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飞歌

娄向鹂

我的家乡，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坝子。那里的青山碧水见证了我的成长，那里有我亲爱的父老乡亲，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听到那熟悉的乡音，我就会感到无比的亲切与温暖。

在家乡西面的高山顶上，生活着一群在儿时的我看来是非常神秘的人——苗族同胞。他们不论男女都身着亮丽的民族服饰，能歌善舞。

记得刚上学那会儿，我对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这些老师怎么这样厉害，竟然知道那么多我从未听说过的东西？我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吮吸着知识的甘露。开学差不多一个月了，这天刚下课，班主任神色有点凝重地对我们说，我们的音乐老师走了，以后的音乐课将换成语文课，由他来上。我愣住了，最喜欢的音乐课竟然说没就没了！我才刚刚学会几首歌，就凭着这几首歌还巩固了我在村里“孩子王”的地位！现在竟然出现这样的状况？不行，一定要找音乐老师问个究竟。不顾老师和同学惊愕的目光，我一口气跑到学校操场边那一排低矮的小平房——音乐老师的宿舍那儿，透过窗子，看到里面早已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张空空如也的书桌。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城里来的年轻漂亮的音乐老师因为忍受不了农村学校艰苦的条件而选择了离开……这一切，对我这样一个刚接触音乐，刚领略到音乐乐趣的农村孩子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从此，我对上学的热情减了大半，时常跑到音乐老师曾住过的小房子那儿趴在窗口张望，我多希望有一天音乐老师能突然出现在里面，可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这一天，又结束了无趣的一节课！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和同学到操场游戏，突然，班主任领着一个人走进教室。呀，这个穿着一袭长衫还背着一个“大箱子”的人不正是山上神秘的苗族人吗？他来教室做什么呢？“这是你们的音乐老师。”班主任笑语盈盈。“同学们，我姓马，大家可以叫我马老师……”有点不太纯正的普通话立即被嘈杂的吵闹声盖住了，只见那位“马老师”不紧不慢地打开他抱着的那个“大箱子”，缓缓拉动，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舒缓悦耳的音乐声如泉水般流泻出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同学们目瞪口呆！这苗族老师会魔术！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大箱子叫手风琴，是一种西洋乐器。更让人惊讶的是，这苗族老师竟然还会吹口琴、吹葫芦笙，这些在当时的我们看来是遥不可及的本领！这更加深了我们对他的敬畏。

以后的音乐课成了全班同学最期待的课。在马老师的带领下，我们这群山里孩子学会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还知道了音乐能洗涤心灵，陶冶情操。在马老师的教诲下，我们这群充满乡土气息的孩子受到人生第一次艺术的熏陶。

后来听父亲说，马老师的本领远远不止于此，他还是当时昆明市政协委员，为苗汉团结和苗族的发展做了许多实事，是他们村里的领头人。

后来，我踏上了漫长而艰辛的求学路。畢业后，我回到家乡，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学教师，而马老师早已退休回家。学校已今非昔比，各种教学设施齐备，课程开足开全，孩子们灿烂的笑脸宛若五月的鲜花。我承担的是语文和数学课程，但闲暇时，我仍时常带孩子们唱歌跳舞。我喜欢音乐，喜欢在音乐中放松自己，也希望我的学生能受到音乐的洗礼。可没过多久，学校里唯一的音乐老师生病住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校长有些手忙脚乱，我马上想到了马老师，校长采纳了我的建议，和我一同来到马老师家。马老师年事已高但仍神采奕奕。听完我们的来意后，他谢绝了我们的邀请但推荐了他的儿子，他儿子二话没说应允了。从此，学校里多了一位活力十足的小马老师，校园里又响起悠扬的琴声和孩子们稚气的歌声。那一年全乡学生文艺比赛，小马老师带着孩子们精心排练的苗族舞蹈可谓是惊艳全场。自此以后，这群学生总是念念不忘这个教他们跳苗族舞的小马老师，就如我一直记得马老师教我们唱歌一样。后来，音乐老师身体康复回校了，小马老师也结束了代课工作。再后来，因工作调动我也离开了那里。

时至今日，我仍时常想起这一对父子。爱因斯坦曾说过：“一个人的价值，应该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该看他取得什么。”我的苗族老师和苗族同事，甚至没在学校里留下一张照片，但在我们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总能及时出现，用自己的才能为家乡的教育事业贡献一己之力。如果说，大师们如脊梁，撑起了整个国家的教育事业，那这对苗族父子，和像这对父子一样的千千万万个为了祖国教育事业在默默作贡献的人，不正像他们洒满大地的飞歌一样，唱响了一片天空，情暖了一方水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