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我素的西锋

□学勇

因为我们不懂，他从小受了我们多少的指责与否定！我们一点儿都不称职，都是我们的错！

对西锋的初次印象

第一次与西锋接触是一次线上视频交流，我对他进行一次访谈，内容是围绕着一些开放性话题展开的。比如，你是如何描述自己的？你认为一个人优秀的品质是什么？你期望成为怎样的人？等等。在访谈过程中，我发现西锋回应时的描述几乎用的都是短语，如“就这样”“还行”“差劲”“啃老”，过程中还不时蹦出几句怼人的话语，给人的直接感受是一个叛逆或没有教养的青春期学生。一个话题还没有展开就止步了，让人有种欲罢不能、如梗在喉的不爽感。我提出进行一次线下沟通，以便更加全面地了解和评估西锋身上发生的故事。

那天，火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穿过一片绿色的草坪，西锋如约来到我们的访谈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他穿着带有泼墨图案的圆领衫，黑色运动裤，搭配一双白色运动球鞋，清清爽爽。当邀请他坐下时，他的动作有点迟缓，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给我的感觉有点松松垮垮。

“西锋，这次你前来咨询是希望在哪方面可以获得一些变化？”我开门见山。

“我又不想来。”西锋快速地不屑回应。

“哦，你说你并不想过来，现在依然还是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什么力量在推动着你过来呢？”我带着好奇的口吻问。

“我妈呀，她说如果我不过来，她就不理我了。”他似乎有点委屈。

“看来，你还是很在意妈妈的感受，妈妈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形象？”我试着想看一下他的心智化程度。

“美丽、漂亮、傻冒一个。”末了，他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她的。”

“嗯，那你会如何看待你爸爸？”

“他，他就是一个傻货。”最后的尾音故意拖得很长。

“没有了？”

“没了。”西锋回答得干脆利落。

……

西锋的爸爸和妈妈是当地知名的教师。为了西锋能够顺利考上重点高中，在他初二时便让他转学到了那所心仪高中的初中部。结果在转学后不到两个月，西锋便出现了行为退缩、食欲不振、兴趣低下、没有学习动力等症状，医院诊断为青少年抑郁，其后在家休学一年。

西锋妈妈叙述时看着远方，眼神中透着自责，她说：“从小到大，我们非常用心地陪伴他学习，可他的成绩一直在班级下游，他为此挨了很多批评。小学四年级前，他一直有胆怯、恐惧的表现，做事畏手畏脚。我们只是感觉他与一般的孩子有些不一样，可我们一直以为这些只是习惯问题，直到那次我们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说他有感统失调，是那种视觉信息加工障碍。因为我们不懂，他从小受了我们多少的指责与否定！我们一点儿都不称职，都是我们的错！”妈妈愧疚地说。青春期后，西锋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变得莽撞、出言不逊、做事我行我素，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

西锋妈妈一脸茫然无助，却又无可奈何。

感统失调是什么

当你的孩子在幼儿园里，出现以下一些情况时，请记得一定要重视。比如，老师反映注意力不集中，不喜欢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不怎么喜欢说话，说话也不看着别人，想要某些东西的时候不会表达而是直接动手去抢；说话比较晚，含糊不清，有时候答非所问；老师说的话听不进去，心不在焉；不惧怕别人，但特别依赖亲人；送去上学的时候会哭闹，缺乏定性和安全感；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才会认真，比如喜欢某本书的时候，会一个人默默地看，喜欢玩具汽车，可以一个人玩半天，别人叫他的时候高兴就回应，不高兴就不理睬……总之，当注意到孩子有注意力不集中、磨蹭、能力弱等，或者动作总是有一些失衡现象时，需要多留心去观察孩子，并尽早带孩子去医院检查。

人类的感觉包括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和重力感觉。人通过器官把获取的信息传给大脑，经过大脑对这些信息进行解释、分析组合等加工处理，从而指挥人做出适当的反应完成各项活动，这一过程就是感觉统合。一旦感觉失灵了，不能将各种信息准确无误地传入大脑，就是感觉统合失调。典型的感统失调有视觉统合失调的“粗心大意”型，能长时间看动画片、玩电动玩具，却无法顺利阅读，经常出现添字、漏字、串行；写字偏旁部首颠倒，甚至不认识字，学了就忘。还有前庭功能失调，称之谓“多动浮躁”型，通常表现为多动不安，走路易摔倒，旋转不会晕眩；左右不分，方向感不明；上课不专心，爱做小动作，情绪不稳定、浮躁，不能考虑别人的需要；语言发展迟缓，语言表达困难。感觉统合失调的现象包括本体感觉失调、听觉系统失调、触觉系统失调等，总的原则要做到：早发现、早干预、早治疗。

西锋的心理问题成因

西锋的医学诊断为“视觉统合失调”合并有前庭功能的失衡，由于父母一直以为这是孩子的不良行为习惯，一直试图通过行为的矫正来达到“纠正”孩子不良行为的目的，结果在与孩子成长的拉锯战中非但没能如家长所愿，反而错过了孩子矫正的关键期。更让人心痛的是，由于孩子长期受到来自于父母或老师的批评，产生了负向的自我认同：我是没有价值的，我是不值得被爱的，我是“无用”的，我就是“垃圾”。

当孩子内在形成了无价值的自体结构，孩子的“自恋蓄水池”是不足的，导致孩子不敢主动探索外在的世界，表现出如前文所述西锋四年级前缩手缩脚的状态。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很多孩子的表现会突然翻转，表现出无所顾忌、无所畏惧的状态，很多家长发现孩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其本质是用“我行我素”来防御内在的自卑人格结构，用攻击来防御内在脆弱，用人际钝感来防御相对较低的心智化水平。

家庭如何陪伴

回到西锋的案例，有一个画面让我记忆深刻。那一天，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落在草坪上，把我和西锋爸妈的影子拉得很长。西锋发现了我们正在沟通，他从远处走过来，走到父亲面前，突然一拳打在父亲的胸口上，西锋的爸爸本能地往后闪躲，生气地告诉西锋：“你打疼我了。”西锋没有理会爸爸，继续迎着父亲再次击了一拳。西锋爸爸脸上瞬间挂不住，大声地说：“你这样太过分了。”此时，西锋嬉皮笑脸地转到妈妈身后，勾住了妈妈的脖子，亲昵的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一样。

这让我想起了小男孩在三岁左右时，会有幻想独自占有妈妈而对爸爸攻击的行为表达。我问西锋的爸爸：“你知道你儿子在潜意识里有攻击你的需要吗？”西锋爸爸愕然地看着我。我解释说，每个男孩在他的潜意识里都有独自占有妈妈的幻想，他会发现妈妈边上的那个男人很讨厌，可是又没有能力驱赶他。一个智慧的爸爸是可以看到孩子内在的这种需要的，同时让自己稳稳的像定海神针一样陪伴在妈妈身边。那样，小男孩的关注点慢慢由妈妈转向爸爸，完成自己男性身份的自我认同感。

西锋爸爸沉默着，若有所思。我接着说，你需要做的是一次次表达你当下的感受，用温和而坚定的语言表达出来。通过一次次的表达，用“行为示范”让孩子明白行为的边界。比如，我不能接受你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你的亲近，我更愿意看到你用友善的方式和我沟通。父亲通过一次次强化的方式，去发展出他的亲和性行为。同时，父母需要成为孩子成长的温暖容器，让孩子在有边界的容器中卸下防御，滋养孩子成长中的缺失。相信不久的将来，孩子一定能在缺失的伤疤上开出鲜艳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