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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建功之妻苏献:常常梦到自己在朝鲜战场

时间:2024-04-24

崔建功,河北魏县人。原名崔建工,曾任志愿军第15军45师师长。

苏献,河南召县人。朝鲜战争时期,曾在中国人民银行总行任职。1954年初赴朝探亲。

苏献与崔建功相识于抗日战争时期,结婚三天后便各自奔赴战场。长子出生后,她为了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不得不将孩子托付给老乡。

1951年崔建功赴朝后,苏献生下小儿子,却不幸患上极危险的黑热病,整日高烧昏迷不醒。医生请家属准备后事,市委领导亲自去医院:“他丈夫在朝鲜打仗,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救活,要不我们怎么向志愿军交代?”后来,省委派医生带来急救药品,最终救活了苏献。

苏献一直没有等到崔建功的来信,她每天最关注的事是前线记者写的战地报道。特别是上甘岭战役爆发以来,她常常拿着报纸反复地看,似乎想把这些报道一字一句地背下来。虽然报纸上没有丈夫的名字,但这是她了解他的安危的唯一消息来源。那些天的夜晚,苏献常常做噩梦,看见在铺满尸体的阵地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志愿军指挥员正带领战士们向蝗虫般蜂拥而至的美国兵一颗接一颗地投手榴弹。突然,一群敌机俯冲而来,狂扔炸弹,腾起的尘土笼罩着整个高地,但她怎么也看不见那最熟悉的身影。

1952年12月18日,《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写道:“侵朝美军在金化以北上甘岭发动的自吹为‘一年来最猛烈的攻势’,已经被英勇的朝、中人民军队彻底击碎了。我军在上甘岭一个半月的战斗中,歼灭敌军二万五千多名,缴获和消耗敌人大批军用物资。我们谨向在上甘岭牺牲的烈士们致永恒的悼念,谨向上甘岭前线的英雄部队和战斗英雄们致崇高的敬礼。”

当苏献看完这篇社论后,连日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了一些,但崔建功的情况,她还是没办法找任何人打听。

解放军当时实行的是供给制,崔建功几乎没有积蓄,无法给家里捎一分钱,养家的重担落在了苏献一个人肩上。家里最困难时,甚至到处捡破烂卖。她总是想:“要是老崔能在家里帮点儿忙,那该多好啊!”但是作为志愿军军人的妻子,她明白该做什么:丈夫正在为千百万个家庭、千百万个妻子、千百万个孩子的和平幸福奋战在外,自己绝不能拖后腿,一定要做合格的军人妻子,更何况自己还是国家干部呢。

1953年,45师参谋长崔星回国开会期间找到苏献,告诉她崔建功还活着,苏献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崔星向苏献详细讲了上甘岭战役的战况,讲了黄继光、孙占元,艰苦卓越的坑道作战,阵地上43天的反复争夺,45师作战科长宋新安在向军里报告伤亡情况时痛哭失声,还有15军军长秦基伟打电话告诉崔建功:“告诉机关的同志,15军的人流血不流泪。今后谁也不许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伤亡再大,也要打下去。为了全局,15军打光了也在所不惜。国内像15军这样的部队多的是,可上甘岭只有一个。丢了五圣山,你可不好回来见我喽!”崔建功说:“一号,请你放心,打剩一个连,我当连长;打剩一个班,我当班长。如果我牺牲了,我的第一代理人就是唐万成(45师副师长)。只要有我崔建功在,上甘岭还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45师在上甘岭一仗的人员伤亡,超过了全师在解放战争中的伤亡总和,但他们硬是用血肉之躯顶住了数倍于己之敌的猛烈攻势……

苏献静静地听着,不禁潸然泪下。当崔星邀请她赴朝探亲时,她立刻答应,很快就出发了。

跨过鸭绿江后,沿途没有了稻田,没有了牲畜,没有了村庄,所过之处全部是瓦砾废墟,这样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苏献。昼伏夜行两天后,她终于到达兵马洞师部驻地。

“祖国的亲人来啦!”坑道外的热闹声音传来,崔建功跑出去一看,从人群中看见了苏献。

苏献没钱,没有从国内给丈夫和战友们带家乡特产。崔建功也只能拿伙房没有油水的饭菜招待妻子。但夫妻俩久别重逢,都非常高兴。夜深了,爆炸声不断在附近响起,没有被子盖,苏献只能裹紧大衣,冻得无法入睡。听着丈夫的阵阵鼾声,她担心他会冻病,心酸地感叹:“这可是领兵打仗、帮助友邦人民恢复家园的虎将啊!”回国后,她立即找了些破旧棉花,做了一床棉絮托人送给崔建功。

崔建功于1954年被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届代表,并选入大会主席团,大会秘书处将其名改为崔建功,表彰他在上甘岭为人民立了功,也希望他继续为人民立新功。崔建功说:“这‘功’字里面,前一半是我做的‘工’,后面一半是妻子出的‘力’。”1955年,崔建功被授予少将军衔。

多年后,苏献与世长辞,崔建功将儿孙们召集起来,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崔建功对他们说:“你们的妈妈,你们的奶奶,是党的好女儿,国家的好干部,军人的好妻子。”说完后他语重心长地为苏献作了一个圆满的安排:“追悼会低调处理,只通知直系亲属。”他最后总结了一句话:“不给别人找麻烦,不给国家找麻烦。”

万福来之妻范新秀:因英雄黄继光与丈夫结缘

万福来,河南林州人。曾任志愿军第15军45师135团6连连长。

范新秀,河南驻马店人。朝鲜战争胜利后,因黄继光事迹报告会而与万福来结缘。

“黄继光是我的通信员。1931年1月18日出生在四川中江县石马乡一个贫苦农民家里,10岁就给地主放牛,小时候很苦。1951年3月参加志愿军,7月底就到了6连。他个子不高,身体很好,没有文化,但很爱学习。在我身边16个月后,1952年10月6日被调到135团2营营部当通信员。8天以后,上甘岭战役打响了。

“七天七夜的激战中,白天敌人倚仗飞机大炮的绝对火力优势,一拨又一拨的美国兵像成片的蝗虫一样蜂拥而上,占领了我们的表面阵地。晚上,我们有近战夜战的法宝,反击部队和退守坑道的部队密切配合,用步兵轻武器又把表面阵地夺了回来。美国人称朝鲜的月亮是‘中国人的月亮’,夜晚是属于我们的。

“10月19日17时30分,我军‘喀秋莎’火箭炮兵两个营一次齐放后,继之在103门重炮的支援下,七个突击连开始向表面阵地实施反击。我们6连的任务是依次夺取597.9高地6号、5号、4号和0号阵地。当打到0号阵地时,6连只剩下一个机枪手、两个通信员、指导员冯玉庆和我,加上营参谋长张广生、黄继光和营里的两名报务员,一共九个人。我和指导员正准备各带一个通信员去爆破敌人的地堡,黄继光挡住了我们:‘连里不能没有连长,让我去吧。’张参谋长被他的精神感动了:‘好,你现在就回连队。叫连长给你下命令吧。’我说:‘现在命令你为6班班长,通信员吴三羊、肖登良为6班战士。’6班是个英雄班、功臣班,全班都犧牲了。他们三人连续炸掉两个地堡后,吴三羊牺牲了,肖登良身负重伤。黄继光七处负伤,但他继续朝敌人最后一个地堡爬去。在距地堡只有四五米时,他投出了最后一颗手雷,可是地堡只被炸掉了半边,还有一挺机枪在疯狂地叫着。黄继光又艰难地爬到地堡跟前,他用两手抓住敌人地堡的沙袋,缓缓用右腿立起来(左腿断了),然后斜过身子向我们喊了句什么,他的喊声被枪炮声盖住了,谁也没听清他喊的是什么。只见黄继光的身体向机枪射孔移了过去,挡住了那条炽烈的火舌。我们几个冲了上去,把地堡里的美国兵全部击毙。冯指导员把黄继光抢了下来,我们看到他的胸膛前被火药烧黑,弹洞蜂窝一般。后背脊骨被打断,肉被带出来,成了一个很大的血洞。”

这是万福来回忆过、讲述过无数次的往事。

黄继光牺牲后的第11天,当万福来带领战士们又一次冲上阵地时,一排炮弹在他附近爆炸,一块弹片从他的左颊横穿而出,在脸上留下一个大洞。还有一块两寸多长的弹片嵌入他的嘴里,舌头也被烫伤了。他抓住弹片硬掰了下来,继续向敌人扑去。又一排炮弹落下来,万福来昏死过去。

万福来苏醒时,已经躺在了哈尔滨的阿城医院里,后又转到杭州和上海继续住院治疗。即使住院,他也总是不休息——他作了60多场上甘岭战役报告,将黄继光的事迹传遍所到之处。他心中,黄继光已不是一个简单的面孔,而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个历史符号和雄壮丰碑。

1954年,万福来在驻马店找到已回国的老部队,才知道部队已于1953年3月在朝鲜为他举行了追悼会。已成为二等乙级残疾军人的万福来,从此致力于宣传黄继光的英雄事迹。这一年,他到驻马店作报告,经媒人撮合,结识了农民的女儿范新秀。范新秀第一次见到万福来时,心里打了退堂鼓:他残疾的面容着实有些吓人。但是一讲到黄继光,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坚毅而自信。范新秀后来回忆,她当时有一股想要抚摸他面庞的冲动,因为“这是为了祖国和人民而负的伤,是光荣的”!她想:“我要支持他宣传特级英雄黄继光。”

1955年5月1日,万福来和范新秀结为伉俪。新婚不久,万福来回到部队,留下范新秀一人独自支撑家庭。在家的几年,她每天起早贪黑去被服厂上班,凭着自己的聪明能干当上车间主任,干着与男子同样的重活。夜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帶孩子……她用黄继光精神鞭策自己:一定要站起来,作为军人的好妻子必须如此。

万福来由于脸部残疾,饮食很困难,范新秀后来辞去工作,调入部队家属区照顾他。就这样,她默默地支持着丈夫的事业,支持他作好每一次报告,传播黄继光精神。

靳钟之妻林影:我军罕见的夫妻双双受勋

靳钟,河南沁阳人。曾任志愿军第15军炮兵主任。

林影,河南济源县人。曾在志愿军15军留守处工作,经多次请战,后任15军司令部协理员。

1938年3月15日,一群青年来到唐天际领导的晋豫边区游击支队(以下简称唐支队)要求参军。唐天际微笑着向其中一个小女孩提出连珠炮似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这么小出来,家人同意吗?你怕不怕打仗?”小女孩一一作答。最后,唐天际问:“共产党,八路军好不好?”小女孩说:“开始听说改朝换代,新朝廷有个金銮殿,里边是朱毛朝,后头才知道是共产党、八路军。”唐天际哈哈大笑,拍着她的头说:“你懂得还不少啊!小鬼,以后我给你讲。”这个13岁的小女孩李莲英(后改名林影)被接收为当时唐支队最年轻的战士。

林影懂得的第一个大道理,便是唐天际教她的:“朱是指朱德,毛是指毛泽东,他们不是皇帝,是为打日本救中国,让人民当家作主的共产党八路军的领导人。”这年9月25日,经历了干训班学习和战争考验的林影被批准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林影和靳钟相识于唐支队,两人是老乡,很快成为好友。靳钟的身世一度让林影深受震撼:靳家祖祖辈辈是农民,父亲靳居鲁崇拜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提倡爱国。全面抗战开始后,他先后将六个儿子送上战场。1938年10月,靳钟的三个哥哥一夜之间牺牲。靳居鲁满腔怒火地对乡亲们说:“汉奸杀死了我的三个大儿子,我还有三个小儿子在当八路,他们会回来给哥哥们报仇的!”不久,八路军回师歼灭了汉奸队伍。靳居鲁又送13岁的孙女和11岁的孙子参了军。1943年,靳居鲁饿死家中。当靳钟在部队得知父亲的死讯时,彭德怀对他说:“小鬼,不要难过,将来这个仇是要报的!”

林影和靳钟在抗日战争的硝烟中长大,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在战场上结为伉俪。此后,夫妻二人又一起参加了解放战争。

朝鲜战争爆发后,靳钟奉命上前线,林影留在15军留守处。她不甘落后,积极向上级请战。当她得知靳钟的部队投入上甘岭战役后,喜忧参半,既倍感自豪,又牵挂丈夫安危:“那是一支年轻的炮兵队伍,他们面对拥有优势装备的敌人会怎样?”

此时,五圣山前炮火弥漫,硝烟蔽日。上甘岭战役中,志愿军炮兵部队为步兵夺取和巩固阵地立下了卓越功勋:共击落击伤敌机270架,击毁击伤敌大口径火炮60余门、坦克14辆,创造了现代战争史上防御作战的光辉范例。毛泽东在当年年底指出:“今年秋季作战,我所取得如此胜利,除由官兵勇敢、工事坚固、指挥得当、供应不缺外,炮火的猛烈和射击的准确实为致胜的要素!”

上甘岭战役,不但创造了兵力密集度之最,还创造了炮火密集度之最。联合国军向上甘岭45师两个加强连据守的小山头上倾泻了190万发炮弹和5000枚炸弹,最多的一天高达30万发炮弹,平均每秒就有6发、每平方米的土地上要承受76枚炸弹。志愿军先后发射了40万发炮弹,在单位火力密度上创造了我军自1927年建军以来作战的最高记录。林影一直认真地搜集整理这些资料,她为丈夫和战友们的英勇奋战感到无比自豪。

1953年2月初,林影随15军留守处的战友们踏上了探亲之旅。一路险象环生:运送物资、伤员的车辆拥挤在狭窄的山路上,山路一边靠山,一边是深沟,稍不留意就会车毁人亡。小司机灵活地操纵方向盘,不时有敌机呼啸而来,小司机一边说:“你们不要下车,敌机不敢低飞,怕我军打掉它,扫射一阵就会逃。”一边小心翼翼地沿着靠山一边穿过去。夜晚开得特别快,车身颠簸摇晃,吓得林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在心里默念:“靳钟呀,你现在在哪儿?我可是冒生命危险来看你呀!”不过,“入朝是我最大的愿望,能去看看丈夫和战友们,死而无憾”。

小司机首先找到了15军机关驻地,值班员打电话到司令部找靳钟,他正在睡觉。林影不忍心吵醒他,小司机坚持把她送到道德洞15军司令部驻地,他说:“这是我的任务!”

清晨,道德洞驻地一片欢腾:“祖国的亲人来了!”参谋小赵抓起电话大喊:“靳钟,找靳钟!”不一会儿,靳钟以冲锋的速度跑了过来,却挤不进人群。人群中心,林影手忙脚乱地掏出在天津买的水果糖,大伙儿一拥而上。

第二天,15军司令部协理员林影汇报工作后向参谋长张蕴钰请求分配任务,张蕴钰让她深入科、室、班掌握第一手材料,以便解决近期少数官兵的思想问题。林影了解到,上甘岭大战后,胜利鼓舞人心,官兵们士气高昂地参加整训。但是那场惨烈的战役、那些长眠在上甘岭的战友的身影深深地烙在战士们心中。少数人不希望再打大仗、客死异国连尸体也回不了祖国;有的人想乘休整时回国探望老父老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林影决定用“信心”二字抚慰军心。她耐心地讲道理、讲大局、讲敌我形势对比。受她鼓舞,官兵们纷纷說:“放心吧,我们的信心和你一样,坚持再坚持,不获全胜绝不回国。”

不久,林影调任河北邢台志愿军第一育才学校校长。解放军1955年前实行供给制,志愿军官兵没有津贴,他们在国内的子女没有钱上地方学校,全靠留守处照顾和培养这些孩子。志愿军入朝后,军委根据部队需要,在全国组织了两所志愿军育才学校。虽然教育事业是林影完全陌生的一行,但她欣然领命。没能继续呆在前线是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她决定将遗憾化为力量,献给志愿军将士的子女们。当年育才学校的学生,许多成为国家栋梁。林影年逾古稀时,仍收到来自祖国各地的学生信件和电话。

1955年,林影被授予少校军衔,并荣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三级解放勋章。靳钟也同时被授予上校军衔,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三级解放勋章。由于勒钟在朝鲜的战功赫赫,他还被朝鲜授予一级国旗勋章和二级自由独立勋章。我军女军官荣获勋章的人数甚少,而夫妻双受勋的则更为罕见。

张玺之妻崔瑞林:结婚五年后夫妻俩才有了第一张合影

张玺,河南林县人。曾任志愿军第15军45师保卫干事。

崔瑞林,河南林县人。朝鲜战争时期,通过上夜校从速成高小毕业,195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52年10月14日拂晓,五圣山597.9高地上,敌人强大的火力将45师指挥所与战斗前沿的联系完全隔断。面对茫然不清的战况,45师政治部保卫干事张玺心急如焚。

上甘岭战役打响后,他奉命到几个连队一个排一个排地做作战动员工作。此刻,他又主动请求给增援连队当向导,同时去前沿摸情况。不一会儿,他与战友们到了封锁沟,敌人的炮火正铺天盖地打来。战斗才打响一天,面对仅仅3.7平方公里的两个小山头,美军所属的300多门大炮、40架飞机和120辆坦克倾巢出动,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变成一片火海。而45师第一天支持步兵坚守高地的,只有十几门山炮、野炮,守备部队靠血肉之躯击退了敌人的轮番攻击,伤亡惨烈,亟待增援。

张玺向全连干部战士再三交代:穿过敌人的封锁线时,不管敌人的炮火有多猛,必须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多停留一秒钟就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当战士们冲进封锁线时,一阵密集的弹雨袭来。突然,张玺感到背上被狠狠地砸了一拳,他顾不上爬起来,赶紧对身后的战士们高喊:“大家不要停,快冲过去,冲啊!”连长迅速向他身边靠拢,问道:“怎么样,能走吗?”“能,没事。”张玺一边说一边爬起来,在连长的搀扶下和战友们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终于穿过了封锁线。这时,他才发现血已经顺着脊背流下,浸透了衣裤,连鞋子里都灌满了血泥,走起路来唧唧作响。当晚,因为伤重,张玺被送往东北野战医院。就在张玺英勇负伤时,远在河南林县的一间农舍里,崔瑞林正握着他的照片,心中充满担忧。

张玺和崔瑞林经人介绍,于1946年底结婚。婚后,两人仅相处了十几天,张玺就上了前线,一走就是近5年。1951年2月的一天,崔瑞林收到侄儿写来的一封信,得知丈夫正在河北邢台沙河县整训。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见丈夫一面,于是和公婆、妹妹四人坐了一天马车先到安阳,又从安阳转火车到了沙河。一下火车,她们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正在开会的张玺。那次,夫妻俩相处了一个星期。部队整训期间,家属不能久留。临行前,一家人到邢台照合影,这是张玺和崔瑞林的第一张合影。

没想到一回去,大伯也说要去看看侄儿,崔瑞林又带着大伯赶往沙河。可当他们抵达时,才得知部队已在前一天开赴朝鲜。

回想那次短暂的相聚,崔瑞林心酸不已。她想亲口告诉张玺,自己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没有放松学习,冬天上完夜校,已经从速成高小毕业,能流畅地写信。她还想告诉他,她没有给“光荣军属”的称号抹黑,由于出色的表现,她被选为乡人民代表,并当上了副乡长……想到在朝鲜战场上英勇作战的志愿军,她总感到有一股使不完的劲,觉得自己多干些事、照顾好家里,就是为抗美援朝作贡献。

远隔千里之外的双城县陆军医院里,张玺在病床上躺了几天。由于背部少了一块骨头,又被挖去一大块肉,他被确认为三级甲等残疾。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写了一封信,说“负了伤,在东北双城县住院,一切都好,你们不要来,这里挺冷的……”

好不容易才收到家书,崔瑞林又喜又忧:“他到底伤到哪儿,伤得重不重,要是伤不重为什么要回国治疗?不行,我一定要去看他一眼才放心。”卖了几双鞋和几件衣服作盘缠,崔瑞林孤身踏上了去东北寻亲的艰难路途。

到了安阳车站售票口,崔瑞林凭着丈夫信封上的地址去买到双城县的火车票。可售票员告诉她,只有到双城堡的火车票。这下,崔瑞林犯难了:双城堡离双城县有多远?她不知道,不敢瞎买。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的她,凭着刚学到的地理知识,想到沈阳在东北,于是决定先到沈阳再慢慢打听。就这样,她平生第二次坐上火车。

在拥挤的车厢中,崔瑞林晕车晕得厉害,完全不能吃东西,硬撑了四天四夜,只在天津转车时被好心人劝着喝了一碗鸡蛋汤,没过多久也吐了出来。快到沈阳时,她急忙地向人打听双城县,恰好碰到一个知道情况的东北人指路。车半夜到沈阳,崔瑞林赶快跳下火车去补票,可售票处还没开门。正当她不知所措时,那个东北人一把将她拽上火车。车开了,当检票员得知她没买车票时,一脸怒气。等到看了乡政府的证明,知道她是去探望在朝作战负伤的丈夫时,马上热情地为她补了车票。

这天下午5时,崔瑞林跌跌撞撞地走下火车,在那位东北人的指导下,爬上了一辆插着红旗的马车。这辆马车将她带到了张玺所在的部队医院。这是崔瑞林与张玺自1946年底结婚以来,第二次短暂而又难忘的相逢。

当张玺见到崔瑞林时,她的眉毛、头发都已结冰,一个劲儿地往火炉边凑。张玺哽咽了,但只能狠下心来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冻坏了的人不能马上烤火。他始终难以置信:家乡离此数千里,他在信中又没写详细地址,妻子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来呢?他问:“我要是在朝鲜呢?”她说:“在朝鲜,我也要去。只要见你一面就行。”

由于张玺属于重伤员,医院管理制度很严,崔瑞林不能常去病房。于是每天上午,她就帮着医院铲煤、打扫房间,替伤员洗衣服、缠绷带;下午到病房里去照顾张玺;晚上,她和来探亲的十多个军属挤在老乡的大炕上。每一天,她都看到缠着绷带的伤员从她身边经过,也见到因伤重而死去的战士。有一天,来了三位探亲的军属,见到的却是躺在停尸房里的亲人,崔瑞林听见他们的痛哭声,泪流满面。

张玺的伤口严重感染,开了六次刀,每次手术后一个礼拜,伤口周围的肉就会腐烂,但医院里没有消炎用的青霉素。直到被转到张家口医院接受治疗,他的情况才开始好转。

在东北陪伴张玺的一个多月里,崔瑞林被他坚强乐观的革命精神深深感染。回到家乡,她立刻接着主持青年团的工作,组织大家交公粮、做军鞋;在家中,她仍然挑着养家重担。她决定要像丈夫一样,时时处处都带头走到前面!刮风下雨的日子里,她为了不耽误军队的供给,带头推着小车走30里路送公粮;那年闹蝗灾,她为了保住收成,常常半夜起来灭虫害;为了让大家了解国家政策,她走村串户地干好宣传工作……1953年,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医院和妻子相处的这一个月,对张玺来说也是难以忘怀的。他知道妻子在家守着,他可以毫无牵挂地再上战场。在张家口医院治疗的日子里,他一边养伤一边主动当起了伤员们的“文化教员”,做起了“教学”工作。医院领导非常欣赏他,想把他留在医院工作。他开玩笑道:“别人对抗美援朝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们可不要挖抗美援朝的墙角哦!”1953年3月,张玺伤愈归队,重回朝鲜战场。在转院的130名重伤员中,归队的只有两人,他是其中一个。

朝鲜战争胜利后,崔瑞林在家掰着手指计算张玺的归期。可一天天过去,仍不见他的身影。后来一打听,才得知他从朝鲜回来后驻到了孝感。于是,她不顾当时孝感正在发大水,又赶到孝感去看望丈夫。1956年6月,崔瑞林被批准随军。经过近十年的等待和期盼,这对夫妻终于团聚。

聂济峰之妻吕连瑞:“他给我的,比我给他的多得多”

聂济峰,河北晋县人。曾任志愿军第15军45师政委。

吕连瑞,河南荥阳人。曾在志愿军15军泸州留守处一大队二区队任队长。1953年赴朝探亲。

1950年底,聂济峰即將赴朝作战。由于已有身孕,吕连瑞被安排到15军泸州留守处一大队二区队任队长。1951年5月,她生下一女。不能上前线,她就在抚育女儿的同时,积极学习文化,希望通过学习取得进步,成为丈夫的好帮手。

1952年冬,吕连瑞找到回国办事的15军政委谷景生,要求去朝鲜参加战斗。谷景生同意后,她将孩子送到老家,将自己的档案和介绍信一并带上,奔赴朝鲜。

1953年春,一辆军车疾驰在公路上,被敌机轰炸的阴影笼罩在车内每一个人的心头。吕连瑞紧紧攥着从国内带来的几颗水果糖,心弦紧绷。一路艰险,所过之处入目的是瓦砾与弹坑、在寒风中光着脚的朝鲜老乡、围着被炸毁的房屋向天呼号的百姓……当她和同志们向朝鲜老乡求宿时,受到了热情招待。他们同朝鲜老乡同睡一个屋,朝鲜老乡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他们。这些深深地打动了吕连瑞,更加深了她做军人的好妻子、丈夫的好帮手的决心。

晚上乘车,闻有枪声,司机立即关灯前进。正是拐弯的地方,敌人把燃烧弹扔在对面的山坡上,形成一片火海。吕连瑞乘坐的汽车一个急拐,避免了这场灾难。志愿军还用在路边放防空哨打枪的办法,保证运输线的畅通。

经过长途跋涉,吕连瑞终于来到45师驻地。激动不已的战友们将从祖国来的亲人团团围住。在重重人群中,吕连瑞一眼就看到了聂济峰的身影,他削瘦了许多,但依然挺拔。接下来的几天,吕连瑞住在聂济峰那间只容得下一张小床的小防空洞里。聂济峰跟她讲了很多战友的故事,包括45师杀出了两个“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英雄”——黄继光和孙占元,还有聂济峰身边那个圆脸、小个子的小警卫员——小金柱。在上甘岭战役最激烈的时刻,小金柱不幸被炮弹击中,倒在了师指挥所的坑道口。

吕连瑞了解战友们,他们都是宁要阵地不要命的铁血硬汉。后来,她和聂济峰一起珍藏了一张老地图,将烈士们的出生地在地图上圈点出来。地图上那么多红点,就像是战友们用鲜血燃烧的烈焰。

1953年秋,吕连瑞回国学习。在石家庄工农速成中学学习了两年后,1955年转到湖北省工农速成中学。那时候,吕连瑞已是年近三十、有家有子女的大龄调干学生。然而,她心中仍有一股热情,再苦再累都不怕——她一边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一边读书。学业紧张时,吕连瑞经常是上完早自习就去伙房打饭,回到家把孩子放在腿上,一边给他喂奶一边匆匆扒几口饭,待打理好孩子的一切后又赶到教室去上课。

吕连瑞始终保持着优异的学习成绩。1957年,她得到了学校的保送名额。岂料,离进考场只有15天时,学校突然决定取消保送名额。吕连瑞如遭当头棒喝:她只有短短15天,复习还来得及吗?家中尚有刚满一岁的孩子在生病,怎么办?吕连瑞清楚地记得,在自己对革命道路、求知道路的选择中,聂济峰一向坚定地支持她。当她将自己的两难境地告诉聂济峰时,他只是一挥手说道:“你走吧,孩子我管!”

经过15天废寝忘食的复习,吕连瑞如愿考上华中师范学院。上大学期间,她很少回家,家里全靠聂济峰支撑。那时,许多干部的妻子都在部队当随军家属,操持家务支撑整个家庭,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而聂济峰背后却是一个空荡荡的家,丈夫反而成了妻子的支柱。聂济峰深入部队兢兢业业工作的同时,当爹又当妈,洗衣、做饭、做针线活都得一手操持。

回想自己从吃不饱饭的贫困农家女到大学生,吕连瑞感叹道:“军人妻子大多是为丈夫作贡献,而他给我的,却比我给他的多得多。”

向守志之妻张玲:“1954年抗美援朝凯旋后,我和老向、孩子们才算有了个共同的家”

向守志,四川宣汉人。曾任志愿军第15军44师师长。

张玲,河南开封人。朝鲜战争时期,曾任中央粮食部党委办公室主任、中央监察部监察员等职,1953年赴朝探亲。

1937年秋,八路军高级将领朱瑞在豫北新乡一带建立了八路军办事处。张玲和几个同学跋涉千里赶去参军。一位同志问张玲:“你家里的条件好,为什么要来这里吃苦?”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旧社会不平等。虽然我家条件比较好,但人民大众太苦了。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为了抗日救国。我见到共产党最爱国,我要跟共产党抗日。”

1939年,张玲已是县团级干部,担任由太行党委直接领导的实验县——辽县县委常委,并兼任太行党委的妇委委员。同志们都很佩服这个能吃苦的女干部:张玲腰挎手榴弹、六轮子(左轮手枪),不分昼夜地奔波,飞马驰骋在太行山上,领导地方武装和民兵打击日寇,带领群众劳动生产、支援前线。由于工作需要,她经常一个人走夜路、山路。有一次遇上一群野狼,她躲进山洞,直到天亮狼群离去才脱险。还有一次日寇扫荡时,她迎面看见骑着大洋马的日兵越来越近,躲在坟地的洞里挨着棺材过了一夜。1938年至1949年的11年间,张玲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献给了太行山。

1944年,经人介绍,张玲与向守志订婚。战火纷飞的年代,向守志南征北战,行踪不定,而张玲直到1949年才下太行山,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何地结的婚,“只要组织上批准了就算合法夫妻了”。提起两人何时有稳定的家,张玲多年后感慨地说:“那是1954年抗美援朝凯旋后,我和老向、孩子们才算有了个共同的家。”

1952年秋,上甘岭战役打响,广播电台和报纸每天都有新华社驻朝鲜前线记者的报道。这是张玲最关心的新闻。后来,军政委谷景生回国期间,详细地向她讲述了向守志在上甘岭的近况。

张玲按捺不住心中的起伏,转年春天便带上刚满5岁的女儿安黎,登上了北上入朝的战车。当时,美国飞机不分昼夜地轰炸,白天大家有时就找个小树林躲一下,晚上一个接一个的照明弹把大地照得比白天还亮。老练的司机经常冒着敌机轰炸狂奔。一次,车才冲过一座小桥几秒钟,小桥就被敌机炸得粉碎。一路惊险,张玲母女总算平安到达。离别三年的亲人虽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处于战火中的特殊环境,夫妇相见时只有一句问候:“还好吧?”

在朝鲜探亲的日子里,最开心的是安黎。那些天,能歌善舞的小姑娘跑到哪里,哪里就响起志愿军的笑声和掌声。在坑道里,安黎躺在父亲怀里,静静地听着邱少云的故事。坑道外一阵接一阵的爆炸声,丝毫没有影响父女俩。张玲坐在一边看着,百感交集:“在北京,这么大的孩子常常只会扯着父母嚷着要到公园去玩,而朝鲜战场上没有公园,只有敌机和防空洞。为了祖国和朝鲜的孩子们今后不再钻防空洞,老向和他的战友们已在异国他乡奋战了三年。从目前战场的形势看,和平鸽在三千里江山飞翔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一个月后,美国人不得不在停战协议上签了字。

1954年5月,向守志率部回国。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1960年,在高等军事学院(即后来的国防大学)深造两年后,毅然选择了导弹探索之路,担任西安炮兵技术学院的首任院长。其间,他将自己的原名向守芝改为向守志,立誓要守住自己的志向,守住中国国防,使中国走向世界强国之列。出于保密要求,向守志当了几年院长都没有告诉妻子自己在搞导弹。

杨海新之妻王兰香:她扑到伤员身上,生怕扫射和轰炸再伤到伤员

杨海新,籍贯不详。曾任志愿军第15军29师卫生股长。

王兰香,山东烟台人。曾任志愿军第15军29师卫生所护士排护士长。

1950年10月,杨海新被调到铁路总队(29师)工作。他的未婚妻王兰香含泪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选择调到杨海新身边。这一选择让她与抗美援朝联系在了一起。

1950年12月,全国上下掀起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热潮。杨海新、王兰香从铁路一线刚刚回来,部队就开始整编,为入朝作战作准备。当时有规定:结了婚的人、身体不好的女同志不能去朝鲜。为了能到朝鲜去打仗,王兰香决定推迟婚期,等“胜利后再结婚”。杨海新欣然同意。

1951年元月刚过,杨海新和王兰香热血沸腾地奔赴朝鲜。王兰香被任命为第15军29师卫生所护士排护士长。她在晚年时还清楚地记得29师师长张显扬曾是张思德的班长,他在整训过程中说过一句话:“人要死,怎么都可能死,就是千万别死得不值!”

踏上朝鲜的土地,首先呈现在王兰香面前的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当时还是冬季,夜里气温降到零下几十摄氏度。而刚刚入朝的卫生科,条件极其艰苦,连被子都没有,八个人只分得一床毯子,往地上一铺,蜷缩在一个大的掩体内——这就是“睡觉”了。敌人的飞机整天在头顶盘旋、拍照、轰炸。刚来第一天,她的背包竟被打了九個洞。然而,王兰香丝毫没有害怕,反而在抢救受伤的战友时更加坚强。

出国后就开始打第五次战役。两个月的时间内,敌人白天轰炸,晚上也不消停,用照明弹把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志愿军采用捉迷藏的战斗方法,常常一天下来要跑一百多里路。那时女同志背着30来斤的炒面袋子,可是谁都没叫过累。行军路上,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情况,也习惯了在艰苦的条件下生存。有一次,部队晚上“扎营”,王兰香走进一个防空洞,看到地上有一个战士侧身睡觉,盖着一床被子。

“哎,同志!我可以睡这儿吗?”王兰香轻声问道。对方没有应答。王兰香心想:这位同志一定是睡熟了,那就不叫醒他了。她实在是太累了,而且她的脚扭伤了,肿得厉害,“可是不能掉队啊”。她瞒着大家忍着疼痛照常行军。现在歇下来了,她觉得脚像火烧似的疼。于是她拉起被子的一角躺下来,检查了一下手枪(为了自我保护,当时女军官虽然不直接参与打仗,可还是发有手枪),然后静静地睡去。一大早起来,又要准备行军了,可是那位同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王兰香凑过去一看,才发现那位同志早已牺牲。悲痛之下,她掩埋了战友的遗体,继续行军。

敌人打细菌战,试图用苍蝇、老鼠等传播病菌。志愿军时刻处于危险的境地,可仍然斗志昂扬。没有盐巴吃,每人三天才能吃一碗炒面。为了填饱肚子,战士们吃起了树叶。王兰香笑着说:“我这山里出生的孩子可派上用场了。”原来她认识很多野菜。行军路上没有水喝,后来终于发了净水酊,大家就用它来沉淀一路上遇到的“水”(有时是人尿、马尿),大家笑称:“这可比二万五千里长征那会儿好多了!”更令王兰香感动的是,战士们虽然缺衣少食,可是严格遵守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优良传统。为了躲避战火,朝鲜人民被迫离开家园,在转移的过程中,王兰香他们总能看到老乡的麦子烂在田里,总能闻到老乡做的咸菜散发的“香”味,可是没有一个战士去捡过一点。

第五次战役胜利后,组织上决定把死马分给大家,让大家吃顿饱饭。战士们架起一口破锅,连锅盖都没有,有说有笑地煮了马肉。

这天,战友们兴高采烈,因为志愿军缴获了大批作战物资,大家正准备开庆功宴。突然,敌人的飞机来了。不知谁大喊一声:“注意隐蔽!”大家纷纷散开,王兰香也迅速卧倒。敌机在头顶上盘旋、轰炸了一番之后离去。大家站起来查看:会餐的东西化为乌有不说,我军还损失了一名翻译。大家含着悲痛掩埋了战友,心中更增强了与敌人斗争到底的决心。

1952年10月,“联合国军”发起“摊牌行动”,上甘岭阵地血与火交织。一批批的战士开往前方,许多人永远地留在了阵地上,许多人被担架抬了下来。15军军长秦基伟向全军机关、后勤工作人员发出号召:“婆娘娃儿一起上,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坚守阵地!”军、师、团机关里的许多男同志被补充到连队里当了担架员、运输员,女同志都去护理伤员。杨海新和王兰香同在29师,他们像一座上紧了发条的时钟,不分昼夜地转动。伤员们或是由军工、支前民工用担架抢运回来,或是乘救护车、运粮弹的返程车回来,他们当中不少人是断胳膊断腿的重伤员,虽然都经过急救处理,但经过途中颠簸,不少包扎措施已经松动或脱落,其疼痛是难以想象的。

面对满身是血的战友,王兰香等医护人员不顾连日来的极度疲劳,争分夺秒地投入到急救和护理工作中。女护士们不分昼夜地给伤员打水、喂饭、洗绷带、打针、换药,有时还要背伤员上厕所。有的重伤员不能进食和饮水,姑娘们就口里含着饭和水,一口一口地嘴对嘴地喂到伤员的嘴里。

那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伤员在十天之内可以好起来就可以重返战场,不能好的就要转到后方医院。每天都有不少伤员向王兰香“求情”:“我已经好了,让我重回战场杀敌吧!”重伤员中常有处于昏迷状态的,有的高喊:“冲啊!杀啊……”有的举胳膊踢腿狠骂:“狗日的!打死你……”每到这时,王兰香都会陪伴在他们身边,轻声安慰:“同志,请你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上阵杀敌!”

29师来增援45师作战时,45师几乎已经拼尽了每一个人,有的战士已负伤多次,被送到收容所的伤员从早到晚接连不断。为了及时抢救伤员,手术室设在了一个较大的掘开工事里,离前沿很近,卫生科的每个人都面临着随时被炸死的危险,可是大家仍然镇定自若地干着手中的工作。有一次,王兰香刚刚把一名重伤员送上了手术台,敌人的轰炸机来了。她一边大喊:“隐蔽!卧倒!”一边大跨步地扑向伤员,趴在伤员身上,生怕扫射和轰炸再伤到伤员。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出现了暂时的安静,王兰香这才抬起头,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清点伤亡情况,招呼大家继续手术……

战地的医疗条件极其恶劣,医疗用品极其缺乏,血液供应是一大难题。王兰香和姐妹们一合计,主动请缨:“只要可以用,就尽管用我们的血好了。战友们是为了祖国献身,我们献点血算不了什么。”在朝鲜战场上究竟献了多少次血,王兰香没有计算,也无法计算。

在上甘岭战役中,王兰香这个15军唯一的女护士长,以超人的毅力出色地完成了超额工作。1952年12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给王兰香颁发了一等功立功奖状。杨海新也因为工作出色,荣获朝鮮二级国旗勋章。1953年秋,两人在朝鲜战地结婚。1954年4月,他们一同回到祖国。

林有声之妻路丽君:随时准备以牺牲生命的代价来支持丈夫在前线的指挥工作

林有声,祖籍福建厦门,马来西亚华侨。曾任志愿军第12军31师参谋长。

路丽君,浙江衢州人。曾是志愿军第12军31师战士。

1950年,林有声与路丽君结为夫妻。几个月后,时任修建成渝铁路部队第二总队总指挥的林有声,率领92团编入陆军第12军,准备赴朝参战。当时在31师后勤部做见习会计的路丽君,积极请愿赴朝,一再强调:“我参军就是为了报国!现在祖国号召抗美援朝,我义无反顾!”

1951年3月,31师赴朝之际,路丽君如愿随部队开赴朝鲜。早春的朝鲜仍很寒冷,先头部队经过奋战,在江面开辟了一条狭窄的水道,是唯一的渡江途径。“就要到前线去打仗了!”路丽君毫不犹豫地卷起厚实的棉裤,卷到不能再高,然后大踏步地踏入江水。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钻进双腿。片刻后,这股寒冷又变成烈焰从她的腿上直烧到心里。她不停地打寒颤,咬紧牙关向前挪动。成群结队的战士、马匹、马车、炮车夹杂着簇拥着,将狭窄的水路挤得水泄不通,正走到清川江中央的路丽君遇到了“交通大堵塞”。上岸后,她的腿关节已不听使唤,走起路来身上“咔嚓”作响,用手一摸,才发现原来是棉裤结了冰。

部队出发前给每个战士都发了厚厚的大棉帽、棉衣和棉大衣。志愿军战士们都是负重行军,为减轻行军负担,入朝前进行了再三的清装减负。路丽君把棉衣变夹衣,带上雨衣、单衣、胶鞋、水壶、铁锹、干粮等。部队起初发了炒面、豆腐干和牛肉罐头等,大家将炒面和牛肉罐头挂在脖子上,可不久后,很多人忍不住先将这珍贵的罐头吃掉,原因是罐头“打人”。

白天,敌机横行,四处狂轰滥炸,志愿军只能夜行军。有一天晚上,只听见一声尖叫,一位女战士失足滑下了山坡。路丽君和别的战士急得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好一会儿山沟底下才传来声音。由于不能停下来,她们便一边走一边大喊那位战友的名字,她们喊一声,山沟里应一声……过了许久那位女战士才循声摸索上来。

为了过封锁区,战士们常常要冒著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背负好几十斤重的东西狂跑。行军已经很累,再一猛跑,路丽君累得喘不过气来,不知自己是否会在下一秒“光荣”。时间久了,她习惯了这种危机四伏的状态。看到别人卧倒隐蔽时把树叶盖在身上,她也有样学样,直到把自己盖成“隐身人”。

还有一次,部队在一座山脚下准备宿营,看到前面有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炮弹坑,还有不少炮弹壳:又发生战斗了!路丽君和几个女同志发现地上长着一些野菜,刚跑过去想弯腰挖野菜吃,忽听有人说:“注意防空,这里刚才还在打仗——快看,那边!”路丽君看去,只见远处志愿军飞速冲上一个山坡,黑压压一片,煞是壮观。旁边有人介绍说,美军正向南汉江逃跑。“我军在追,敌人在逃。”这个场面让路丽君兴奋不已。

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后,美军经过研究志愿军作战路线与规律,抓住志愿军“星期攻势”后须补给时伺机反扑。五次战役第二阶段,31师奉命在突破敌昭阳江防线后向下珍富里穿插。31师的穿插已过三八线以南后,原定计划取消,后退路线被切断,形势十分危急。当时,在敌反扑的紧急情况下,31师为照顾伤员与女同志,让他们先行撤退,向预定地区开进。部队预定的宿营地已被敌人占领,再向目的地走就是羊入虎口。师领导想到毫不知情的伤员和女同志,立刻命令侦察员去追。而此刻,路丽君和战友们正有说有笑地向目的地进发,再过不久就可抵达。

侦察员上气不接下气地策马奔来,高声喝止走在前面的女同志。紧接着,路丽君和战友们随侦察员迅速改变行军路线,轰鸣的炮声越来越近,震耳欲聋。他们拼命地跑,一晚上竟撤回90余里路。

路丽君天性活泼、乐观而坚毅,在恶劣的战争环境中也总能以别样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事物。她坚信:“战争会结束,生活是美好的,是充满希望的。”并随时准备以牺牲生命的代价来支持丈夫在前线的指挥工作。

晚年时,有记者问她:“在朝鲜战场时,您害怕吗?”路丽君笑道:“不害怕呀,有啥好怕的?有时很好玩。有一次通知煮米饭,却找不到东西煮。我们用军用水壶煮,饭却怎么也煮不熟。原来,水壶只能煮稀饭吃。我们又找到一个钢盔,在我们庆幸终于有饭吃时,一股浓浓的汗臭味夹杂在饭香中把我们熏跑了……”

在上甘岭战役后期,林有声积极运筹,巧妙设谋,为完成坚守防御作出了重要贡献。在紧张的战斗中,林有声和路丽君很少有机会见面,他们各司其职,无暇彼此照顾,只能用自己的努力去勉励彼此。

崔明礼之妻瓦兆平:敌人近在眼前,她只有一个念头:“一不能泄密,二不能当俘虏”

崔明礼,河北魏县人。崔建功堂侄。曾任志愿军第12军作战参谋、作战科副科长。

瓦兆平,重庆北碚人。1950年毕业于解放军军政大学三分校,被分配到12军作战科当见习参谋,与崔明礼并肩奔赴朝鲜前线。

隆隆的炮声阵阵传来,在五圣山前线指挥所的坑道口,志愿军第12军作战参谋崔明礼默默地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抬头凝视着远方。远在谷山的军部里,通信参谋瓦兆平正在祈祷丈夫崔明礼平安归来。

1951年初,瓦兆平请缨入朝,被分配在通信科当见习参谋,和崔明礼并肩奔赴朝鲜前线。瓦兆平是南方人,从未远离过母亲和家乡。家里再苦,大米、地瓜、泡萝卜还有得吃。过了鸭绿江后,战士们就没大米吃了,他们随身挎炒面袋子,饿了就抓把炒面往嘴里一塞,再顺手抓几把雪解渴。但是长期食用容易上火肚胀,有些战士还得了口角炎和夜盲症。

一天夜里,行军途中突然响起了防空警报。没有经验的瓦兆平一听到敌机的扫射声和爆炸声,立刻找了一处没有月光照射的土坎趴下来。当空袭警报解除后,她急忙爬起追赶部队,干粮袋却放在地上忘了拿。瓦兆平直怨自己粗心:“真是可惜了从祖国背来的两盒罐头和几块萝卜干!”

入朝后,部队就投入到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志愿军都是夜行昼宿。这天下午,瓦兆平在宿营地睡得正香,突然有人通知让她去接班。她有些不情愿,心想:“第二梯队步行的人该休息,第一梯队坐车的人才该当班吧。”晚上9时多,正在当班的瓦兆平接到作战科传递前线战果的电话,一听是传捷报,精神大为振奋,心想前线的战土真勇猛,自己也该尽一份力。从此,她积极投入工作,再无抱怨。

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告一段落后,部队经过短暂休整又投入到第二阶段的战斗中。一天夜里,大家趟水过河、爬山,天亮才宿营,瓦兆平被分配的工作任务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守着电话机值班。极度疲劳的她熬不住,打起了瞌睡,电话铃骤然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嘴里不停地喊:“喂!喂!”可电话铃声依旧响个不停。

瓦兆平附近的同志发现,她正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喊“喂!喂!”但手没有动,话筒还架在电话机上。他冲她大喊:“老总(当时开玩笑的称呼),喂啥呀?”瓦兆平这才惊醒,知道自己出了洋相。

第二天下雨,瓦兆平和两位同志盖了一间“办公室”:将一块雨布挂在头顶四周的树枝上,两块铺在地面。

战争形势瞬息万变,12军分割包围李伪军穿插到敌后,通信联络受阻。一天凌晨,指挥所在一处公路旁的山沟驻下,不一会儿公路上传来坦克炮声,一股美军出现。山沟里的各部志愿军部队纷纷涌向沟口,准备转移。

关键时刻,12军政委李震持枪守在沟口,命令道:“一切部队原地隐蔽,听我指挥。”他一边指挥警卫营占领制高点,一边派通信副科长寻找作战部队。情势紧张,瓦兆平找一位同志要了一盒火柴,紧紧攥在手里,准备随时烧毁自己保管的密码和文件。

那时,她只有一个念头:“一不能泄密,二不能当俘虏。”直到敌人撤退,瓦兆平才得知作战部队在山上,因弹药不足而不便出击。敌人不是组织反击,而是小股部队火力侦察。

第五次战役结束后,崔明礼被选为志愿军归国代表,瓦兆平托他回国后如方便可去家里探视母亲。崔明礼则鼓励她努力工作,争取立功。他俩以这种方式肯定了彼此的关系。

崔明礼即将起程回国时,瓦兆平看着他那件舍不得离身的旧毛衣,下决心把它拆掉,重新编织。后来,崔明礼穿上“新”毛衣登上五圣山,投入了上甘岭战役。

当12军副军长李德生和45师师长崔建功从五圣山前线指挥所返回军部后,瓦兆平为12军和15军将士们在上甘岭创造的奇迹欢欣鼓舞。

可是,火线升任作战科副科长的崔明礼,此时忙于写作战报告,没时间和瓦兆平相聚。

朝鲜停战协定签订后,崔明礼和瓦兆平向组织打了报告,定于1953年国庆节前夕举行婚礼。当时,志愿军的生活供应已大有改善。在硝烟未尽的异国战场上,战友们为他俩准备了丰盛的结婚喜宴,搞了好几个菜,有肉、蛋、土豆,还有酒。团长、政委和司令部的干部们十来个人围坐一堆,频频举杯,欢庆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祝福这对志愿军夫妻的结合。

王靖海之妻马建华:“保家卫国,抱定必死决心!”

王靖海,河北宁晋人。曾任志愿军第12军31师91团政治处主任。

马建华,江苏南京人。曾任志愿军第12军31师医务科卫生员、医生。

1951年2月,12军31师又添了一对新人——被31师不少干部戏称为“红娘”的王靖海,和师医务科的马建华结为夫妇。王靖海13岁参加革命,随部队南征北战13年,没回过一次家。婚礼前夕,他的母亲和弟弟接信赶来。岂料13年后的相见,竟成永别。这年冬天,就在王靖海奋勇征战朝鲜战场时,他的母亲在对儿子的思念中离开了人世。

结婚一个月后,王靖海和马建华奔赴朝鲜。他们心怀壮志:“保家卫国,抱定必死决心!”

刚到宽甸不久,马建华就上吐下泻,怎么也背不了几十斤重的装备,最后被留在宽甸留守处当卫生员。她常常暗自苦闷流泪。经过一番考虑,她想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成为急需的医务人员后再申请入朝。

不久,经组织批准,马建华被分配到12军卫校军医一队学习。

五次战役捷报频传,马建华又一次向组织提出入朝的请求,不久她就顺利地加入了入朝的部隊中。

金城防御战之前,马建华到谷山的31师休养连报到。为了不让伤员受冻,马建华和其他同志每天都要烧窑给他们供暖。一个长期住在大城市的青年学生,从前根本不懂什么叫烧窑,现在不但要烧窑,还要去山里砍柴。大树倒下了,几个女同志合力才能抬起一棵。开始,马建华手忙脚乱,后来不但烧窑烧得好,还大长见识。日后,她在国内持家时,特别精于买炭。

在敌人的封锁下,几口开水对志愿军伤员来说弥足珍贵,炊事班用大锅烧好水,送水这项任务落到休养连卫生员的身上。马建华她们常常在晚上灌水、送水。由于怕被敌人发现,不能点灯,几位女战士必须摸黑把开水灌进行军水壶。

提起灌开水,马建华多年后仍心有余悸——记不清被烫过多少次。后来,她们一起想办法,用两节电池接上一个小灯泡,借着微弱的亮光灌水,尽量避免被烫到。

马建华她们经常给伤员送药。她们把白天配好的药装进挎包,晚上轮流把药品和水送到伤员的住处。第一次独自走夜路送药,山林中稍有动静就会吓得她出一身冷汗。第二次,她的胆子大多了,然而还有更大的危险摆在前面——绝不能被敌人发现!敌人的大批特务日夜潜伏在谷山一带。

有一次,一个重伤员被送过来,马建华立刻冲上去参加急救,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个伤员浑身是伤,大概是被炮弹炸的,肉都裂开了,全身上下的伤口长满了蠕动的蛆。大家给这位伤员清洗、敷药,然后迅速把他送回祖国。像这样的伤员,他们这里是没有条件医治的。

数月以后,马建华回国就读于高邑卫校,她从没想过还会再回到她曾经洒下热血与汗水的地方。

1953年冬,马建华第二次进入朝鲜。两次入朝,心情完全不同。原来,马建华回国后左盼右盼,盼来的消息竟是丈夫患了病,肚子里有钩虫,正在用四氯化氮治疗。她深知这种药对人体肝脏毒性很大,放心不下,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寒风凛冽的清川江挤满了渡江部队,马建华坐在一辆运送军用棉毯的汽车上,听司机说,这里每晚都会堵二三百辆乘夜抢渡清川江的部队汽车。

马建华看着这条蜿蜒的“长龙”见首不见尾,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这样不是很容易被敌人袭击吗?她下意识地遥望远方,朝鲜的半边天竟然是鲜红的!马建华不寒而栗。

“过去不了,敌人封锁了!”司机一边说一边将马建华她们一把推出去:“快跑,到后面躲躲!”马建华吓了一跳,拼命地往回跑,身后响起一阵阵爆炸声。她回头望去,那辆汽车已被击中……

没多久,马建华见到了在东海岸驻防的王靖海。马建华向医生提出建议,给王靖海换了一种药,王靖海的病情逐渐好转。朝鲜战争给志愿军的许许多多官兵埋下了疾病的隐患,后来王靖海又患上胃病和肝脏肿大。马建华常常为丈夫当年留下的一身疾病操劳不已,像她这样照顾丈夫的志愿军妻子们不可计数。

身为91团政治处主任,王靖海深切地感到:“准备工作越仓促,政治工作越要有力;环境越艰苦,政治工作越要活跃;战斗越残酷,政治工作越要发挥作用,这样才能保证战斗的胜利。”

91团领受任务后,立即召开了团党委扩大会议。团党委决定,一要大力做好思想发动工作,把部队回谷山休整的思想迅速转为积极求战立功的思想;二要大力保证部队作好战术、技术准备,保证完成作战任务。思想动员工作深入开展后,士气空前高涨。于11月1日接替45师135团的防务,坚守597.9高地27天,击退了敌人约6个团的104次冲击,阵地一直岿然屹立。

全团火线立功200多人,战后总结共有400多人立功,涌现出特等功臣、一级英雄胡修道,特等功臣、二等战斗英雄蔡兴海等英雄人物和英雄集体。

1954年、1955年,全军大裁军,大量女兵转业,当时担任实习军医的马建华也脱下军装,来到地方医院。她决定追随丈夫,不再过异地分离的生活,给丈夫和子女一个温暖的家庭。虽然是和平年代,王靖海也经常东奔西跑,马建华拖着一家老小随他四处奔波。

20世纪60年代初,由于部队需要,一些转业女同志被批准回到部队。马建华在丈夫的理解和支持下,积极申请“再穿军装”。不久,她被分配到配属12军的97医院。她后来说:自己是个“幸运儿”,又回到部队,再穿上军装,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

李全贵之妻卢萍:和丈夫同在一个师,作战两年多只见过四次面

李全贵,河北宁晋人。曾任志愿军第12军31师93团副团长、92团团长。2021年去世,是参加上甘岭战役的最后一位去世的团长。

卢萍,籍贯不详。曾在志愿军第12军31师93团医疗队、31师教导队工作。

1950年12月23日,李全贵和卢萍在重庆的军营里举行了简朴的婚礼。三天后,李全贵奉命登船赴南京军事学院学习。到南京才上课20多天,31师来的学员们就接到了三兵团代司令员王近山的命令,要他们立即归队,入朝参战,待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结束后再回校继续学习。31师奉命脱离原第11军系列,编入第12军赴朝作战。

12军北上到宽甸进行整训,卢萍被编入31师医疗队,开始了紧张的学习。入朝前,部队领导为了女兵们的自身安全和战争需要,要求全體女兵必须“女扮男装”,剪去长发、短辫,一律剃小平头。一天之间,女兵们都成了假小子。第二天,卢萍去看望李全贵,一进门她就调皮地叫了一声“报告”,李全贵看了一眼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伙子”,条件反射地严肃道:“报告啥?”“我辫子剪了!”李全贵瞪大眼睛,这才发现“小伙子”竟是妻子。

1951年2月,李全贵等各团领导随31师师长赵兰田先期入朝,向兄弟部队取经,了解作战经验。一个月后,卢萍随大部队跨过鸭绿江。自中国历史有文字记载以来,中国女兵出国作战,还是头一回。卢萍与李全贵同在31师,但这对新婚夫妇在朝鲜作战两年多,先后只见过四次面。

31师入朝后,即赶上了第五次战役。31师担任战役穿插任务。战斗中,师后勤直属部队(含卫生队)200多人掉了队,与主力部队失去联系,被敌人拦阻在一条很深的山沟里。敌机在上空盘旋,一次就投下上百颗炸弹。大家心中都很紧张,担心敌人会冲进山沟来。卢萍和女兵们都抱定至死不当俘虏的决心,准备跟敌人拼了。等了许久,师部侦察员找来,大家高兴极了,立即跟随侦察员撤离山沟,直追大部队。

深夜里,路标变得模糊不清。情势危急,有人开始担忧:“怎么办,会不会找不到部队?”没多久,他们发现93团副团长李全贵已率部在路边等待,掩护师部撤退。

“卢萍在后面。”几个先过去的女同志告诉李全贵。女兵们怕再掉队,后面的人都用一只手抓住前面战友的背包,匆匆赶路。与李全贵擦身而过时,卢萍的脚步没有放慢。李全贵紧跟着她走了几步,边走边说:“赶快走,别掉队!”卢萍来不及多说话,冲口而出:“祝你多打胜仗,多消灭几个敌人。”这就是入朝后夫妇俩的第一次见面。

李全贵与卢萍在朝鲜第二次见面,是第五次战役后12军在谷山休整时,领导特批了卢萍的假,让她到团里与丈夫团聚。他们白天帮助朝鲜群众生产,晚上学习朝鲜民族舞蹈。这段时间虽然要躲避敌机袭击,但生活很幸福。谷山整训结束后,李全贵被调到92团任团长。31师奉命开赴金城前线参加筑城任务,师政治部主任李宝奇到92团做动员工作,特意带卢萍来团里,让她和李全贵有了第三次见面的机会。这次匆匆见面,两人也只说了几句话。

1953年1月,李全贵奉命回国,将到北京长辛店坦克学校学习,卢萍也要被调到高邑留守处工作。这是夫妇俩在朝鲜的第四次见面。

卢萍回国后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向组织上要求返回朝鲜前线。1952年8月,她选择第二次入朝。部队领导将她调到师教导队,让她负责教授文化课。

10月下旬,瑞雪初临。在谷山31师教导队里,卢萍盼望着李全贵和战友们从金城阻击前线返回谷山休整。一天,她突然听说走到半路的92团调头开向五圣山,那里在打大仗。

卢萍的心也随主力部队飞到了五圣山,前线不时传来连战连胜的消息,令她欢欣鼓舞。李全贵在上甘岭浴血拼杀,让她担心,更令她骄傲。当他们跨过鸭绿江后,就随时准备流血牺牲,准备用自己的热血赢来祖国和朝鲜的和平。不久,前方传来了92团胜利班师的喜讯,而且丈夫在这场空前惨烈的大战中没有“光荣”。卢萍的心这才平定下来。

甄申之妻邢顺溶:在朝鲜战场上认识了丈夫,“一个很有名的小营长”

甄申,河北新乐人。曾任志愿军第12军93团3营营长。

邢顺溶,四川泸州人。1949年被分配到三兵团军政大学机关担任见习军务参谋,朝鲜战争开始后随校入朝作战。

1951年12军入朝时,邢顺溶所在军政大学改为随营学校,她成为随校第一批赴朝作战的战士中唯一的女同志。

入朝时,邢顺溶坚持步行,和其他战士一样背重达几十斤的装备,顶着刺骨的寒风跨过鸭绿江。为了不掉队,她抽掉棉被、棉衣中的棉花轻装上阵……无论怎么困难,她都咬紧牙关,独自挺过去。

从兵站到驻地要走半天,她每次都抢着去运粮食,25斤一箱的炒面压在她纤细的肩膀上,她没吭过一声。

有一回,驻地附近飘起了鹅毛大雪,男同志们到山里背木炭,好强的邢顺溶也不甘落后,和男同志们一起翻山越岭去运木炭。回来时,负重过多的她一不小心在雪地上滑了一跤,从山上滚下来。队长说她是“越帮越忙”,但也暗地里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邢顺溶的工作是做值班员,一个人呆在一个小山沟里守着一部电话机。“联合国军”凭借制空权对志愿军的运输线进行了绞杀封锁,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邢顺溶没有吃的就去挖野菜,饥一顿饱一顿。衣食住行没有了正常保障,生命还时时受到威胁。在敌机频繁的轰炸中,她学会了自保。有一次,她竟躲在空坟里面过了一夜。多年后想起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很勇敢,真的!”

邢顺溶常在野外采到许多板栗,“丰收”后在地上挖一个小洞,把板栗埋在里面,上面用火一烧,只听到“噼哩啪啦”一阵爆响,这些板栗便成了战士们的美餐。在她眼中,这是一个小小的人生乐趣。

有一回,副军长李德生对她说:“我帮你找了一个很有名的小营长,他现在军部当参谋,打仗勇敢、又年轻。”

这位“有名的小营长”就是甄申,他12岁参军,戎马半生,时任31师93团3营营长。这是第一次有人将甄申介绍给邢顺溶。在此前,邢顺溶对他已有所耳闻:

甄申所在的12军93团有着优良的光荣传统。在上甘岭战役中,3营官兵发扬“攻如猛虎,守如泰山”“寸土不让,有我无敌”的英雄气概和顽强作风,与敌人拼杀了十个昼夜,在炮兵和兄弟部队的支援下,以伤亡339人的代价取得了歼敌1500余人的胜利。

11月7日,原防御部队、45师134团副团长武尚志将表面地形地状介绍给甄申。经过友邻部队与敌人20多天的反复争夺,阵地上的表面工事被完全摧毁,好似用拖拉机翻了多遍,敌人的死尸比比可见,残缺不全的坑道口只能爬进爬出。坑道里挤满了伤员和烈士遗体,缺粮、缺弹、缺水,空气稀薄、刺鼻,气温零下几十摄氏度,坑道却闷得只能穿单衣。

11号阵地是敌人发动“金化攻势”以来付出重大代价控制的597.9高地上的唯一阵地,其主峰正面宽30米、纵深50多米、长200多米。敌人在阵地上架起了铁丝网,并用三角铁、麻袋等构筑了30多个地堡等多种工事。甄申指挥突击排作好了充分的反击准备,有的战士交出自己的津贴费作为最后一次党费。在我军强大的炮火支援下,突击队员们视死如归,插入敌阵扫荡残敌,一举夺回了11号阵地。

战士们情绪高涨,挖了一夜工事。天刚放亮,敌人密集的炮火就开始了猛烈轰击。在击退了敌人的三次冲击后,阵地前沿的战斗小组只剩下9连副班长杨国良一个人了。

敌人又以一个连的兵力分三路蜂拥扑来,杨国良在全排火力支援之下,应付四面八方的来敌,不停地掷出手雷、爆破筒,歼敌60余人。

在扔出最后一枚手雷后,杨国良抱起最后一根爆破筒冲入敌群,阵地上出现了与40多名敌人同归于尽的壮烈一幕,残敌仓皇溃退。

为能长时间坚守阵地,甄申指挥部队多用火力少用兵,一个组抗敌一个排,一个班拒敌一个连,一个排阻敌一个营,以少胜多,以逸待劳。

在完成597.9高地战斗任务后,甄申率全营到537.7高地北山进行了几昼夜的战斗。经过十天激战,甄申所在部队奉命撤出,将阵地完整地交给友军。

甄申和邢顺溶有许多共同点:追求知识,坚强、勇敢、爱国。最让邢顺溶难忘的,是两人认识后甄申第一次给她写信,他在信的末尾署名:“普通一兵。”

1953年12月31日,两人结婚,甄申在结婚纪念册首页写道:

在祖国的首都

在第一个五年经济建设计划实施的第一年的最后一天

在一九五四年新年前夕

我们要在这本像册上记印上我们共同生活的痕迹

让我们幸福的一生璨烂于世

为我们美满的生活战斗吧!

一九五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人民首都北京

甄申和邢顺溶的新婚“蜜月”,是去瞻仰了首都北京。不久后重返朝鲜战场。

1954年,甄申携邢顺溶回老家探亲,只呆了三天即匆匆返回战地。在抗美援朝中,他们始终“工作第一”。

于永贤之妻许书文:孩子出生两个月后,她重返朝鲜前线,与丈夫并肩战斗

于永賢,河北临城人。曾任志愿军第12军34师106团政委。

许书文,河北内邱人。曾任志愿军第12军34师休养连指导员。

1951年3月22日,于永贤所在的12军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入朝作战。组织上命令结过婚的女同志留在国内,斗志昂扬的许书文不得不留在鸭绿江畔的宽甸县。

在国内的两个多月,许书文十分牵挂身在异国的丈夫,每天都忐忑不安地接收边境彼岸传来的信息。经过不懈地努力,1951年6月,许书文跨过了鸭绿江。

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朝鲜,那一个个深入大地的弹坑、一堆堆塌毁的房屋废墟,无不让许书文感到震撼。她无法忘记那些瘦弱的朝鲜小孩子是如何从废墟背后欢跃而出,伸出他们黝黑的小手,用采摘的野核桃迎接他们——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到来。那时,肩头的使命感让她感到无比的庄严与伟大。她明白:尽管离丈夫越来越近,但她绝不能干扰丈夫的工作,只有做好自己的工作,支持丈夫的工作,才是军人妻子应该做的最基本的事情。

入朝后,许书文担任师休养连指导员,做思想政治工作。她每天活跃于官兵当中,不仅倾己所能地做好政治思想工作,还尽力照顾好同志们的生活。从他们身上,许书文常常能看到于永贤的身影。她自勉道:“和丈夫一同奋战在朝鲜战场上!”

每当不幸的消息传来,许书文那张常驻微笑的面庞上便挂起冰霜: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34师106团团长宋崇魁壮烈牺牲;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34师106团参谋长关熙英勇牺牲……宋崇魁是于永贤和许书文的老战友。许书文还牵线搭桥,把自己的好友、文工团员何邶君介绍给了他。这对夫妻才新婚一个月。

许书文得知宋崇魁牺牲的消息后心如刀绞,何邶君还不知道,要怎样告诉她这个噩耗呢?不料,何邶君先来找她,拿着一封信神秘地说:“收到信啦!”许书文问:“谁的?”何邶君说:“老宋的信啊!”许书文一怔:“啥时候的信?”

情书,竟成遗书。何邶君得知消息后,如遭晴天霹雳,失声痛哭。此后几年,许书文一直在何邶君身边陪伴她、劝慰她,直到她组建了新的家庭。

1952年初,许书文在朝鲜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到第四个月时,由于孕期反应大,营养缺乏,加上战事紧张,许书文不得不回邢台留守处待产。

上甘岭战役爆发后,于永贤的12军34师106团前往上甘岭旁的梅桧里增援,这是志愿军三兵团投入上甘岭战役的最后一个团队。12军副军长李德生告诉团长武效贤:“106团要在上甘岭打到底,收摊子,不再上别的部队了,巩固阵地后交给15军……”

战斗打了一个月,所有的阵地工事和坑道都被炮火摧毁了,零下30摄氏度的寒冬将满地的残枝沙土冻成了冰疙瘩。

11月17日,106团3营分批投入战斗,三天打掉了三个连,数以百计的志愿军战士牺牲。3营教导员鲁茂礼忍不住了,在坑道里呜呜大哭——那种男子汉伤心的哭声,很多人从未听到过。再这样拼下去,106团最多还能拼五天。

于永贤晚年涕泣长叹:“我从1937年开始打仗,像上甘岭这样残酷的仗从没遇到过。最大的困难是没工事。只剩下两个半截子坑道,也被炸得随时会塌掉……反击上去容易,但要想守住太难了。如果不是我们团及时改变战法,很难说我们能不能收得了这个摊子……”

团党委召开紧急会议,制定了新的作战方案,并得到了李德生的批准。这以后,仗打活了。106团集中力量守住主要阵地,对其他阵地则以火力控制,在进攻中不让敌人摸到规律。部队一面作战,一面抢修坑道工事,形成了新的工事体系。

有一次,在紧张的战斗中,于永贤突发牙痛,医生不得不给他拔牙。他忍不住屈指算起妻子的产期:就这几天该生孩子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他的心底突然涌出一个信念:“一定要取得胜利,才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孩子。上甘岭的战斗,就是在保卫祖国人民和朝鲜人民的家,也是在保卫自己的家。我要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和平成长的环境,虽死无憾。”

经过28个昼夜的血战,106团全面夺回和巩固了阵地,于12月15日将阵地完整地交给15军45师133团。震惊世界的惨烈一役圆满地画上了句号。此刻,邢台留守处已是一片沸腾——许书文向大家播报了胜利的消息。

许书文在邢台留守处待产并担任这里的政治教员。她将每天读报和听收音机变成了习惯,也只有通过这种方法她才可以更快地了解到丈夫的消息,尽管她好多天才能从数千条消息中筛选出一条有关丈夫仍未“光荣”的喜讯。留守处的同志们都很喜欢这位女指导员。她温和而亲切,身体力行地劝勉别人,相信志愿军、期待战争胜利。

1952年12月17日,在106团胜利撤出上甘岭的第三天,许书文生下女儿,取名为朝华。朝华出生两个月后,許书文就把孩子送回家托付给母亲照看,义无返顾地重返朝鲜前线,再次与丈夫并肩战斗。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于永贤因指挥作战,智勇双全,取得了巨大的成绩,被授予三级国旗勋章和二级自由独立勋章各一枚,而许书文则荣获朝鲜人民共和国军功章一枚。

齐汀根之妻陈语:挺着大肚子去前线,“我来抗美援朝,快给我分配工作!”

齐汀根,江西黎川人。曾任志愿军第12军35师师长。

陈语,江苏南京人。曾任志愿军第12军35师宣传助理员。

1951年底,陈语被分配到南京市二女中任政治老师。一天,晓庄师范校长李子盘为她介绍对象,说对方是个师长,名叫齐汀根。在李子盘的安排下,陈语来到玄武湖公园与齐汀根见面,与齐汀根同来的还有他的几个战友。这次见面,陈语对齐汀根的印象是:“像孙悟空。”

第二天一早,陈语收到一封信:“昨天,我们在玄武湖见面,我对你印象非常好,希望我们今后能交个朋友,能多接触。”落款是:“涂则生。”

陈语大吃一惊:“李子盘这个家伙坏透了,为什么把我同时给两个人看!”恰在这时,李子盘打来电话,陈语怒火中烧,不肯听解释。后来,介绍人杨昆来劝解:“这两个人都是师长,这次主要介绍的是姓齐的,涂也在积极物色对象,所以就请他一起来了。万一你与姓齐的不行呢,姓涂的也可以考虑。解决一个是一个。他们戎马生涯几十年,多次负伤,很不容易。现在刚刚解放,正好有个安定学习的时机,机会难得。而且我们发现了你之后,就不想把你放走……讲老实话,两人都看上你了,都同意,现在就看你选择谁,由你决定。”

后来陈语选择了齐汀根。两人从恋爱到结婚,只有半年时间。晚年,陈语告诉孙辈:“其实,当年还有一个原因让我选择这么做。你爷爷还在军事学院的时候,三兵团副司令员曾绍山同志就点了他的名,让他毕业后去朝鲜前线,而到朝鲜打仗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齐汀根赴朝时,陈语已经有身孕。他想把陈语留在南京、北京,她都不同意,一直跟他跟到了沈阳。这时,他说了这样一番话:“我是去朝鲜最前线接防,马上就要开始金城战役,离敌人只有20公里,你跟我去,一是影响不好,二是打起仗来,我是管你呢,还是不管你呢?再说,我从小就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你现在怀了孩子,怎么也得给我留下个孩子吧!所以还是留下来好。16军是我老部队,他们一定会很好关照你的。这样,我也放心了。”他的话太合情合理了,陈语只好留在了凤凰城。

陈语的心随着齐汀根飞向了朝鲜战场。每天她都借着为别人拿信的理由往收发室跑,可是20多天下来,齐汀根没有任何消息。而她在后方隔不了几天就能看到有些同志的阵亡通知书。于是,她对军政治部主任范阳春说:“我和他结婚的目的就是上朝鲜打仗,他把我丢在鸭绿江边,我非常难过,请帮我。”终于,16军决定通过设在丹东的机构把她带走。

经过几天昼伏夜行的跋涉,陈语挺着大肚子抵达志愿军35师司令部。

司令部设在金鹤洞,齐汀根的卧室是在临洞口右侧开辟的一小间石洞。一张木板床,挂一顶旧蚊帐,顶端搭一块大雨布。周围石壁上正滴滴答答地渗水,床上地下每一种物品都是潮湿的,室内弥漫着霉味。

那天早上刚吃完饭,没有任何警报,敌机突然凌空扫射。陈语躲进洞内时,里面已聚集了许多人。洞内热闹极了,大家有说有笑,难得有这么一天闲着。

半夜,齐汀根回来了。对于陈语的不告而来,颇觉意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抗美援朝,快给我分配工作!”陈语说道。

几天以后,陈语到司令部直工部任宣传助理员。陈语任宣传助理员后,有一天和两个战友到连队办事,路上遭遇敌人的炮弹,一个战友牺牲了,另一个负了伤,只有她幸免于难。看着死伤的同志,她心里没有害怕,只有仇恨。

1952年底,陈语的预产期快到了,齐汀根决定派人送她回国,临行时他将仅有的两床毛毯、一床蚊帐和80元钱都给了她,嘱她好好保重身体,并叫她带一封亲笔信给总政治部主任萧华,想请他帮忙将孩子送进北京(保育院),然后陈语就可以重返朝鲜战场。

听完丈夫的安排,陈语道:“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齐汀根略一思索,说道:“男孩就叫齐飞,女孩就叫齐鸣吧!”

不久,陈语在河北邢台生下儿子,立即给齐汀根写了一封信:“生了个齐飞。”生子后,陈语对孩子产生了深深的眷念。其实,她刚得知怀孕时曾想舍弃这个孩子,因为他的存在使她不能和齐汀根一块儿上前线。所以好几次,她故意在雪天从坡上滚下来、家里没人时从桌上往下跳、挂标语时抢着爬上爬下,可是这个孩子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此时,她很庆幸这个孩子的出生。

1953年7月,朝鲜实现停战。9月,陈语带上孩子再赴朝鲜,一家团圆。

(责编/陈小婷 责校/张超 来源/《情系上甘岭:记上甘岭将士的妻子们》,崔露著,湖北人民出版社2002年10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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