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施雨华
2012年7月21日,礼拜六,香港红磡。参加完自己的葬礼,陈伟霖走出了万国殡仪馆孝思堂,这天,也是他的30岁生日。
事实上,我没有看到他离开的场景。因为葬礼进行到中途,媒体就被先行“请”出了殡仪馆。我们到万国时,葬礼尚未开始,“死者”陈伟霖正在一旁接受媒体群访。尽管事先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他还是本能地抗拒。他穿着T恤、短裤,理个蘑菇头,像极了香港艺人“八两金”,全身露出的皮肤分布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他一边说话一边敲打着后背,那是动过手术的部位。
一个人没法选择要不要出生、怎么出生,结婚生子很可能受命于父母,一生终了怎么离开这世界也未必尽如己意。所以从小患有黑色素瘤、不断被提醒死期将至的陈伟霖决定办一个合自己心意的葬礼。他认为每个人都可以在死前预演自己的葬礼,以能代表自己的方式,如小型音乐会、分享会、演讲、展览等,把自己的价值观或生命感受传递出来,真正实现自己的“遗愿”外,也减轻家人的压力。据说他跟万国殡仪馆交涉半年多,终于如愿。
孝思堂挂着的挽词是“死不足惜”,而香港记者的提问大多围绕“生”来展开:有没有努力去找医生,有没有试过中医,医生都怎么说的,办这次葬礼父母是否支持,等下会唱什么歌,对人世是否感到留恋。“死者”陈伟霖应答如流,一旦出现冷场他还会迅速左右摆几下头,搜寻下一个可能的提问者。
我终于找到一个间隙,问他是否觉得这世界不够公平。陈伟霖说,你一定是以为我觉得这世界不公平,没有什么不公平,大家都要死的嘛。“问题是你认为人活着的时候是否不公平?”“归根到底有什么分别呢?”没有分别吗?他的英文名是William Outcast,Outcast的本意就是“被驱逐的人,无家可归者,废物”。也许是玩笑,但怎么可能一点痛感都没有?
葬礼开始,由陈伟霖的朋友主持,第一个环节是默哀。5分钟后结束,音乐响起,陈伟霖走向这场他一手策划的“生前葬”,挽词换成了“走得招积”——“招积”在粤语中有“得意嚣张”的意思。接下来,他把葬礼变成了脱口秀+演唱会。“我选了6首歌,其中3首是朋友对我的看法,例如《红日》,他们觉得我思想正面,充满阳光(据说朋友们称他为‘阳光先生);另外3首是我的回应,例如《生命有价》,代表了我对生命的态度。”Beyond的歌,他的确唱得不错,不时还有些蹦蹦跳跳的动作。
我们一伙媒体人身在后排视线被挡,只好站上椅子“高瞻远瞩”。问边上认识的香港记者,陈伟霖会不会太“招积”,真在活动中途自杀。万一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该怎么应对?她说,怎么可能?这是他的新书发布会而已!——在此之前,陈伟霖在香港三联书店出版的《我的遗书》已经亮相香港书展。
“那你觉不觉得那些问题太不相干,他都已经说‘死不足惜了,还问怎么看病。”“哪有,你还以为他真看透了吗?”在我看来,至少问父母是否支持生前葬是太不相干了,他真正不得不面对的始终是他自己。这场葬礼所用的祭品也与众不同,是他朋友们自制的纸杯蛋糕,蛋糕上印着他的卡通形象。陈伟霖说,希望朋友们把“他”吃掉,经过消化,把不愉快的部分排走,留下他们认为有价值的精神。
我不知道陈伟霖是不是真的看透了生死,或者对此有常人难以分享的领悟。被他“请”出万国前我在想的是,下一次他真正的葬礼,是否还会有这么多人来捧场?不过倒是听说,他一些朋友正在考虑效仿他,写一本遗书,办一场生前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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