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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祥:从旧军人到革命战士

时间:2024-04-24

“置身民主,功在国家”

周恩来:“冯玉祥先生从一个典型的旧军人

转变成一个民主的军人,他经过曲折的道路,

最后走向了新民主主义的中国”

冯玉祥(1882—1948),字焕章,出生于河北青县。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参加滦州起义。1921年7月任陕西督军。1924年发动北京政变,推翻直系军阀控制的北京政府,并将所部改为国民军,任总司令兼第1军军长,电请孙中山北上主持大计。1926年在直奉联军进攻下通电辞职,3月赴苏联考察,同年5月加入中国国民党,9月17日在绥远五原誓师,率领西北军出潼关参加北伐战争。1930年3月与阎锡山组成讨蒋联军,中原大战失败后隐居山西汾阳峪,后隐居泰山。1933年5月,在察哈尔组织民众抗日同盟军,任总司令。1935年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1946年9月,赴美考察。1948年7月回国参加新政协会议筹备工作,9月1日因轮船失火遇难。

冯玉祥是中国近代史上具有广泛影响的杰出人物,他一生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不断探求救国救民之路。转变是冯玉祥人生中的一大主题,正如周恩来所说:“冯玉祥先生从一个典型的旧军人转变成一个民主的军人,他经过曲折的道路,最后走向了新民主主义的中国……”

“老段主军,你主政,中山先生做总统,我们这些人都听从指挥。把中国治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强国”

1904年,冯玉祥所在的武卫右军改编为北洋军,归段祺瑞统制。北洋军第4镇第11协协统(旅长)陆建章一眼看出这个年轻人的不凡,于是把侄女刘德贞许配给他,并着力栽培。陆建章任命冯玉祥为营长,令他招募、训练新兵。在7年间,他培养起一支绝对效忠于自己的骨干力量。

民国初年,政治纷乱,冯玉祥和他的军队走南闯北,并不断壮大,在北洋系的大小军阀中声名鹊起。

1918年,孙中山领导的护法战争爆发,段祺瑞派冯玉祥的第16混成旅去福建和孙中山的護国军作战。冯玉祥拒绝乱令,公开通电全国,主张罢兵息争,南北议和。从此,冯玉祥与孙中山书信往来不断。他向孙中山表示,虽不能直接追随其左右,但精神上已和孙中山结合在一起了。并派秘书去广州谒见孙中山,“表示只要用得着时,无不尽力以赴”。

同年10月,冯玉祥被任命为湘西镇守使,驻军湖南。其间,正值国人抵制日货热潮,冯玉祥也力行倡导。日本领事闻讯,派人质问,认为他作为地方政府长官,没有尽到保护日侨生命财产的责任。

冯玉祥拍着胸脯说:“烦您转告贵领事,保护外侨生命财产,是我的职责所在!”他立刻下令,在每家日货商店门口派两名士兵日夜守卫。如此一来,无人敢进入商店,日商损失巨大。日本领事又派人来质问,冯玉祥大为不悦:“从此以后,其有危害贵侨生命财产者,恕不负责!”日本人语塞,只得气恼而退。

1924年10月,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冯玉祥接受张学良50万元政治献金,突然率军返回北京,发动北京政变,囚禁当时的贿选总统曹锟。10月25日,冯玉祥主持召开政治军事会议,决定组织国民军,自任总司令,并电请孙中山北上,主持国家大计。11月4日,他驱逐了溥仪,实现了“首都革命”的壮举,结束了中国辛亥革命后还保留着一个皇帝的荒谬局面。

消息传出,举国上下,拍手称快。孙中山也拍来电报:“……大憝肃清,诸兄功在国家,同深庆幸!建设大计即欲决定。拟即日北上,与诸兄晤商。”

冯玉祥在邀孙中山北上的同时,也邀请了段祺瑞出山。冯玉祥对国务总理张绍曾说,“一方面,我派人南下欢迎孙中山北来,做我们的导师,支持和平会议,组织政府,实行孙中山《建国大纲》里所写的那些政策”,“我还想让你当总理,叫老段主军,你主政,中山先生做总统,我们这些人都听从指挥。把中国治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强国”。

1924年11月13日,孙中山抱病北上,可惜当他到达北京时,冯玉祥迫于段祺瑞、张作霖的联合压迫,离开了北京。次年3月12日,孙中山不幸与世长辞,冯玉祥闻讯不胜悲痛,下令国民军全体官兵为孙中山戴孝7日,表示哀悼。他至诚希望南北和平统一和政治改革的愿望落空了。

1925年底,直奉各系军阀又欲大动干戈,东北局势日趋严峻。冯玉祥不愿卷入军阀混战的旋涡,于1926年1月1日通电辞职,3月21日取道蒙古赴苏联考察。赴苏途中,他与鲍罗廷(国民党政治顾问)、徐谦(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等研究讨论中国的前途,并在徐谦的介绍下,正式加入国民党。

1926年7月,北伐战争开始。不久,国民军在南口败退。危难之时,李大钊先后三次电请冯玉祥,希望他回国,整理旧部,配合南方的国民军北伐。冯玉祥慨然接受李大钊的建议,提出“进军西北,解围西安,出兵潼关,策应北伐”的战略方针。

9月初,冯玉祥到达山西五原。国民军的流散部队听说冯玉祥回国,纷纷携枪归队。冯玉祥同于右任、邓宝珊等人商量后,决定成立国民军联军,并郑重地向全国发出誓师宣言,“玉祥本是一个武人,半生戎马,未尝学问。唯不自量,力图救国,怎奈才识短浅,对于革命的方法不得要领,所以飘然下野,去国远游,乃至走到苏联,看见世界革命,起了万丈高潮。中国是世界的一部分,受国外帝国主义与国内军阀双重压迫,我们要解除这深切的痛苦,唯有推翻帝国主义的压迫,解除军阀之压迫”。

冯玉祥说自己“过去没有明白革命的旗帜”,“这次要赤裸裸地说出来,使国人知道,我做的忽是革命,忽而不是革命,其缘故是什么回事”。他公开了国民党员身份,表示从此完全接受孙中山的三大政策,做一个革命的三民主义者。为表明国民军忠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决心出师北伐,国民军全体将士加入中国国民党。

从此,这个北洋军阀集团的实力派人物,正式成为“革命阵营的一员”。

爱国、爱民、爱兵、抓生产

从1902年投入北洋军到1924年发动“北京政变”脱离北洋军序列,冯玉祥在北洋军中达22年之久。他是少有的从士兵、正目(班长)、哨长(排长)、连长逐级升到师长、军长的将领,深知士兵的疾苦和军中弊病。在北洋军中,冯玉祥格外不同,可概括为四点:爱国、爱民、爱兵、抓生产。

冯玉祥少年时曾参加过甲午战争,作为营中已补额之兵随父到海防修过工事,目睹了日本侵华造成的灾难。他在南苑练兵时编写军歌,突出日本强迫中国接受“二十一条”的耻辱,让士兵以此为假设敌设靶射击,引来日本使馆抗议也全然不理。

作为一个旧营垒中出身的军人,冯玉祥始终追求强国富民道路,“事事与人不同”。他从小饱尝挨饿滋味,居高位后始终厌恶“朱门酒肉臭”的作风,并经常讽刺奢靡的高官们。军阀吴佩孚过五十大寿时,将领和政客们纷纷送厚礼,而身为下级的冯玉祥却只送去一坛清水,以示“君子之交淡如水”。他穿粗布衣,打扮与普通百姓差不多;他生活俭朴,粗茶淡饭,请客(包括请蒋介石吃饭)总是两菜一汤。

冯玉祥对不遵守时间的人也深恶痛绝。1927年,因为汪精卫不守会议时间,开会经常缺席、迟到,冯玉祥一怒之下,编了一副对联送给他:“三点钟开会,五点钟到齐,是否革命精神;一桌子水果,半桌子点心,全是民脂民膏。”

冯玉祥在军中严禁吃喝嫖赌,严禁穿绸缎,严禁吸食香烟。他也严于律己,从来不用烟酒待人。

冯玉祥在北京主持南苑练兵时创造了一套独特方式,其中要求:招兵专挑农家出身的强壮者,不要油滑兵痞;营中坚持高强度体育锻炼,突出拼大刀、近战格斗和夜战。他为西北军培养的这种作风,在长城喜峰口和台儿庄抗战中都显示出避敌之长、近战拼搏的威力,唱出一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壮歌。

练兵时,身高1.82米、身材魁梧的冯玉祥在体操、耍刀等项目上样样为人表率。平时他常穿士兵的粗布军衣到营中和大家一起啃窝头。有一次视察部队,他发现士兵冻得发抖,就当众打了自己两耳光,说:“兄弟们穿不上冬衣,我也有一份责任,我要处罚自己。”

刘湘等四川军阀慕名想学西北军的练兵之法,得到的回答是:“在冯先生这里,让士兵做到的,师长、军长要带头做到。在你们川军中,让连长做到都不可能,怎么能学呢?”

为了搞好军民关系,冯玉祥编了一首《爱百姓歌》:“军人须知爱惜百姓,我之粮饷民所供。食民之膏衣民之脂,遇有祸患我们保。平内乱,御敌扰,不使百姓受苦恼。纪律严,名誉好,军民一体国之宝。”

到北伐时,冯玉祥已建立起一支当时最强大、最骁勇善战、对他极为忠诚的军队,并以“模范旅”闻名中外。冯玉祥把自己的军队看作一个大家庭,而他则是“家长”,一手以恩感人,一手以威服人。他经常跑到军营里与士兵同吃同住,与士兵促膝谈心,婚姻、家庭、兴趣、理想、学习、工作,他都关怀备至。当他已是团长时,他还能记住部队中约1400人的姓名。

如何“以威服人”呢?冯玉祥的方式是打军棍。只要是没认真执行指令和命令的,就有被打的可能。不少人在挨了军棍之后不久就升了官。在恩威并施下,部下们对冯玉祥无不感戴悦服,死心塌地跟随。任冯军政治部主任的简又文见证了他的超人魅力:“人人对于他都起了一种神秘的信仰,其人格之摄力和感力竟能达到最下层的兵士,以致全军数十万人能团结一体,群奉冯为头脑及中心。”

美国学者薛立敦称赞冯玉祥:“他是个天生的演说家,情绪激昂,有声有色、扣人心弦。即使是老于世故的人,听到冯的演讲,也很难不被其毫不夸张、极有说服力而又激励人心的论述所打动。”

1926年,冯玉祥在苏联看到一片革命气象,再对照中国,不禁感慨万千。特别是他见到最高苏维埃主席加里宁能终日接待平民,连耕牛之类的小事也予以解决,便叹道:“我们的总统和国务总理哪能如此耐烦!他们视百姓如奴隶,百姓视他们为仇雠。”

冯玉祥就此决定学习苏联的建军和施政方法,并邀请中共党员刘伯坚、邓小平等人到西北军开展政治工作,并自称“完全是无产阶级的人”。他的这些进步举动在军中留下了重大影响,为其下属后来参加宁都暴动、抗日同盟军和西安事变奠定了思想基础。

1927年夏天大革命风云紧急时,冯玉祥出于环境影响和自身局限,在宁汉对立中倾向于蒋介石的南京政府,铸成了一生中政治上的大错。此时他虽同意“分共”,方法却区别于蒋介石和汪精卫等,他对中共党员和苏联顾问都给资“礼送”,留下以后合作的余地。

抗日战争爆发后冯玉祥随国民政府迁渝,所住的陈家桥因达官贵人太多,谁都怕去查户口和收捐税,街区的保长无人敢当。冯玉祥便自己兼任,被称为重庆最尽责的保长。

有一次,一个连长办差路过,冯玉祥亲自拿大粗瓷壶倒茶招待,连长见无孝敬便大耍威风。冯玉祥冷冷地说:“出门在外应该将就点,我也当过兵,就不像你这样对待老百姓。”连长轻蔑地望着这个穿着粗布衣的大汉问道:“你当过兵?都任过什么职?”

冯玉祥说:“班长、排长当过,连长、营长也当过。团长、师长当过,军长、集团军总司令也当过。”连长吓得跳起来立正,惊问:“您是冯老总?”冯玉祥就此教导了此人一番爱民的道理。

冯玉祥读书之多是惊人的

在冯玉祥众多的名头中,有一个是读书将军。冯玉祥的读书经历确实对他的人生产生了巨大影响。

由于家境贫寒,童年的冯玉祥只断断续续念过一年多的私塾。练习写字买不起纸笔,他就用一根细竹管,顶端扎上一束麻,蘸着稀薄的黄泥,在铁片上涂写。

1896年,14岁的冯玉祥正式入伍。在兵营中,每逢操练之余,粗识文字的冯玉祥便开始读小说,如《封神演义》《绣像彭公案》《施公案》,他说:“一半是看热闹,一半也是企图多识些字。初看时半懂不懂,只管囫囵咽下去。读完一遍,从头再读,读长久了,书中大意也渐能领悟。”

升任小教习后,有着强烈上进心的冯玉祥开始攻读军事书籍,如《操法》《阵法》以及“新建陆军七项”等。初时十句不过懂得三句,其余都茫然不解,于是他各处找人求教。看到冯玉祥苦读得体力不支,朋友好言相劝,他却说:“我就是念书念死了也好,免得变成一个庸碌无知的废物,消耗世界上的食粮,一点事也不能做。”

冯玉祥得暇即读,有时彻夜不睡,为了不影响他人睡觉,他把头伸进一個木箱里,在箱子里点灯看书。冯玉祥担任旅长时,驻军湖南常德,学习时,关上大门,门外悬一块牌子,上面写“冯玉祥死了”,拒绝外人进入。学习完毕,门上字牌则换成“冯玉祥活了”。

辛亥革命以后,冯玉祥成为北洋军中的一名营长。面对属下一群目不识丁、精神茫然,只是为“吃粮”而投军打仗的农家子弟,冯玉祥想到自己苦苦读书,挣扎努力的经历和经验,决心指引士兵们进步,让他们懂得道德精神、爱国精神、军纪精神。

冯玉祥认为:“盖军人如真有道德的自觉,即无争权夺利之祸;真以保国卫民为天职,即无专横放纵之习;真以军纪为性命,即必无贪生怕死之心。须先使这些条件具备,而后才谈得上战斗的事。”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不断加强士兵的精神教育。他编出了一部通俗易懂的《精神书》和易记易唱的《国耻歌》《战斗动作歌》等。后来他又编了《战阵一补》,用浅显的词句讲述历史上的故事,向其属下的官兵灌输爱国爱民的道理。

后来,随着苏联十月革命的成功、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的产生、北洋政府的腐败和军阀混战、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实现、与共产党人李大钊相识、访苏等一系列重大事件,冯玉祥开始反思,他说:“我每天按时读书,读的是《书经》《诗经》,以及群书志要一类,严格地说都是一些废书。不切合时代和社会的要求。”

此时,他转读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建国大纲》《建国方略》等,认为自己思想有了提升。

访问苏联时,他接受了列宁夫人赠与的《列宁全集》。读了革命导师的著作,又看到苏联人民翻天覆地的变化,冯玉祥深切地领悟到:“要想革命成功,非有鲜明的主义与参加为行动中心的党的组织不可。”冯玉祥一改“君子群而不党”的初衷,加入了改组后的国民党。

五原誓师后,就任国民联军总司令的冯玉祥接受李大钊的密件建议“固甘援陕、联晋图豫”,他在原《精神书》的基础上,编写了《革命精神书》和《九·一七新生命》两书,向全军灌输新三民主义的革命精神。

1924年,段祺瑞执政,各派政治势力角逐加剧,冯玉祥选择退隐。他在张家口建造小图书馆,取名“爱吾庐”,广交各方朋友,开读书求教办学之新风气。

在国民党新军阀的中原大战中,冯玉祥败北,部将飞鸟各投。他又在山西汾阳峪道河退隐读书。这是一次痛定思痛的读书,1931年7月15日,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深知社会主义之光明正大及其理论之真确,非他项空泛者可比。应确实信仰,并努力促其实现”。

20世纪30年代初,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侵华步伐,中华民族的抗日情绪也日益高涨。1932年,面对全国特别是华北复杂的政治军事形势,移居泰山读书的冯玉祥为与共产党合作抗日,再次移居张家口,入住“爱吾庐”读书。这是一次特殊的隐居,是以读书为掩护的抗日组织行动。1933年5月,察哈尔抗日同盟军宣告成立,冯玉祥与共产党合作揭起义旗抗日。由于日、伪、蒋合力围攻,抗日同盟军失败了。冯玉祥迫于各方压力,又回到泰山隐居读书。

冯玉祥确实区别于一般的军阀,好学不倦、总希望跟上时代潮流。对于只受过一年多教育的半文盲男子来说,他读书之多是惊人的。美国学者薛立敦曾评价说:“他可能是比其同时代的军阀更易受西方思想影响的人。然而,教育上的缺陷让他总是落后一拍。”这可能是20世纪初中国的普遍思想状况,即使是知识精英们也依然徘徊在众多思想和主义之间。

冯玉祥与蒋介石的恩恩怨怨

北伐战争时期,冯玉祥统领的军队超过40万之众,成为当时中国一支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正是在这一时期,冯玉祥与活跃在中国政治军事舞台的蒋介石结为金兰之好,两人开始了长达20年的分分合合。

1927年6月,当时担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的冯玉祥与第一集团军总司令蒋介石在北伐途中第一次见面。冯玉祥后来回忆:“见其风采及言谈态度,无不使我敬慕,大有相见恨晚之情。”就在他们这次会晤之后,由于国民党内部的派系纷争,蒋介石第一次下野,东渡日本。冯玉祥联合革命军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阎锡山,通电支持蒋介石回国,共同拥护蒋介石为国民革命军的总司令。

蒋介石回国复职后重回权力中心,不久,他从南京来到郑州,与冯玉祥再次见面。1928年2月18日,在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司令部,蒋介石与冯玉祥举行了结拜仪式,互换兰谱,正式结盟。蒋介石送给冯玉祥的帖子写道:“安危共仗,甘苦共尝;海枯不烂,生死不渝。”而冯玉祥送给蒋介石的帖子写道:“结盟真义,是为主义;碎尸万段,在所不计。”

冯玉祥女儿冯理达说:“他两个完全不一样。蒋介石就是你是我哥,我跟着你干,四句话没有别的。我父亲第一句话是‘结盟真义,是为主义,是为了三民主义‘海枯石烂,在所不计。”

不过,让世人诧异的是,这对兄弟结盟才一年多就兵戎相见了。1929年,因为国民革命军编遣问题和山东事件,冯玉祥与蒋介石矛盾激化,5月冯玉祥宣布反蒋,但失败了。1930年4月,冯玉祥又与阎锡山联手,中原大战爆发。这场混战开始前,有一段时间,阎锡山将冯玉祥软禁在山西,以便与蒋介石讨价还价。冯理达关于父亲的最早记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晋城,阎锡山把我们扣住。我那个时候很小,也就四五岁,我记得每天睡醒觉让我拿一本大书。我特别讨厌那大书,那么厚。我要拿起,然后我妈妈念,我爸爸听,就是《资本论》。所以我从小就记得那么一本厚书,我心想,这本书怎么那么沉呢。再一个就教我劳动,臭袜子都让我洗。所以说,我从小就觉得第一个得苦干,第二个得学习。

周恩来称赞他有“为人所不敢为,说人所不敢说”的精神

中原大战后,冯玉祥的部队要么被蒋介石击溃,要么被收买拉拢,冯玉祥系军队土崩瓦解,冯玉祥失去了再与蒋介石决一胜负的能力。他脱离了军队,过起了隐居生活,不过仍然多方活动,准备武力反蒋。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听到日军侵略中国东北和蒋介石南京政府的對日态度,冯玉祥气愤至极,在他看来,蒋介石是抗日救国的障碍,因此必须“促贼离开”,以救国家。冯玉祥抗日救国之坚决,从冯理达记忆中的一件事情上可以看出来:

我大哥哥是1926年入党的,后来到日本,一个日本女孩看上他。后来我哥回来,就跟我父亲说要结婚,我父亲一听,把他捆上,拿鞭子抽。城里办事处的人赶紧找我妈妈去阻拦,说再不去就抽死了。

1933年,山海关失守后,许多爱国民主人士、热血青年及抗日团体,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张家口的冯玉祥。各方吁请他出山主战的函电像雪花一样,纷纷飞向冯玉祥的住处。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5月26日,冯玉祥在张家口通电成立了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亲任总司令,号召“全国民众,一致奋起,共驱强寇,保障民族生存,恢复领土完整”。一时间,从者云集,10万有余。

6月20日,冯玉祥任命吉鸿昌为北路前敌总指挥,率军收复察东失地。6月22日,攻克康保城。7月1日,收复宝昌、沽源。7月12日,克复多伦。察东四县失地尽数收回,成为“九一八事变”以来中国军队首次从日伪军手中收复失地的壮举。

但是,南京国民政府却反其道而行之,从同盟军成立之初就对其造谣和诬蔑,迫其解散。蒋介石说他们“赤色旗帜已亦鲜明”,汪精卫说收复多伦的血战为“无耻”。在多伦肉搏战正酣之际,南京竟派大军逼近察境,给了日寇可乘之机,使同盟军腹背受敌。此外,南京政府还从内部瓦解他们。对此,冯玉祥怒不可遏,愤然大呼:“哀哉,同盟军!抗日何辜?竟而得罪蒋氏政府!”

在前后夹击下,为了避免内战,保存抗日力量,冯玉祥忍痛通电全国,解散同盟军,满怀着一腔未酬抗日之志,再次前往泰山隐居。

接连的失败并没有使冯玉祥悲观消沉,他一面发愤读书,探索救国救民的道理;一面密切注视国内政局的变化,加强与各地抗日爱国力量的联系。

1935年9月,蒋介石电约冯玉祥到南京“共商国是”。冯玉祥后来回忆,他是为了抗战才到南京,如果不抵抗日本,他是不会到南京来的。在宴会上,蒋介石向昔日的盟兄忏悔认错,而冯玉祥则认为蒋介石有了很大的转变。

1936年,冯玉祥出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这年底,西安事变爆发。冯玉祥连连去电,力陈利害,主张以大局为重,释放蒋介石。冯理达说:“何应钦要炸西安,我父亲主张绝对不能,对内要和。”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冯玉祥先后担任第三战区和第六战区司令长官,赴前线指挥对日作战。后第六战区被撤销,冯玉祥的司令长官职务也就跟着被撤销。1938年12月,冯玉祥一家随国民政府迁至陪都重庆,住在了巴县中学。冯理达回忆:

在巴中的时候我父亲老组织学习班。什么都讲,也讲古的,也讲今的,一天正好是翦伯赞讲话,后来我父亲站起来很恭敬地说,伯赞先生,我得请个假,出去一下。待会儿带个人进来——蒋介石。蒋介石也坐那儿听翦伯赞讲,讲完了以后,我父亲也讲了一下《三国演义》前头那首诗。蒋介石对古代历史不太懂,他说“哎呀,您写得真好”。我爸爸说,哪是我写的。

全面抗战8年,冯玉祥在武汉、重庆等地,更多地接触下层士兵和劳动人民,接触进步人士和共产党人,政治思想上逐渐倾向代表人民利益的共产党,和中共的关系日渐密切。在武汉,他创办了三户印刷社,取名“三户”,意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寓意抗战必胜。

该社大量印刷了《列宁全集》和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等著作以及《新华日报》的社论单行本,向后方国民党管区输送。冯玉祥还接受周恩来的委托,营救在广西被捕的越南革命领袖胡志明,并先后营救民主人士和共产党员张申府、沈钧儒、华岗、楼适夷等多人出狱。

抗战后期为筹集抗日资金,冯玉祥在四川发起“节约献金运动”,带头卖字卖画,凡是向他乞字求画的一概索取笔资,作为抗日献金。

在重庆时,冯玉祥常派他的部下接周恩来过來,虚心聆听周恩来讲解革命道理,分析革命形势。1941年,冯玉祥六十大寿,毛泽东、朱德、彭德怀、董必武、叶剑英等中共领导人从延安发来电报,周恩来著文《寿冯焕章先生六十大庆》,称誉冯玉祥“始终献身于民族国家事业,奋斗不懈,屹然成为抗战的中流砥柱”,“丰功伟业,已举世闻名”,并称赞他有“为人所不敢为,说人所不敢说”的精神。在陪都,冯玉祥也把这种精神用在蒋介石身上。据冯理达回忆:

我父亲很幽默,不会当面指责别人,而是讲故事,引经据典。蒋介石住南岸,我们住北边城里。因为当时确实是黑暗,到处是特务,学校也有特务。他想了个办法,打着灯笼去见蒋介石。蒋介石问:“哎呀,你怎么大白天打灯笼?”父亲顺着说:“太黑暗了。”

毛泽东评价冯玉祥:“置身民主,功在国家”

1945年8月,中国人民经过浴血奋战,终于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8月28日,毛泽东应邀到重庆和蒋介石举行谈判。对于毛泽东不惧风险、毅然飞渝的举动,冯玉祥非常佩服:“毛泽东到重庆,说明了他胸襟坦白,一片至诚。”

由于蒋介石对冯玉祥与共产党接近相当不满,冯玉祥不便亲自前往迎接,所以派夫人李德全代表他去九龙坡机场欢迎毛泽东。随后,冯玉祥为毛泽东接风洗尘,邀请来家便宴。他写好请帖派人送往毛泽东住所,又对副官说:“明天有五六个人吃饭,叫厨师搞好一点,丰盛一些。”考虑到毛泽东是湖南人,又专门吩咐:“多弄几个湖南口味的菜。”

冯玉祥为毛泽东设宴洗尘,成为当时重庆报纸的头条重要新闻,国民党右派及特务们对冯玉祥大肆攻击、造谣和诽谤,但这让冯玉祥更坚定了信念和立场。他的爱国行动越来越为蒋介石所不容,迫害也愈来愈烈。

万般无奈下,1946年9月2日,冯玉祥借考察水利的名义登上美国的客轮。

在冯玉祥66年不寻常的生涯当中,最后两年是在美国度过的。这期间冯玉祥不断抨击蒋介石的独裁统治,反对美国政府援助蒋介石打内战。

1947年春夏之际,中国国内青年学生掀起“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南京政府派军警镇压,酿成“五二〇惨案”。消息传到大洋彼岸,冯玉祥十分愤慨,他在旧金山发表了《告全国同胞书》,强烈谴责国民党政府暴行,要求立即停止内战,组织联合政府。与此同时,冯玉祥还一直同国内的李济深、何香凝等国民党民主派人士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结成反蒋统一阵线。

《告全国同胞书》发表后,冯玉祥的处境愈加困难,他经常发现自己身边出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甚至还接到恐吓信,信中向他严厉警告,停止攻击蒋介石,否则将会有性命危险。1947年9月,在纽约的共产党人和民主人士希望冯玉祥到东部去组织成立和平民主联盟,开展反对美国援蒋的活动,冯玉祥接受提议。冯理达和丈夫罗元铮轮流开车,历时9天半,把冯玉祥夫妇送往纽约。

冯玉祥在美国的活动终于激怒了蒋介石。1947年底,蒋介石命令冯玉祥回国,冯玉祥不从。1948年1月7日,蒋介石以“行为不检,言论荒谬。违反党纪,不听党的约束”的罪名开除冯玉祥的国民党党籍,同时又非正式电请美国,把冯玉祥驱逐出境。

1948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战场上势如破竹,捷报频传,国民党反动派败局已定。4月30日,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的五一号召,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界爱国民主人士纷纷响应。

远在海外的冯玉祥无比振奋,他决心响应共产党的号召,回到祖国的怀抱,出席新政协,参加新中国的建设工作。

1948年7月31日,冯玉祥一家冲破国民党特务的重重围困,经过周密安排,终于登上了“胜利”号客轮,开始归国之旅。在船上,冯玉祥说:“我这次回去以后,要做一个小学生,一切从头做起。”他还给李济深写了一封信,说船上的生活真是整齐、安静、快乐、和气,没有一个人不在读书。马克思、列宁、斯大林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把人们都改变了,彼此相亲相爱。从这封信当中可以看出,冯玉祥一路上心情舒畅,对新中国的前途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然而9月1日,船行至黑海途中,突然起火。因抢救不及,冯玉祥不幸遇难,牺牲于新中国成立前夕,终年66岁。一同遇难的还有他的小女儿冯晓达。

冯玉祥之前或許已经有所预感,在回国前,他在一本黑色硬壳笔记本上用毛笔写了遗嘱,并在日记中写下:“我的遗嘱写好了,不怕任何时间皆可以死的。”

冯玉祥逝世后,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致电冯玉祥家属,表示痛悼,称誉冯玉祥“置身民主,功在国家”。

1949年9月1日,开国大典前一个月,冯玉祥逝世一周年追悼大会上,周恩来致悼词:“冯玉祥先生从一个典型的旧军人转变成一个民主的军人,他经过曲折的道路,最后走向了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冯玉祥先生坚决地拒绝了美帝国主义对他的引诱,毅然离美准备回到中国解放区,接受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的号召,不幸中途遇难,实值得大家纪念。”

(责编/袁栋梁 责校/陈小婷 来源/《我的生活·冯玉祥自传》,冯玉祥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2年1月第1版;《冯玉祥儿媳余华心:一门四将军百年家国情》,王国平、施诗晨、李雨心/文,《华西都市报》2019年7月15日;《冯玉祥:百变军阀》,徐琳玲、吴鸣/文,《南方人物周刊》2010年第41期;《揭秘政协“1分钟默哀”提案人》,咖喱/文,《环球人物》2020年5月22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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