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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哲学思考初探

时间:2024-05-07

刘希乐

刘亮程被誉为“20世纪最后一位散文家和乡村哲学家”,他的文章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渗透着某种哲学思考。本文从刘亮程的散文名篇《寒风吹彻》切入,窥探其对于生命的“变与不变”的哲学思考。

一、孤独寒冷不曾变,两鬓青丝变白雪

“寒风”这一意象在《寒风吹彻》一文中出现9次,“寒冷”一词则出现了16次,作者反复突出一个“寒”字,意在说明,寒的风,寒的雪,寒寒的孤独,都是亘古不变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隔着三十年这样的人生距离,我感觉着母亲独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作者在平淡的叙述中带给读者一种透骨的孤独感和凄凉感。

人世间所有的欢愉都无法抵挡孤独,所有的喧嚣也掩盖不住内心的孤独,即便处于群体状态时,也仅可暂时遮蔽这种孤独感和凄凉感,而这种孤独感和凄凉感恰是美学家张法在《美学导论》中所阐述的人生的悲态,“美学悲的悲态,是一种偏离的悲,是感到人与社会、人与宇宙对立一面时的悲,是带着询问的哲学高度的悲,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深度沉思。”①。文中的“雪落在那些年雪落过的地方,我已经不注意它们了”一句就体现出这种深度沉思,此句意在说明,雪年复一年地落着,且是落在以前的地方,这是不变的,作者对此已经注意多年了,再也没有必要对之注意了;而引起作者注意的,是每个作为个体的人,正如作者所说的“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块骨头、一副表情、一种心情……而后整个人生”。

文中“尽管春天来了,她没有一片要抽芽的叶子,没有半瓣要开放的花朵”一句通过拟物的修辞手法,形象生动地阐明了一个道理:不变的是自然的春天,变的是人生的春天。生命中的寒冷是无法抵御的,一旦无叶可抽芽,无花可开放时,生命的凋零就真正开始了。对于生命,刘亮程认为,生命本身有一个冬天,这是不变的事实,只是来临的早与晚而已。青春的乌发也会变成雪白的银丝,如文中所说的“母亲斑白的双鬓分明让我感到她一个人的冬天已经来临,那些雪开始不退、冰霜开始不融化——无论春天来了,还是儿女们的孝心和温暖备至”。生命的冬天终会来临,死亡是早晚的事情,无论多么温暖也无法融化死亡的冬天,文中“我围抱着火炉,烤热着漫长人生的一个时刻”一句便是告诉我们,作为个体的人,所能烤热的只是漫长人生的一个时刻而已,最终还是要被留在死亡的冬天里。

不仅青丝会变成白雪,青春也会走向死亡,不存在永恒不变的青春,也不存在亿万斯年的生命。如文中的“这个春天再不属于姑妈了。她熬过了许多个冬天还是被这个冬天留住了。我想起爷爷奶奶也是分别死在几年前的冬天。母亲还活着。我们在世上的亲人会越来越少”。再如,“冬天,有多少人放下一年的事情,像我一样用自己那只冰手,从头到尾地抚摸自己的一生。”“无论我蜷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写出了生命的寒冷与苍白,空洞与迷茫,正如美学家叶朗先生在《美学原理》中所言:“生活与生命都没有目的,当然也就没有方向;没有方向的时间正如没有指针却仍在滴嗒响个不停的时钟一样,声音喧嚣不停,每一响都一样,不再有意义——稠密而空洞。”②

作者是否因为寒风的吹彻而彻底失去对生命的信心了呢?他在文中讲到,“我的亲人说我是个很冷的人,不是的,我把仅有的温暖全给了你们。”这便告诉我们,生命中的温暖是有限的,我们只有学会积聚和节省温暖,方可抵御生命的寒冷。既然在积极抵御着寒冷,便说明作者没有对生命失去信心。叶朗在《中国美学史大纲》中讲到:“《管子·内业》篇作者认为,人心保持虚静,外界的灵气就能进入体内,并且在体内安定下来,不会散失。”③同样,只有学会虚静才可积聚温暖,才不会浪费生命的温度,才可更好地迎接生命的冬天,发挥生命的价值与能量。

二、生命时时在流变,生命意识不曾变

生命时时在流变,青春从来不重来,温暖总是很有限,节俭方可抵风寒。若从生命变的一面看,人容易走向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刘亮程没有因为生命的“变”而走向悲观,而是积极地思考、乐观地面对,并能更多地看到生命中的“不变”。

生命意识强烈的人,往往会打通人与物的界限,在自觉不自觉中赋予没有生命的事物以生命,恰如朱光潜在《谈美》中所言:“我们成人把人与物的界线分得很清楚。在儿童心中这种分别是很模糊的。他把物视同自己一样,以为它们也有生命,也能痛能痒。”④在刘亮程这个“满载童心的人”看来,世间万物虽各具名目,却并非孤立的存在;万物相互关联,构成一个和谐整体,一伤俱伤,一荣俱荣,每一个生物或非生物,他都可以同体共悲。刘亮程这种众生平等、万物一体的生命意识特别强烈。

刘亮程善用拟人修辞,并借此展现生命中最本质的真实,使他笔下的风、雪、马、牛、草、村庄等具有了思想,具有了灵性,而这便是其生命意识的外在体现。作者在《寒风吹彻》一文中使用拟人修辞达10次,他常常“以我观物”,把一己的情感投射到物身上,甚至把物当做人来看待,把事物拟人化。例如文中第二段“我把怕冻的东西——搬进屋子,糊好窗户,挂上去年冬天的棉门帘,寒风还是进来了。它比我更熟悉墙上的每一道细微裂缝”中的“熟悉”二字把风拟人化了,形象地说明了寒风无缝不入的强大的生命力;文中第三段“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无意中像在迎接一位久违的贵宾——把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扫到一边,腾出干净的一片地方来让雪落下”把雪当成有生命的贵宾,而“无意中”三个字,恰可说明刘亮程的生命意识是根深蒂固于潜意识之中的。再如第四段“我再不像以往,每逢第一场雪,都会怀着莫名的兴奋,站在屋檐下观看好一阵,或光着头钻进大雪中,好像有意要让雪知道世上有我这样一个人,却不知道寒冷早已盯住了我活蹦乱跳的年轻生命”中的“盯住”二字,形象地寫出了风的冷酷无情,而事物本身是无所谓“有情”也无所谓“无情”的,显然这是作者的生命意识的投射;又如第七段“牛车一走出村子,寒冷便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把你从家里带出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干二净,让你浑身上下只剩下寒冷”一句中的“拥围”“搜刮”,形象地写出了寒冷的程度之深。

一个作家的成功与否,不取决于能否受到哲学家的赞扬,也不由销售排行榜的名次决定,而是取决于作家基于生命意识所能达到的高度。一个作家,让读者感到他的生命意识在作品里“泛滥”,才能够给读者留下真诚的东西,留下是灵魂的共鸣与震撼。刘亮程的情感是这么自然,这么真实,没有一点装模作样,没有一点矫揉造作,他是如此地爱万物,包括寒风及被寒风吹彻的人。这些品质和这种境界证明,在他身体里一直跳动着的是强烈的生命意识。

对于生命的“变与不变”,刘亮程确实做到了如林清玄所说的“深深去认识生命里的‘常与‘变,并因而生起悯恕之心,对生命的恒常有祝福之念,对生命的变化有宽容之心”。在刘亮程的笔下,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其强烈的“生命意识”,他真不愧为“20世纪最后一位散文家和乡村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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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①张法:《美学导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7月第3版,第141页。

②叶朗:《美学原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4月第1版,第370页。

③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11月第1版,第99页。

④朱光潜:《谈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9月第1版,第63页。

[作者通联:南京溧水中学语文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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