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狼2》看中国三种男性形象的审美建构

梁悦

内容摘要：若提及2017年中国热议的电影，吴京导演及主演的《战狼2》一定榜上有名。纵观影评，对其争论多着重在其剧情设计、思想内涵、呈现效果和拍摄技术方面，涉及审美方面则多以音乐设计、场景设计为主，对角色形象的分析较少。作为一部以男性角色为主的电影，观众的好评如潮，说明其中男性形象塑造迎合观众审美。三位主要男性角色形象具有审美意义，对其进行分析，可得出中国三种男性形象的审美建构过程，有助于塑造更多成功的、经得起考验的影视和文学作品角色。

关键词：《战狼2》 中国男性形象 审美建构

《战狼2》在今年的中国影坛上无疑是一股清流。没有跌宕起伏的狗血爱情，没有错综复杂的伦理关系，也没有流量明星的加盟，这部充满阳刚之气的电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在中国影坛上硬闯出了自己一片天地。

其中三位主演的形象塑造最为成功：英勇侠义、保家卫国的退役军人冷锋；有勇有谋、带有书生气息的保安队长何建国；叛逆不羁，热血少年的富二代卓亦凡。三个男性角色形象鲜明，有血有肉，与以往的主旋律电影中千遍一律的形象相比确实有了很大突破，获得观众好评，迎合了大部分观众的审美品味。

受众的审美影响影视作品中男性形象的塑造，社会男性形象的主流审美则影响着受眾的审美。而主流审美的形成，与文化传统、社会环境等社会学因素相关，受到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甚至社会变迁的巨大影响。下面将结合《战狼2》中三种中国主流男性形象的审美建构过程展开相关论述。

1.“书生”的浮沉

《战狼2》作为一部以打斗和战争场景为主的影片，无论是由吴京饰演的冷锋，还是吴刚饰演的何建国，两位武艺高强的中国军人都不是满脸横肉的肌肉男，而是带有几分儒雅，与片中肌肉线条分明的外国演员形成鲜明对比。文化的差异导致中外审美的差异，中国人并非不健硕，而是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决定了中国人倾向于内在的含蓄美，而非欧美传统审美所追求的外在力量美。因此遍观中国的功夫明星，从李小龙到李连杰，从成龙到吴京，都是以灵巧的动作为看点，不着重展现健硕的身材。中国军人也更多以制服笔挺、身形修长、整洁干净的形象示人，带有几分儒雅气质。

纵观古代中国的男性形象，书生模样比比皆是。无论是潘安、宋玉等青史留名的美男子，还是霍去病、李广这样的大将军，乃至各朝各代的皇帝们，无不以书生的面目呈现在画作之中，以儒雅的形象描写载入史册。即便武艺高强如张飞、关羽之流，也与“斯巴达”式的男性形象相去甚远。

这股萦绕在中国男性形象周围的书生气，生发于中国延续多年的文士传统，在科举制度实行之后更是愈加浓厚。读书人在中国传统观念里是高贵的，在古代能够读书的人永远是少数，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读书是贵族独有的权力。即便自孔子发起学术下移以后，各地不乏教育机构，但绝大部分的老百姓依旧大字不识，对朝不保夕、为生计奔波的他们而言，知识依然是奢侈品。当科举成为古代社会阶层流动的唯一途径后，知识与做官形成硬挂钩，此时的书生形象，实际上是地位与财富的象征。然而，自宋代过分倚重文官治理国家引发祸乱以后，对于“书生气”的推崇被大打折扣，从“万官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到“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变换背后，是人们对于民族的自信衰减。到了清代与民国时期，在外国文化不断入侵的危机面前，由“东亚病夫”生出的耻辱之心更是加剧对“书生气”的批判——仿佛是传统审美对于书生气的追求将男性的勇猛消磨殆尽。

而“书生们”的考验远不止于此。新中国成立，工农阶级成为最光荣的身份象征。这一时期的备受推崇的男性形象带着泥土、机械和硝烟的气息，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的革命战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勤劳农民，爱岗敬业、无私奉献的高尚工人是这一时期男性形象审美的主流。知识分子被认为是需要被改造的群体，“书生气”一度成为一种罪恶，被置于人民的对立面备受唾弃。由此，书生们逐渐销声匿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恢复高考制度以后，涌现了一批掌握技术、懂得研究的高学历知识分子，并且逐渐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中坚力量。这批人在知识经济的潮流中获得了可观的收入，并且逐渐成为社会的中上层。尤其是80-90年代，良好的文化环境为诗歌的生长提供了充足的养分，涌现大批诗人，让无数少女为之倾倒，“书生气”也趁势再度成为男性审美的主流。

进入21世纪，在实现教育普及后，尽管书生不再特别，但直至现在，温润如玉、剑眉星目、谦谦君子依旧是“美男子”的标准，是男性形象审美的主流。这一中国传统的男性形象即便在历史长河里不断沉浮，却从未远去，对中国人的男性形象审美造成了极为深远的影响。这股“书生气”，还将长期萦绕在中国人的男性形象审美之中。

2.“孤胆英雄”的使命

冷锋无疑是典型的孤胆英雄。一身浩荡的正气出场，怀着仇恨而孤身远渡重洋。面临危机，运用自身擅长的各种军事技能，凭借极高单兵作战能力只身一人闯入险境，以一己之力打败恶势力救走同胞，最终抱得美人归。很多评论认为这是好莱坞的英雄中国化，甚至有人认为是崇洋媚外的表现。虽然剧情的套路有好莱坞倾向，但中国传统的男性形象中不乏孤胆英雄，最典型莫过于单刀赴会的关羽，因此这一形象并不是西方专属，孤胆英雄植根于中国的文化传统之中。

在中国男性形象审美传统中，孤胆英雄有两类：民间的侠客，庙堂的清官。

侠客精神源于墨家，即使墨家早已式微，但侠客精神却在中国民间文化中绵延不绝。侠客的无拘无束，是人们对自由的追求；锄强扶弱，是人们对强权和恶势力的回击；劫富济贫，是人们对于贫富悬殊和不公平的解决方式。

清官是百姓心目中的“保护神”。贪污腐败是贯穿古今中外的社会问题，人性中的贪念并不会随着社会进步而退化，唯一能控制它的只有法律。然而法律生效基于惩罚的力度，这就需要有人判决和监督，而这个人本身清廉与否，将会影响法律施行的效果。一个正直清廉的判决者才具备威慑力，才能狠抓不法之徒，维持正义。

对孤胆英雄的崇拜背后，是普通民众话语权长期缺失的发声诉求。现实生活的不满无处诉苦，不公无处伸张，催生了人们对正义力量的渴求与幻想，寄希望于英雄的出现，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英雄植根于社会底层和弱势群体，势必与上层阶级甚至统治阶级存在强烈的矛盾，因而总是孤身一人，凭借自身的才智与勇谋，孤军奋战，以一人之力对社会的黑暗发起挑战。事实上，这是人们内心对于权威的挑战欲望，而对于权威的恐惧则转化成孤胆英雄们去往战斗路上遇到的各式困境。孤胆英雄们过五关斩六将，也在无形中斩破了恐惧的枷锁。他们的成功，是老百姓内心呼声的真实体现。

3.不老的“少年”

张翰饰演的卓亦凡除了是《战狼2》中的颜值担当，还是主要男性形象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莽撞、好胜、不羁、真诚，其展现的少年姿态正是中国长盛不衰、一直备受喜爱的男性形象。

对少年形象的偏爱并不仅限于中国，在世界文化中也比比皆是。希腊神话里的众神清一色的年轻面孔，反观中国的众神倒是多了几分沧桑。中国有尊老爱幼的传统，年长意味着经验丰富，更有能力，更值得信赖，具有更强的号召力。少年虽然总是鲁莽、不谙世事、天真烂漫，但少年除了具有更好看的外表以外，还以旺盛的生命力、无限的可能性、极强的可塑性别具风采。“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进步则国进步”。意气风发的少年彰显了社会生活的安定繁荣，而蓬勃朝气的少年们是国家日后持续繁荣的底气。因此对于少年的审美，蕴含了人们对盛世的期盼和向往。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在“今日之日多烦忧”的现实面前，人总是容易感慨“昨日之日不可留”。年少时总觉得一切都有希望，无忧无虑，精力充沛，凭借一股冲劲敢于与天地斗一斗。但随着生活阅历与年龄渐长，身上的责任渐重，体力开始衰退，力不从心感愈加强烈，逐渐认清自己的边界，俗事纷扰不止，因此倍加怀念理想状态下的自己。少年形象的审美传统背后，映射出对于理想的追忆。

现在的影视市场上，奶油小生和韩式美男打着“暖男”的旗号大行其道，然而无论是近年来吃香的奶油小生形象，还是引自外国的韩式美男，都没有经历一个较长的审美建构过程的检验。当这股新鲜感退去，千面一律的“暖男”们将迎来受众审美疲劳带来的严峻考验。

《战狼2》可以获得如此大的成功，这与它进行了一次成功的角色定位是分不开的。《战狼2》基于“书生”“孤胆英雄”和“少年”三种中国传统的男性形象，塑造了个性鲜明的何建国、冷锋和卓亦凡三位男性主角，迎合了观众审美。而这三种男性形象的审美建构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历程，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成为一种审美传统，更成为长期影响主流审美的男性形象。只有植根于文化传统、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审美形象才能经得起时间与受众的考验。而近年来，对于外国文化产品的大量引进开阔了观众的视野，一些新的审美形象开始建立，若一味只是“借鉴”而不植根于自身文化，最终也会遭遇淘汰。因此，对于传统男性形象的审美建构过程的梳理，有助于理解中国的男性形象变迁。把握其审美建构过程，对影视作品、文学作品男性角色塑造具有积极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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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