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7
余冰
中国当代书籍设计中,努力凸显“书的质感”,追求“书的味道”,一般谓之“极简主义”或者“简约风格”的书籍设计,代表人物首推陆智昌。
陆智昌,香港出生。1988年毕业于香港理工大学。曾在香港从事书籍装帧设计工作十年,其间曾游学巴黎两年,后到大陆。著名书籍设计家吕敬人称赞他的书装设计“带来一种语境、一种意境,清秀、安静”,“对中国出版界影响巨大”。(呆呆:《书籍设计吹来简约风》)
陆智昌强调书籍设计中书本身的内在魅力,看重作品的社会道义功能:“一本书最重要的还是它的内容。设计的目的不是用来炫耀设计者有多大的聪明才智,而是围绕着内容,做恰如其分的事情。”他还说:“一本内容差的书,我怎么都不可能去提升它的品质。而一本内容好的书,它所承载的文化含义又远远超越在设计之上。”他希望营造设计和内容相协调的“亲切感”,还原书籍质朴的本原,而不是堆砌美丽的元素。
杨绛的《我们仨》的书装设计,让我们看到陆智昌理念的实践。
《我们仨》最初设想是杨绛一家三口各写一部分。但是,短短两年间,钱瑗、钱钟书先后病逝。在两个最亲爱的人走了之后,杨绛以九十二岁高龄,重温一遍一同生活的岁月,把漫长的六十三年的家庭历史全部化成文字。一本书,“一个寻寻觅觅的万里长梦。一个单纯温馨的学者家庭。相守相助,相聚相失”。点点滴滴,含蓄节制,字里行间是安静得难以言表的忧伤。陆智昌回忆做这本书的时候,眼前总是这样一个情境:一位安详的老人,在三里河洒满了春日明媚阳光的窗边,徐徐写下一份至情的回忆……他生怕打扰这永恒静谧的一刻,于是所能做的是更“节制”,一些往常可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设计元素”,都变成不可忍受的噪音而被一一弃掉。《我们仨》的书衣质朴无华。陆智昌特意选用了皱巴巴的竖条布纹纸,和淡棕色搭配,生发出强烈的怀旧情愫。封面上反白的是三个人的乳名,封底黑色的杨绛手迹是:“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整齐与缺失的反差,令人凄然。书中插有不少“我们仨”温暖得让人流泪的照片,为了贯彻“节制”这一设计思路,全部处理成棕色调子。空灵、明秀、沉静,形式与内容在这里得到完美的结合。
《柳如是别传》为“陈寅恪集”的一种,设计旨深趣远又具震撼力。暖灰色调的封面略带沧桑感,上方作者名字和书名以严谨的宋体字作大小韵律有致地排列,占位置很小;下方则是大片空间,无一丝装饰,凸现两行文字:“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是陈寅恪撰文、林志均书丹的王国维墓志的拓片。斑驳的文字虽小,却烘托出颇具历史影响的气氛。陆智昌真正吃透了陈寅恪的人品风格,准确地把握住他作为一介书生身体力行的痛苦求索,从而定格了一代大师的精神气质,彰显了一种质直不讳的文化精神。
陆智昌的设计精致秀雅,偏爱白色,追求一种“润物无声”的境界。
《写在人生边上》是“钱钟书集”之一。这套书封面白色主调,靠上部色条上下的一纵一横是集名和书名,风格庄重严谨,明快平实。他为钱存训的《书于竹帛:中国古代的文字记录》做的书衣,也是这种散淡蕴藉的格调。这本研究中国古代书籍和文字演变的书,白色封面尽可能纯化,黑色书名竖排,下方一个灰色色条起到了冲淡调和的作用。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封面书名之下像是旧式打印机在纸上留下的墨迹,一句“...you could call my life on the road,Prior to that Id always dreamed of...”横跨了整个白色页面,一前一后的省略号,没有开始,没有结束,给人“永远在路上”的感觉。小说《巫言》,人称朱天文“熬字七年,化身为巫”的巅峰之作。封面全是白色,凝练宁静,除了右边顶端的书名、作者名字及一行小字(“你知道菩萨为什么低眉?是这样的,我曾经遇见一位不结伴的旅行者”)外,唯一的图案是一个凸起的逗号,而这个逗号也是白色。
内容不同的书,在陆智昌的设计中得到风姿各异的个性化演绎。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1987年有中译本面世。小说中叙述的历史经验,让经过“文革”荒谬的中国读者熟悉而亲切。但译本多是从英文版转译,有的又有删节和篡改。2003年,上海译文出版社根据昆德拉授权的法国伽里玛出版社版本,重新翻译出版。陆智昌的设计放弃了所谓“经典”模式,改用较具现代感的手法。封面均以白色为主,配上以现代人的生存状态为题材的图画。他认为,昆德拉最大的读者群为生活方式较为现代化的都市人阶层。全套书格式基本固定,每本画面不同,统一中又有变化。
玛格丽特·杜拉斯一生浪漫传奇,不可能的爱情和对爱情的追求,是她作品的重要主题。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玛格丽特·杜拉斯文集”精装本,陆智昌设计的封面,一本一种颜色,每本都不一样。书名是中文与法文并用,作者签名则用手迹。腰封一律白色,但选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照片又本本不同。小型开本,版内文字疏朗悦目,颇为大气。
《门萨的娼妓》用漫画人物做封面装帧,营造了谐谑色彩,与作品中对小市民的讥讽和对传统的颠覆的笔调呼应。但夸张适度,色彩淡雅,依然是“陆氏风格”。
《北京跑酷》介绍北京地区人文景观,陆智昌没有按照旅游书千篇一律地编排文本照片,而是给予了崭新的表达,将北京风光通过视觉化解构重组,再将地域、位置、物象编辑在图文的叙述之中,以视觉阅读贯通全书。
《洛丽塔》描述一位中年教授爱上房东十二岁的女儿洛丽塔,近乎病态的执迷把他引向了毁灭的结局。小说曾遭到非议禁毁。陆智昌用绘画语言符号传达出书的基调:明黄的底色上一个可乐瓶子,一支吸管,一朵白色的小花。稚嫩酸涩,令读者心灵震颤。
《花间十六声》以《花间集》和部分晚唐、五代、宋代诗词中描写的屏风、枕头、梳子、口脂等为线索和底本,以当时的造型艺术(纸上绘画、壁画、饰品等)为参照,探究考证一千多年前中国女性生活的种种细节,尽力再现那遥远年代的一角。绛红色的封面封底,封面右上角放三幅工笔仕女肖像,妩媚艳丽,透出《花间集》的余韵。
陆智昌的书籍设计最为读者所推崇的是洗尽铅华之美,删繁就简,恬淡丽逸。网上有读者说:“经陆智昌先生手出来的书,打开就能安安静静地进入文字,没有杂音,没有干扰,这实在是读书人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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