镕浅析张抗抗《作女》中的人物形象

刘丽娜

在中国人的传统意识里，受到欢迎和肯定的女性往往都具有伟大的母性、贫苦与坚强、为爱牺牲和奉献的精神，还有所谓的贤(懂得事理)和明(知道分寸)，比如《渴望》里的刘慧芳，就受到许多中国老百姓的喜爱。所以，当世界以一个标准在衡量女性时，女性就往往失去了自由的天空，好像男子一定要当官发财、光宗耀祖才是一个有作为的男子一样，失去了生命真正的意义。而张抗抗创作的小说《作女》却突破了这种传统，女性意识，塑造了卓尔、陶桃、阿不等一批富有挑战精神的都市“作女”形象，表现了她们不安于现状的理想追求、生命活力和精神状态，开创了女性的新天地，使女性逐步地从依附的地位走向独立的地位，宣告了女性新时代的来临。

《作女》中的女主人公卓尔是一位天性向往独立与自由的女性，是这个时代年轻女性的“运动”先锋。她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良好的教育背景，她完全可以找个爱人安分守己地过着平静的生活；但这一切是卓尔厌倦或不屑的，她具有独立不羁的精神气质和叛逆性格，内心总是涌动着对已有生活状态的厌倦以及对新鲜、新奇、新异的生命形态的渴望，体内总是膨胀着某种兴奋、激昂和致命飞翔的幻觉冲动，总是被不着边际的未知目标所诱惑、所吸引、所召唤。这就是卓尔的“作”，打破了对女性的传统价值观念、文化规范和行为准则的围界。但卓尔在“作”的生活里却活得有声有色、有滋有昧。第一次“作”是在小说的开头，35岁的卓尔把自己的婚姻“作”没了，原因是丈夫刘博安于现状，喜欢每天的日子一成不变，按照固定不变的程式进行。而卓尔则喜欢追求动态的新鲜感。于是在卓尔发型的变来变去、菜肴的试来试去、家具的搬来搬去中，他们的婚姻解体了。第二次“作”是在卓尔回国以后，已经过上中产阶级生活的卓尔厌倦了单调重复的日子，突发奇想要去南极。因此，卓尔在意念中设计了多种对付老总的方案，可结果是南极没去成，工作也“作”没了。卓尔的第三次“大作”是到郑达磊的珠宝公司以后，成功策划运作了公司融挑战性、独创性和文化底蕴于一体的公园大型广告活动，显示出她惊人的才华。然而，实现了自我价值的卓尔却对成功感到厌倦，对自我及其行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对生存本身发出了哲学追问：“你是自己吗?”其实，生命的价值与生存的意义就是在不断的疑问、否定和修正中实现的。最后．卓尔在象征美好、理想、爱情的翡翠鸟的冥冥召唤中，离开了喧嚣的城市。卓尔在其爱、情、性的分裂中，追求着属于自己个人的价值体现，追求着属于自己的生活理念和独立个性，追求着属于自己的精神和心灵的自由。

自由、自主、自在的卓尔，被塑造成为当代文学中的一个崭新的艺术典型。卓尔“作”的欲望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的欲望，不同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敢于像卓尔那样“作”，或者有条件去折腾，时代环境的相对宽松调动或膨胀了人们潜隐的但有却指不明的躁动感，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像今天这样使人们既蠢蠢欲动又方位不明，每个人都有要做点什么的欲望，但又不知究竟做什么，卓尔就是放大了的我们每个人。卓尔的“作”是为了自由的逃亡，她不能容忍任何来自世俗世界的束缚．她希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卓尔的欲望是超性别的欲望，无论男性女性，也无论是想象还是实践，这都反映了当代社会人们对自由生活的一种追求，对人性的一种释放，是人心中的最本质欲望的蠢蠢欲动。

在一个身份社会里，卓尔抛弃了身份，她不但不要社会身份，而且不要家庭身份，她不要工作，不要丈夫，不要孩子，这是一种不作宣言的革命，对于社会来说，她之所以不被容纳，是因为她潜隐了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但这也正是卓尔作为小说人物的成功。她内心的欲望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欲望，但她比我们每个人都强烈、勇敢，她集中了这个时代共同的想象并敢于付诸到实践中。20世纪以后的“卓尔”们并没有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她们屡战屡败，就在于她们没有取得这样的“通行证”。

小说中的“作女”形象具有多种形态和类型。卓尔是为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而“作”，陶桃是为改变自己的物质生活和命运而“作”，阿不是为逃避异国恋情和改造荒山而“作”，这三个主要人物的名字都象征着某种否定的意义和精神。还有“炒”了老板鱿鱼的A小姐；“休”了男友的B小姐：从江南到京城“保险”的c女士；都“作”得各有声色。

“作女”与传统女性形象不同，她们经济独立、人格自主、精神自由，与同期的“新新人类”不同，她们有理想追求，有生活品位；与“女强人”形象也有所区别，她们不特别看重最终目标，而更注重过程的快意；与西方的女权形象不同，她们可以与周边的男性和平共处。总之，张抗抗在“作女”身上寄予了自己的女性理想，那就是个性鲜明、意识独立和心态健康，有足够的信心、勇气和力量去获得更大自由的精神空间和生存空间。

“作女”现象反映了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和男权主义对女性的身心压抑，使他们积淀了巨大的心理反弹能量。从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都市女性中“作女”越来越多的现象，也许可视为中国女性解放的标志之一。“作”是立足于中国本土文化，一个充满弹性的女性成长点。因为“作”是女人一种独立向上的精神气象，是女性的一种成长测量和生存状态，是女人对自我的肯定而进行的__场心灵战争，是女性解放的标志和社会历史进步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