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8
杨宇晴
(南开大学,天津 300000)
诗歌是一种极富艺术性的文学题材。作为我国的文化瑰宝之一,中国古典诗词逐渐走出国门,与世界文化融会交融。纵观我国古典诗词历史长河,杜甫诗词举足轻重的地位毋庸置疑。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历时八年时间,呕心沥血完成《杜甫诗》(The Poetry of Du Fu)英语全译本,是继德国汉学家冯萨克德译《杜甫诗集》后,西方第二部杜诗全译本。该书按主题性质共分六册,总计近3000页,收录1400首杜甫诗歌,译文之前附有详细目录及注释说明,书后附录内容详尽全面包括典故、缩略词等。[1]该部《杜甫诗》英译本为学界提供了不可小觑的学术研究价值。
杜甫创作诗歌时擅用丰富的色彩词以生动描绘眼前之景,抒发胸中之情。然而,受语言、文化差异等多方面因素影响,色彩词的翻译成为诗歌翻译的难点所在,译者在英译杜诗时,亦着重考虑色彩词的恰达译法以充分还原杜诗之美。笔者从关联理论出发,对宇文所安《杜甫诗》中的色彩词翻译文本进行多元阐释,主要探讨杜诗色彩词的英译过程中,如何充分传达诗词中色彩词丰富的文化内涵,满足译文读者的审美期待,达到中国文化有效对外传播的交流目的。
关联理论是近年来在西方国家颇具影响力的认知语用学理论。Sperber及Wilson在1986年对关联理论进行阐释,将语言交际看作一个明示——推理的过程(ostensive-inferential process)。[6]1991年,Wilson的学生Gutt在其博士论文《翻译与关联:认知与语境》中将关联理论应用于翻译研究中,指出翻译是一种涉及作者、译者和读者的言语交际活动,该理论可以有效地解释翻译活动,指导翻译实践,为翻译本体论和方法论奠定基础。[5]在关联理论框架下,交际的成功有两个条件所决定:①交际双方的“互明”(manifestness);②最佳的认知模式——关联性,即接受者在推理时付出最小的认知努力,实现最佳的语境效果。
在关联理论的指引下,翻译是一种跨语言的两轮交际活动:第一轮原作者是交际者,译者是受体;第二轮译者是交际者,译文目标读者是受体。[3]译者扮演着双重角色,一方面译者通过恰当的认知推理,从原作者明示的信息和语境假设中寻找最佳关联性,以便真正理解原作者的真实意图。另一方面,译者充分考虑目标语接受者的心理认知图式和语言表达形式,尽力把原作者的真实意图传递给译语接受者。由此可见,关联理论视域下成功的译文应使得原作者、译者及译语接受者三者关系间尽可能实现交际语用效果传递的最优化,对翻译的批评不再限于语言层面,而着眼于借助语言所表达的信息内容及语境效果。
对古典诗词中色彩词的翻译,不仅要传达色彩词的文化内涵,体现诗人借色彩勾勒以抒情达意的意图所在,还需满足译文读者的审美期待。笔者将就宇文所安作为译者在《杜甫诗》英译本中对色彩词的翻译处理加以细致讨论。
通览《杜甫诗》英译本,宇文所安多把“绿”直译为“green”,如“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一句,“Green dangling,windsnapped bamboo shoots;red split,rain-fattened plums.”绿与红尚且可在英文中找到相对应的green和red,但当面对色彩范畴更为模糊的青/碧/翠则要求译者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首先对比下面几例看待色彩词“青”的翻译。
例1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And what then is Daizong like?
over Qi and Lu,green unending.
例2 《高都护骢马行》
安西都护胡青骢,声价欻然来向东。
Anxi's Protector-General's Hu dappled gray,
the fame of its worth in a flash came to the east.
例3 《哀王孙》
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
A precious jue ring at his waist of blue coral,
A pitiable young prince weeps at the roadside.
通过以上三例可以看出,青色在不同的意境下分别被译为“green”“gray”“blue”。例1《望岳》是杜甫青年时代的作品,年轻气盛洋溢着蓬勃的朝气,诗人面对泰山雄伟磅礴的气象,抒发自己勇于攀登,傲视一切的雄心壮志。“green”一词在英文中象征着青春洋溢,暗含着生机与希望。译者选用“green”来译恰是诗人意气风发、胸怀壮志形象的最好体现。在目标读者的认知语境中,“green”体现了色彩词“青”的文化内涵及诗人暗含的用意,在目标语语境中重构了原诗的意境之美。
例2《高都护骢马行》作为一首咏马诗,诗人通过描摹骢马的昂然雄姿,表达自己渴望施展一腔抱负的心愿。此时如果译文再选用“green”来译青色之意,则不甚妥当,一则诗人此时困守长安,空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内心积郁又无可奈何,与“green”昂扬向上之意有所相悖;二则骏马皮毛之色偏深,与绿色差距较大。在此语境之下,宇文所安改用“gray”来形容“青骢”既映衬了该诗整体深沉低闷的诗风,又生动恰当地描摹出骢马英俊潇洒的模样,在译本中再现了杜诗的意境。
例3《哀王孙》叙述了安史之乱中,唐玄宗西逃,诗人在长安城看到了王公贵族被杀戮、流离失所的凄惨遭遇。全诗既寄予了诗人人道的同情,又含蓄地规劝统治者要居安思危。“blue”在表示颜色的同时兼有忧伤之意,与“green”“gray”相比更能恰到好处地烘托原诗悲痛哀叹的情感基调,在英文语境生动再现了安史之乱的兵荒马乱、凄楚纷争。
杜子美钟爱青白二色,尤其在经历安史之乱后,客居长安十年,郁郁不得志,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随着人生际遇的转折,杜诗诗风日渐沉郁顿挫,体现在其诗篇着色技巧上,便是白色作为基色更为广泛的出现。另外,杜甫在诗作中常借“白头老翁”的意象以自比,以抒发自己的家国忧思。对色彩词“白”的恰当翻译处理,对体现杜诗的诗魂尤为关键,文章结合具体例句探讨宇文所安作为译者在翻译色彩词“白”时采用的翻译策略及技巧。
例4 《与任城许主簿游南池》
晨朝降白露,遥忆旧青毡。
Dawn brings down the white dew,
and,afar,I recall the old green rug.
例5 《临邑舍弟书至,苦雨黄河泛滥堤防之患簿领所忧因寄此诗用宽其意》
白屋留孤树,青天失万艘。
Of commoners'dwellings only lone trees remain,
Ten thousand vessels are lost under blue skies.
例4与5译者分别采用直译和意译进行处理。例4中“白露”直译为“white dew”,而在例5中“白屋”意为“茅屋”,指代平民百姓居住的茅草屋。此处译者用“commoners'dwellings”进行翻译,避免了“white dwellings”可能带来的语义模糊,同时切实地传达了原诗的含义。杜诗中除了用白色描写景物,更为普遍地是“白发”“白头”“头白”“白首”“皓首”“白头翁”等表达来形容诗人自己白发苍苍的形象,借这一意象,体现忧国忧民的满腹愁思。[4]在不同的语境中,译者对白发形象的英文表达也不尽相同,如:
例6 《乐游园歌》
数茎白发那抛得?百罚深杯亦不辞。
These several strands of hair turned white,how can I get rid of them?
a hundred forfeits of full cups,and still I don't refuse.
例7 《兵车行》
去时里正与里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When they leave,the village headman gives them turbans;
Coming home,their hair is white,and them back to garrison the frontier.
例8 《送韦书记赴安西》
白头无藉在,朱绂有哀怜。
White-haired I have no one to care for me,
wearing red cords of office,you express sympathy.
在笔者看来,译者对诗中白发形象的不同表达主要体现在侧重点的差异,例6中“hair turned white”强调乌发变白这一情况的发生,而例7、例8中“their hair is white”以及“white haired”强调一头白发的状态,特指头发已经变白的结果。另外,例8中“white-haired”还可理解为用以代指“白头翁”,即暗指诗人自己一头白发的老人形象。诗人在不同诗作中运用“白发”的意象便各有侧重,译者在处理译文的过程中也将诗人的潜在意图借助不同的语言形式表达出来,从而还原原诗的整体意境。
杜诗善用多色互补来调和画面,黄、金二色常被用来进行色彩补充,而在不同意境中这两种颜色的译法是接下来要探讨的内容。
例9 《送高三十五书记》
黄尘翳沙漠,念子何当归。
Brown dust veils the desert,
and I brood on when you will return.
例10 《病后遇过王倚饮赠歌》
头白眼暗坐有胝,肉黄皮皱命如线。
My hair turned white,my eyes were dim,next scabby boils formed,
my flesh was jaundiced,my skin wrinkled up,my fate hung by a thread.
在例9中,黄色修饰“黄尘”,意指“黄色的尘土沙漠”,译者以“brown dust”进行翻译相比于“yellow”的直译方法,更生动准确地描摹出黄褐色的沙海漫漫。例10中黄色用于修饰皮肤,“肉黄”形容诗人面黄肌瘦的憔悴模样,此处译者译为“jaundiced”贴切地形容出诗人形如枯槁、面色蜡黄的神态。
例11 《题张氏隐居二首》
不贪夜识金银气,远害朝看麋鹿游。
Not coveting,by night I recognized the aura of silver and gold,
far from harm,at dawn I looked on the deer roaming.
例12 《李监宅二首》
屏开金孔雀,褥银绣芙蓉。
The screen reveals a golden peacock,
we rest on embroidered lotuses on cushions.
例13 《重过何氏五首》
雨抛金锁甲,苔卧绿沉枪。
Your metal chain armor,cast off in the rain,
on the moss reposes your green lacquer spear.
例11中“金银气”代指各种金银珠宝,诗人旨在表达张氏淡泊名利的品性,对应译文中的“silver and gold”强调金银珠宝这类实物。而例12则有所不同,“金”在此诗中用以形容在屏风上画着的孔雀是金色的,因而译者在此处用“a golden peacock”进行翻译,强调此处特指金色这一颜色。再观例13,此处“金”用来描写金属的盔甲,此处译者将其译为“metal chain armor”,表达其金属材质的特点。不同的语境之下,同样的一个“金”字代表着不同的含义,译者必须在语码转换的过程中真正理解原诗所含之意,在译文产出时不只是语言层面的转码,更要在目标语境中重构原文意境。
中国古典诗词“以色主情,以情观色”。杜甫诗歌中的色彩词以其独特的着色技巧,再现了其一波三折的人生履历,抒发了其强烈的家国忧思。文章从关联理论的角度切入,以宇文所安《杜甫诗》英译本作为研究对象,探讨了译者如何处理杜诗色彩词的翻译以在英文语境中再现杜诗的意境之美。关联理论将翻译视为作者、译者、读者三者间的言语交际活动,为翻译批评及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通过分析色彩词的翻译,进一步体会到宇文所安《杜甫诗》英译本所蕴含的宝贵学术价值,有待学者进一步进行挖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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