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性新闻的力量——《咋让“货拉拉”不再“祸拉拉”》调查手记

采访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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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我国平台经济快速发展，在经济社会发展全局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凸显。在总体向好发展势头背后，一些头部平台企业无度逐利、野蛮生长乱象开始冒头并泛滥。同时，监管体制又存在“网眼过大”“高举轻放”等不适应的突出问题，发生在今年2月的长沙女孩“货拉拉”跳车事件，便揭开网约货运平台“带病发展”的冰山一角。

一、调查缘起：长沙女孩“货拉拉”跳车事件

发生后，瞬间冲上微博热搜。之所以引发公众高度关切，有几点原因：一是事件本身扑朔迷离，公众呼唤真相。一个正值花季、事业上升期，搬家前甚至还在与朋友轻松聊天的女子，为何在乘坐网约货运搬家车辆时突然选择跳车？事件发生后，警方未予明确答复，平台回应更难以平息质疑，公众在为女子意外殒命扼腕之余，盼望知晓事件全貌。二是虽然网约客运、货运平台经济发展有很大正面作用，但平台“带病发展”“野蛮生长”所引发的乱象由来已久。过去几年，“滴滴”平台网约车司机杀害乘客、强奸乘客等事件一再刺痛公众神经，一时间“人人喊打”的非理智情绪漫延。三是从“存在即合理”到“合理、合法的存在”，我们每个人都已是平台经济中的一部分，希望网约车平台规范发展。网约平台面向最广大公众服务，“出行”“搬家”是社会刚需，公众呼唤彻查不法乱象、堵住漏洞，不再让揪心悲剧上演。

二、多方入手：调查证据链形成闭环

此次调查团队分工明确，一路记者在湖南直击事件本身追问真相。他们盯住公安系统的权威信源，充分利用平时积累的人脉，在法律允许的范围，最大程度采集独家事件信息。正得益于这路记者的努力，涉事货拉拉司机没有陷入舆论审判的境地，由法律而不是愤怒为他确定了责任的边界。另一路记者则着手起底“货拉拉”平台漏洞。事件发生后，对“货拉拉”的吐槽甚嚣尘上，这些从用户角度发表的个人体验五花八门，虽然不能直接服务于稿件采写，但让记者认识到追查漏洞的必要。

如何找到破解问题的“线头”，记者选择从“司机”这一关键环节着手。原因不难发现，司机是运输服务的实际执行者，对平台运营、货品和人员运输情况非常了解，讲述的内容非常准确。其次，网约平台经济中，司机和平台关系并不对等，他们可谓自谋工具、输出服务的“打工人”。当前，平台经济从“攻城掠地”的烧钱模式发展到“日常收割”的回血状态，司机往往会遭受到不公平待遇，他们也有槽可吐，更有被人倾听的需要。

怎么在最短时间内接触到尽可能多的司机，并让他们开口？到马路上找、到司机活动区域去“抓活鱼”显然不够有效。记者用笨办法。先从多地“货拉拉”司机百度贴吧、QQ群入手，快速了解司机讨论事件的态度和角度、问题存在的普遍程度，并顺势建立下一步接触司机的采访口径和角度。随后，找到在网络发言中，三观较正、善于表达的活跃分子进行“点对点”联系。幸运的是，在诚恳说明来意后，很多司机向记者毫无保留地分享了有价值的信息。

在25日下午，两小时内，记者就采访到北京、河南、湖南、重庆等地近10位司机。在他们口中以及呈现的证据中相互印证，初步总结出网约货运平台的四大主要问题——审核不严入职门槛低；放任违规车辆上路管理乱；人货混运安全无保障；政府“不带牙齿”弱监管。

26日上午，为进一步坐实采访内容，记者直接通过“货拉拉”App叫到一辆五菱小客车，以“打货车”方式直奔“货拉拉”公司位于北京酒仙桥地区的北京分公司总部。当记者见面时提出，只坐人不拉货时，司机明确表示没有问题，并称很常见。记者上车后，乱象一目了然。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取得正规货运资格的车辆应在驾驶舱和货仓之间加设物理隔离，以防止车辆急刹时因惯性移动伤及人员。但记者发现，该车辆车架信息牌明确显示为客运车辆，但第二排座椅予以保留，第三排座椅被拆除，是典型的“客改货”“客货两运”，而且车龄超过10年，超过货拉拉注册硬性要求。当记者问及原因时，司机表示，使用小客车拉货油耗等成本低，且不受北京客车限行规定，所以用小客车干“货拉拉”非常普遍。随后，他还拿出近期刚被交警查处的罚单给记者展示，坐实违法行为，以及罚款数额低，司机“顶风作案”问题。

记者到达“货拉拉”北京分公司总部后，以报名为由咨询司机入职门槛。对方直接证实，使用小客车亦能注册为货车，被交警查出要自缴罚款。同时，记者现场见证司机培训过程，时长不到1个小时，主要是教授司机使用平台软件。通过暗访，记者梳理的几大问题，全部被平台印证。在全程拍摄视频并录音取证后，记者选择再次打“货拉拉”返回时，又遇一辆“问题车”，调查证据链形成闭环。

三、复盘：持续跟进才能使监督效果最大化

新华调查《咋让“货拉拉”不再“祸拉拉”：网络货运平台安全问题调查》稿件发出后，很快获得社会强烈反响。媒体总采用量达到232家，新华社客户端浏览量突破340万。多家主流媒体跟进发表评论，在众多关注“货拉拉”事件的报道中脱颖而出，也成为青年记者践行“四力”做好舆论监督报道的案例。其操作经验有三：一是紧跟社会热点及时发声，二是深入暗访调查，凿实证据链条，精准监督。三是稿件图文并茂，融合呈现，展示冲击力强。

复盘这篇报道，会发现仍有需完善之处。比如，文章并没有配视频。记者在暗访过程中其实录下大量视频证据，但由于稿件采制时间紧，新闻热度高，成稿后未能及时兼顾视频剪辑任务，素材只能作为暗访证据，留下些许遗憾。此外，“货拉拉”事件过后，平台整改情况仍有待进一步追踪，只有通过持续监督，才能真正规范平台经济发展，让发展红利更安全、更充分地被广大人民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