导下,“泪点”都云散烟消了。

林逋是北宋初年著名隐逸诗人,杭州钱塘人,他隐居于西湖,结庐于孤山。那时“市长”范仲淹也来拜访他,与他唱和;另一位杭州“市长”苏轼,不仅高度赞赏林逋的诗书,更是高度褒扬他的人品。林逋爱梅爱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样的咏梅诗句,当然是千古绝唱。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唐朝诗人白居易这样描摹孤山景色。白居易年过半百时得以出任杭州刺史,给西湖留下了非一般的硬实力和软实力:前者是疏井浚湖,筑堤灌溉;后者是著文写诗,歌咏西湖。

西湖的白堤,在白居易来杭州之前已存在,时称“白沙堤”,后世误传是白居易所修筑,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堤上梅花桃花柳树,疏影横斜;史上诗人文人市长,暗香浮动。白居易之后,治理西湖的最大功臣、讴歌西湖的最热烈者,那就是“市长”苏东坡。杭州有一条美丽的长堤叫“苏堤”,有一条繁华的街道叫“东坡路”,有一种好吃的美食叫“东坡肉”。苏东坡两次来杭州当领导,先是做通判,只能算个副市长,权力不大;后是做知州,那是“一把手”的干活,他大刀阔斧疏浚西湖,用所挖取的葑泥,筑成横跨南北的长堤——苏堤。

岳飞被杀,不仅是陆游的伤心事,也是一个民族的伤心事。岳飞作为抗金名将,能文善武,既是一个军事家,又是一个文化人,他的《满江红》壮怀激烈、浩气长存。“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正是让人感慨的杭州人的“杭铁头”精神。

“杭铁头”是古往今来杭州人内在的一种精神品格:外柔内刚,不惧磨难,坚韧不拔,决不低头!外人大多都不知道,在吴侬软语的后面,有这样一种“杭铁头”精神。杭铁头,硬骨头。“杭——铁头!”钱学森面对记者,曾用杭州话拖长音念出这3个字,笑眯眯地说:我们杭州人头硬,叫“杭铁头”。北宋杭州人沈括,是多才多艺的科学家、文化人,他孜孜矻矻执著写作《梦溪笔谈》,成了“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梦溪笔谈》里讲到同时代的毕升,通常也被认为是在杭州发明了活字版印刷术——搞科研终归是需要坚韧不拔的精神的。

与岳飞“还我河山”一样,生于杭州清河坊祠堂巷的明朝兵部尚书、“救时宰相”于谦,是杭州人至为骄傲的民族英雄。明英宗时,瓦剌入侵,发生了“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于谦率师二十余万,固守北京,击退瓦剌;但英宗复辟后,以“谋逆罪”诬杀了这位民族英雄。于谦青年时代写下《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样的“粉骨碎身浑不怕”,正是典型的“杭铁头”精神。

与岳飞、于谦并称“西湖三杰”的明末抗清英雄张苍水,是浙东义师的领袖,曾与郑成功联手作战。他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兵败被清军从宁波押解回杭途中,写下了“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的诗篇,给西湖山水注入阳刚之气,黄宗羲因此将张苍水比作文天祥。

杭州历史上的文化人,常以“杭铁头”精神为傲。1904年生于杭州的常书鸿,是“敦煌的守护神”,他自嘲是个“杭铁头”,决定的事坚决不再改。

而1869年生于杭州余杭的国学大师章太炎,更是一个典型的“杭铁头”。作为辛亥革命的元老,章太炎一生孤鲠,半世佯狂,虽经历磨难,7次遭通缉,3次入牢狱,仍矢志不渝。1903年,因刊载邹容、章太炎的革命檄文,“苏报案”爆发,章太炎被捕,邹容出于义愤自动投案,两人在审讯庭上慷慨陈词,继续宣扬革命。力倡排满革命的章太炎,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其胆色是一般书生难以望其项背的。

在杭州的历史时空中,有3个凸起的人文荟萃的高峰:一是南宋,二是清代,三是民国。宋室南渡之后,杭州变成了帝都,各路人才聚合;清代江南的和平时期持续了一个半世纪之久,“清帝南巡”、“京杭运河”、“科举考试”都成了和平时期的关键词,康熙帝在1684年首次南巡,通过对士大夫文化的赞赏,在汉人精英中树立自己的形象;而1949年前的民国时期,社会虽然很乱,但教育不乱,大师辈出。

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来自绍兴,却寓居西湖边四十多年,著有《西湖梦寻》、《陶庵梦忆》等名著;祖籍浙江兰溪的李渔,是著名的戏曲家、江南才子,两度寓居杭州,作品不断问世,“湖上笠翁”家喻户晓;金农生于杭州,是大书法家,工于诗文书画,晚寓扬州,成为“扬州八怪”之首;“随园主人”袁枚,两岁时从浙江慈溪迁至杭州,其诗文成就突出,代表作品有《小仓山房诗文集》、《随园诗话》、《随园随笔》,以及笔记小说《子不语》等。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生于杭州世宦之家的洪升,以传奇戏曲《长生殿》名世。《长生殿》描写唐玄宗李隆基和杨贵妃杨玉环的爱情悲剧。被誉为千百年来“曲中巨擘”,洪升与《桃花扇》作者孔尚任并称为“南洪北孔”。“玉环飞燕皆尘土”,《长生殿》却依然活着。

过去的时代,物质形态没那么丰富,人们更能够心无旁骛,钻研因单一而专一,因专一而专注,人才更容易辈出,大师更容易养成。在西湖孤山南麓,有一幢“俞楼”,是一代国学大师俞樾的旧居。俞樾,字荫甫,号曲园,出自浙江德清的望族。他是现代诗人俞平伯的曾祖父,是章太炎、吴昌硕的老师。俞樾长于经学研究,工于书法,古雅拙朴,别具一格,着实是大师手笔。他为“湖山春社”一景所撰并书的对联,真是一绝:“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是诗人龚自珍的名句。杭州是龚自珍的故乡,马坡巷是他的出生地。袭自珍反对“拘一祖之法”,认为死抱住陈旧腐败的祖宗之法,必定坏事,如不更法,“乱将不远”。针对当时的制度性腐败,他提出“更法”、“改图”,要求革新;他说“自古及今,法无不改”,“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这是思想上的与时俱进,要冲破当时专制的条条框框,改变“万马齐喑”的局面。他还提出经济改革的主张,改变贫富悬殊的局面。这种改革主张,可谓振聋发聩,具有启蒙价值。梁启超曰:“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

正是这样的“护花春泥”,改善了人心,改革了传统,改变了社会。

近代以降,与西湖结缘的文人墨客、与杭州亲近的名人才俊越来越多。西湖博大,杭州包容。浙江两个地域群星荟萃、名人最集中:一为杭州,二是绍兴;绍兴多出产,杭州多吸纳。

孤山南麓,西泠桥畔,1904年创立了西泠印社,百余年发展,凝聚了大批印学和书画的名家,成就了“天下第一名社”之誉。随便说几个名字,都是如雷贯耳:吴昌硕、李叔同、经享颐、黄宾虹、沙孟海、赵朴初、吴作人、叶浅予、李苦禅、黄胄、王个簃、启功、程十发、郭仲选……首任社长是艺术大师吴昌硕,后来当过社长的有沙孟海、赵朴初等,现任社长是饶宗颐。

民国之教育,从大师辈出可见其成就,杭城更是出了好多教育家。经享颐曾任浙江第一师范的校长,他首先是著名的教育家,然后才是书画篆刻家。马寅初是教育学家,又是人口学家、经济学家,他在1949年8月出任浙江大学校长;杭州马寅初故居在庆春路,是很漂亮的百年老房子。马寅初之前的浙大校长竺可桢,著名地理学家、气象学家,团结了一大批“听听名字就令人神往”的教授:张其昀、束星北、苏步青、贝时璋……

民国元年——1912年的金秋,从日本留学回来不久的李叔同,应邀到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很快,李叔同老师就把音乐、美术等教学搞得风生水起,开一代风气。他在此教书6年,这是一位大师教育生涯的黄金6年,培养了丰子恺等优秀学生;同时这里也成就了李叔同非同一般的诗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送别》即巅峰之作。

1918年,39岁的李叔同到虎跑寺剃度为僧,由此成了“弘一大师”,成了高僧大德,杰出的佛学家。出家之后,诸艺虽疏,书法不废,胸有笔墨,安宁沉静,独成一体,成就一代书法大师。

而最值得一提的归葬杭城的名人是司徒雷登。1876年6月24日,司徒雷登出生在杭州耶稣堂弄,他父母都是虔诚的牧师,在他出生前两年就已定居杭州传教。司徒雷登在这里前后一共生活14年之久,杭州话说得溜。

司徒雷登在1919年就任燕京大学首任校长, 1946年出任驻华大使, 1949年8月离开中国。1962年,司徒雷登在美国逝世,葬礼是在中国民族乐曲《阳关三叠》中结束的。他自称“是一个中国人更甚于是一个美国人”。这是何等的至诚无息、博厚悠远。先生的遗愿是回到中国安葬,但是北大燕园拒绝了他,而天堂杭州接纳了他:2008年11月17日,杭州半山的安贤园,司徒雷登先生墓地落成、骨灰安放仪式在一片肃穆中进行。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柳如是客居杭州,与才子钱谦益相遇,同游西湖,吟诗作赋,后来她就嫁给了他。柳如是让很多后人心动,可她终究是远在明清易代之际的著名歌妓。多少西泠才女,像柳如是那样,徜徉在西湖边,她们想的应该是——“我见西湖多妩媚,料西湖见我应如是”。

西湖上最早出现的才女是苏小小。苏小小不是苏小妹,她是公元5世纪南齐时的钱塘第一名妓。倾颓又复建的苏小小墓,就在孤山西泠桥边。历朝历代无数文人以诗纪念她,让传说的色彩越来越文化。苏小小的出现,奠定了一种“红颜基调”:低到尘埃,照样能够开出花来。

“尘埃里也开花”的西子红颜,真是不少;但与“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不同,有诸多西子才女是“寒梅高格出风尘”:“千古第一才女”、两宋之交的女词人李清照,虽不是杭州人,但她在西湖边生活了近二十年,目睹南宋朝廷偏安一隅,慷慨悲歌:“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再后来,成为“寒梅高格”的巅峰女子出现了,她就是来自绍兴的“鉴湖女侠”秋瑾——女侠本色是诗人,她有“拚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的豪迈;她写西湖孤山的梅花:“孤山林下三千树,耐得寒霜是此枝。”

秋瑾就义后,魂归西湖,葬于孤山西泠桥畔,今有著名立像,气宇轩昂。

杭州自古多才女,以作品论,巅峰之作非《再生缘》莫属。这是清代杭州女诗人陈端生的长篇弹词,讲述孟丽君的悲剧故事,凡60万言,却未完篇。

“著书唯剩颂红颜”的史学大家陈寅恪,除了用心研究柳如是,再就是悉心考证《再生缘》;他著有长篇文论《论再生缘》,说《再生缘》是弹词体中的“空前之作”,而陈端生是“无数女性中思想最卓越之人”;他称赞其文辞优美,认为“弹词”其实就是长篇叙事诗,《再生缘》可与印度、希腊著名的大史诗相媲美。

诗一样的西湖,养育诗一样的女子。西子湖畔多诗人,还真是“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整整一百年前的1904年,在6月10日这一天,林徽因在杭城陆官巷的老宅出生——如今这条巷子都已湮没在历史的时光里了。与其他杭州美女形象的模糊相比,徽因亭亭玉立的美丽影像是最清晰的——她是杭州美女加才女的最好象征。作为大才女,她是中国著名的诗人、作家、建筑学家;作为大美女,她的追求者众多,迷倒徐志摩、金岳霖等一干才子,最终她嫁给梁思成,是谓志同道合,还真是“且行且珍惜”。

而在那个时代,她是被许多人尊称为“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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