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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也是第一次为人子女

时间:2024-05-07

林一芙

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在医院实习,实习期间工作强度很大,以致我每天只要闻到消毒药水的味道,就会马上产生恶心的感觉。

实习期间,我被分配在肿瘤内科,每天打交道的都是重症病人及其家属,稍有不慎就会成为病人的出气筒。

那段时间,我频繁地跟我妈吵架。

有时候回到家里,身心俱疲,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妈妈是个“老洁癖”,从客厅进来随口唠叨了一句:“怎么也不把床单拉平再躺下?”

我顷刻间就炸了,从床上坐起来吼她:“你没看见我刚回来,床单皱一点有什么关系,我刚刚睡着,又被你吵醒了!”

是我自己任性要读医学院的,那时候年少无知,一心只想脱离父母熟悉的领域,才导致大学毕业时的纠结与迷茫。

彼时,我却去数落和责怪我妈:“别人的妈妈在孩子上高中时就开始为儿女铺路,你当初为什么没给我提建议?你从来就没有为我的未来负责过。”

或许,人在跌落谷底的时候,不亲手把责任推给另一个人就会活不下去,而归罪于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成了最便捷可行的方法。

我在外面越是乖巧,回家就越任性,并且自以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可以被原谅的。

渐渐地,我妈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开始小心翼翼地斟酌。她对自己的女儿,就像对待一个在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陌生人。

她会偷偷在我包里塞一些小点心,晚上和我一起讨论电视剧。

我想,她一定暗地里准备了100种试图让我变得愉悦的方法,却找不到一个奏效的。

在那个阶段,我在医院常常被嫌弃。有时候我会向我妈提起,自己好不容易做好了消毒,病人看到我的实习生的胸牌时,就要求换人。

妈妈是一个特别怕疼的人,后来有一次,她体检回来很興奋地给我看她手上的针孔:“我今天去体检,人家给我扎了4针才扎进去。”

我说:“你怎么就傻傻地让别人扎4针,可以要求换个人啊。”

“我今天遇到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实习生,她问我能不能让她试一下。我看到她就想起你了。”

“我想,我现在多给别人一些机会,以后别人也会多给你一些机会。”

我当时听得鼻子一酸。

之前,我们全家没有人在医疗行业工作,谁都不清楚这个不熟悉的领域是怎样的环境。我妈就用这样笨拙且无效的方法,暗自期待着世界能对她的女儿好一点。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在为人子女这件事上,我是这样不合格,甚至只能得零分。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人和我一样,习惯把父母当成最后的堡垒,以为自己在外成为一个草包,被扎了一身长短不一的刺,就可以转过身来,扎在父母身上。

对外人发泄情绪,可能会遭到讨伐。为了避免受伤害,我选择点头哈腰,一味讨好。

可我总觉得在外面受的委屈需要找个地方发泄,这时候我找到了父母,因为那是发泄情绪付出成本最低的方法。

心理学上说,人有一些内在不可见的想法,这被称作潜在信念。

我们在潜在信念里认为,在社会上我们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全部责任。而父母就像海绵,只要没有吸水到极限,对于我们的所作所为,他们会不论好坏地照单全收。

看透了父母的软肋是自己,就会忍不住恃宠而骄地撒泼任性;用妥协的眼光看世界,却用挑剔的眼光看父母,这大概是天下为人子女的通病吧。

妈妈总是说:“很抱歉,没能帮助你什么,因为我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

可是妈妈,请原谅我的任性,因为我也是生来第一次为人子女。

(选自《婚育与健康》2019年第8期,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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