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秦九凤
2014年第1期的《党史文汇》上刊用有20世纪20年代周恩来从英国写给表哥陈式周的一封信,笔者阅读后很感兴趣。由于工作关系,我曾查访过有关知情人,并与陈式周的长子陈莱官往来了10多年,因此知道一些关于周恩来和陈式周的往事,故写作此拙文,以求教有关专家学者和广大读者。
兄弟感情如师友
切磋真理为救国
陈式周,字逸石,生于1882年3月8日,比周恩来大16岁,是周恩来嗣母陈氏的侄儿,称陈氏为三姑。
陈氏在家排行老三,是陈家最小的女儿,父亲名叫陈沅。她被许配给淮安周家后,陈沅遂将弟弟陈鑫的孙子陈式周出嗣过继给自己为孙子,以撑门立户,存续香火。
周恩来认识陈式周是在生母万氏去世的1907年夏天。嗣母陈氏因肺结核病日渐严重,而陈式周及其兄都懂点医术,陈氏便想回娘家探亲,兼请侄儿看病。时年9岁的周恩来随同前往位于江苏宝应水巷口的外婆家。周恩来就和表哥陈式周交上了朋友。陈式周小时候曾在周家塾馆寄读过,本来和周家人就很熟,他对表弟周恩来的到来很欢迎。由于他文化素养较高,家里藏书也较多,周恩来经常到他家看书,探讨学问。交往中,陈式周惊叹这位小表弟过人的聪颖和智慧;周恩来则感到表哥谈吐不俗,很有学问,而且没有迂腐味和假斯文,兄弟俩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遂成了忘年至交。周恩来提出要跟表哥读点书,他谦虚地回避了,但同意让他在自己的书房看书。暇余之时,他滔滔不绝,讲诸子百家,讲焚书坑儒,讲“洪杨之乱”(指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周恩来也不时向他提出一些问题,两人互相探讨,共同切磋,无拘无束。那次他俩在一起虽只有约3个月,但周恩来已把陈视为老师和知心朋友;陈也把表弟视为知己。两人分开后,联系一直未断。
陈式周曾是前清秀才,后又毕业于张謇创办的通州(今江苏南通)师范学堂。一生大多数时间在教书,也曾在江苏省通志局当过编纂。1913年,在上海《申报》馆当了一名编辑,同时经人推荐还做李鸿章的孙子李国超的国文家庭教师。周恩来正在南开大学读书,他经常写文章寄给陈式周,请他帮忙在《申报》或其他报馆发表。
1920年11月初,周恩来从上海乘船去欧洲勤工俭学。临行前一天晚上就住在陈式周家中。表哥送给他一笔费用,资助他出国留学,他和表哥彻夜畅谈自己救国的理想。第二天,陈式周将周恩来一直送到码头,并送他登上了法国的波尔多斯号邮轮,兄弟俩才依依惜别。陈式周站在码头上凝神目送远去的表弟,心潮起伏,连自己衣袋里的皮夹被扒手偷走都全然不知。周恩来到欧洲后,继续写文章,还翻译一些东西,也常常寄给陈式周帮他联系发表。
二人的来往信件较多。他们经常在信中探讨人生,为寻求救国真理而热烈交流思想。1921年1月30日,周恩来在信中写道:“来书语重心长,读之数遍,思潮起伏,恨不与兄作数日谈,一倾所怀。”在信中,他还介绍了自己初到欧洲的感受:“弟之思想,在今日本未大定,且既来欧洲猎取学术,初入异邦,更不敢有所恃,有所论列。”信中在对比了英国稳健式革命和俄国暴动式革命之后说:“若在吾国,则积弊既深,似非效法俄式之革命,不易收改革之效;然强邻环处,动辄受制,暴动尤贻其口实,则又以稳进之说为有力矣。执此二者,取俄取英,弟原无成见,但以为与其各走极端,莫若得其中和以导国人。至实行之时,奋进之力,则弟终以为勇宜先也。”可以说,这封信也是研究周恩来早年思想发展的重要史料。
1921年2月23日,周恩来在致陈式周的信中又说:“吾国今日最大之患,为产业不兴,教育不振。吾国立国以农,然今日之急,又非工农兼重不为功。……至于教育,则根本问题,端在平民身上。使今日之留学界能有彻底的觉悟,回国能不为势动,能不为利诱,多在社会上做一点平民运动,则工场技师,农庄庄师,何不可兼为启诱工农阶级智识之良师。产业与教育之振兴兼程并进,根本方面只要多着一分力,表面上的军阀资本家政客便动摇一块,此种向下宣传,吾以为较空言哲理改造者强多多矣。”
值得一提的是,陈式周由此信而得到启发,后来也积极投身于民众教育运动了。
周恩来举旗南昌
陈式周拍案骂蒋
1927年周恩来在上海领导工人武装斗争时,他经常去陈式周家中看望表哥。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上海形势十分严峻,大批共产党人遭到逮捕和枪杀。陈莱官说:“有一天,表叔(指周恩来)忽然悄悄来到我家,他对我父亲说,‘以后我们要少联系,有事我会找你的。从那以后,表叔就不再来我家了。”周恩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表哥陈式周和陈家一家的保护。
1927年8月1日,周恩来领导南昌起义,上海各报头版头条均冠以“周匪恩来作乱,南昌赤色暴动”的恶语进行报道,并说“蒋主席介石已饬令通缉”云云。陈式周看了之后十分生气,他把报纸扔到一边拍桌子对家人说:“恩来和我是至戚,他是爱国的,不是匪。蒋介石这么做不得人心,他不会有好下场的。”还对他的外甥范延禧说:“你们要向恩来学习,做一名爱国者。”在上海一片白色恐怖下他保存下了周恩来的大量手稿和信件。后来他把这些珍贵资料送到宝应家中收藏起来。
1928年至1931年,周恩来在上海从事地下革命活动期间,和陈式周又有些接触。陈式周始终理解和同情革命,还为周恩来做过掩护。1931年底,周恩来离开上海前往江西革命根据地,陈式周也携家眷返回家乡宝应。从此二人失去联系。1947年,年逾六旬的陈式周随长子陈莱官住在上海,1953年底,陈莱官调北京工作时,他又随迁北京。
咫尺天涯居北京
终未再见留遗憾
1949年5月上海解放,1950年年初,陈式周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给怀念多年的周恩来写信,希望取得联系。盼望多日之后,收到来自政务院办公厅有关办事机构印好的复信。信中大意是“建议来函者可向当地政府联系……”这使已近古稀之年的陈式周陷入深思和困惑,之后再未写信联系。
与此同时,全国解放后,周恩来也一直惦记着表哥陈式周,并责成有关人去江苏宝应、扬州一带查找。因未找到,他就委托当时居住在扬州的表哥万叙生帮助寻找。万叙生于1964年2月去世之后,又嘱其女儿万明珠继续寻找陈式周。前几年,笔者在扬州会见坐在轮椅上的万明珠时,她说:“在得不到陈式周的消息后,我告诉了扬州市公安局。公安局的同志听说是总理要找的亲戚,便下大力气查找,并很快找到了陈式周的儿子陈莱官、陈和官。此时才知陈式周已于1954年1月74岁时在京病故。”周恩来遗憾未能与陈式周表兄再见面。特别是同在北京的个把月,相距咫尺竟未谋面。
笔者也曾花大力气下功夫调研过他俩新中国成立后未能见面的原因,初步得出的结论是,当时新中国刚刚成立,社会上确有一些假冒之徒到北京中南海西花厅称自己是周恩来的本家或是亲戚,要解决生活困难和要求安排工作。周恩来工作太忙,一般无暇与见,其西花厅总理办公室工作人员凡遇此类信件或来访的人均交行政秘书何谦办理。何谦又哪能全部知道周恩来有哪些亲戚呢?这样,周恩来就让当时健在的六伯父周嵩尧写下了 “五服”以内的所有人员。周嵩尧是前清举人,也是中央文史馆的首批馆员。他遵命写得清清楚楚。再有来信来访的,只要用这本“图谱”一对照就知道真伪了。他在写到“嗣母陈太夫人娘家”时,写了“仅存一人”,这一人指的就是陈式周。但他在“仅存一人”旁又加注了四个字:“却非血亲”。这样,何谦等就很有可能也把陈式周只当作是与周恩来“非血亲”的人而没有把陈的信转呈周恩来本人,把他也只当作一般亲戚关系回信处理了,从而造成历史的遗憾。
据陈家后代对笔者说,陈式周晚年变得不爱说话,特别不愿别人提起周恩来,这说明老人晚年对表弟周恩来存有一定的误解。
现在看来,两人在建国初未能见面的主要原因还是周恩来因国事繁忙没有下大力气寻找。而对于周嵩尧来说,他写下的“却非血亲”也无可厚非。因为当时我国第一部新《婚姻法》才公布。按此规定,女性和男性有同样的继承权。而周恩来在周家是过继小叔父为嗣子的;陈式周又是过继给陈沅为孙子的。需多说一句的是,陈鑫和陈沅并非亲兄弟。因此,周嵩尧从新《婚姻法》的角度说二人无“血亲”关系也是没错的。而这最终造成他俩没能谋面的遗憾,我们只能慨叹是历史捉弄人了。
(责编 王燕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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