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8
代丽丽
摘 要:“可不(是)”多出现对话语篇之中,表达说话人对对话人所陈述信息的赞同与肯定,在特定语境中可表达出说话人的嘲讽等情感语气。使用泛化后,该构式逐渐应用到叙述性语篇之中,起到肯定性的篇章衔接作用。話语标记“可不(是)”经历了主观化的发展路径:强调性否定进入反问句语境,强调性的副词“可”与“不(是)”各自独立,受到重新分析、语境渲染等机制的影响,强调性否定向肯定标记转化,标记“评价”的言语行为,最终“可不(是)”紧缩固化为一个副词。
关键词:“可不(是)” 应答 肯定 话语标记
一、引言
在现代汉语中,“可不(是)”有同形异义的现象,先看“可不是”的情况:
(1)“我可不是民工啊,我是画家。”(卞庆奎《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①
(2)李﹕我在台湾混了这么多年,他们还不敢。
汤﹕谁也不敢。
李﹕哈哈……,可不是。他们讲我怎么行?……(《南都周刊》)
“可不是”在例(1)中表示否定,在例(2)中是肯定、赞同对话者的观点。
“可不”也有一形多义的情况,如:
(3)“你们的厂长可不简单呐,那时候,……”(叶丹、傅超武《火红的年代》)
(4)“昨天夜里出事了!”蒋联杰以十分确定的口气说。
“可不!”司机接过了话茬。(克劳塞维茨《汉风》)
例(3)中“可不”表示否定,意思是“不简单”,例(4)中“可不”表义与例(2)中“可不是”一样。
例(1)、例(3)中“可不(是)”的组成要素都有实在意义,例(2)、例(4)属于本文所讨论的“可不(是)”构成,其整体意义与功能无法从形式要素之和推知,必须通过整体理解,依据构式语法的观点,可称“可不(是)”为构式。构式表“同意”与“赞同”的肯定义,肯定的语气程度明显比“是”要强烈,结合其语义及功能特点,本文称之为肯定性应答构式。《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已经将“可不”收录。
【可不】:表示附和赞同对方的话。您老有七十岁了吧?~,今年五月就七十整啦!也说可不是。②
《现代汉语八百词》也将“可不是吗”“可不是”“可不”列入其中,认为它们是习用语,表示同意对方的话。《汉语方言大词典》认为“可不是”“可不”属于冀鲁官话。
冯春田(2002)讨论了以明清山东话为方言背景的《醒世姻缘传》及现代山东方言里的“可不”类句式问题;于宝娟(2009)从修辞角度考察了“这不”“可不”;陈秀清和张凯(2010)、张先亮(2011)、张田田(2011)对“可不是”的词汇化及语用功能等相关问题进行了研究;孙丽萍(2011)分析了“可不是”词汇化的机制。以往研究几乎没有涉及构式的主观性问题,本文将尝试研究的问题有:1.话语标记“可不(是)”的情态意义多是在动态的交际过程中体现出来的,在交际中“可不(是)”有什么样的话语标记功能,需要我们进一步探索。2.“可不(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发展路径形成了话语标记功能。3.其话语标记功能产生的来源是什么?
二、构式“可不(是)”的句法分析
(一)句法环境及分布
带有话语标记“可不(是)”的语篇,其典型句法环境是同一话题域的对话语境,“可不(是)”作为应答语,多出现在应答句的句首,也可以单用,说话者直接对对方的问题或观点做出应答,标示言者对某一话题进行判断并选取赞同与肯定的态度。如例(5)是对上文问题的肯定回答,例(6)则在肯定的同时,也强调的确好久没见的这一事实。
(5)“又是赌钱输了吧?”
“可不!”沉默的林忠没好意思抬头,闷闷的回答。(刘知侠《铁道游击队》)
(6)“好久没看见你了,苏。”
“可不。”(严歌苓《花儿与少年》)
如果说话者仅就对方观点做出的应答不能够表达自己的思想,可以在应答构式后接后段成分,这些后段成分多是说话人就当前话题域所讨论的问题继续阐发自己的观点,如例(7);或罗列证据,如例(8),“可不”之后列出“事儿多”的表现,也就是“事儿多”的证据。
(7)宁金山说:“……营长,你知道,她老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
宁金山说:“可不,我也这样想!”(杜鹏程《保卫延安》)
(8)圆圆的奶奶可有些想不明白了:“现在的孩子事儿真多,十个有八个不肯吃饭!”……“可不!十个有八个还是近视眼呢!”(《读者》·《1755 中国的“小皇帝”》)
使用泛化后,如例(9),“可不(是)”在语篇中具有承接上下文的语篇功能。
(9)“我可不是山穷水尽才到这儿来的!”她说话够冲的。可不,她不到三十,看上去还要年轻些,长长的浓密的头发,脸上也很有些动人的地方。……(《读者》合订本)
(二)应用中的构式
除被词典收录的已固化下来的“可不”“可不是”,在实际使用中构式有多种变式。
1.附加语气词
受构式的句法来源影响,有时还保留着语气词,这些语气词从“吗”,到疑问语气弱化为“嘛”,最后变为“么”。少量应用是语气词还有“啊”“呢”。
1)可不是+语气词
(10)“嫂子,你是来‘探监的吧?”她说:“可不是吗,都20多天了,你看他头发长的像劳改犯一样。”(新华社2001年5月份新闻报道)
(11)你看,眼睛瞪着,太阳穴鼓着,胸脯儿腆着,这仿佛要唱《武松打虎》似的。”我一瞧可不是嘛!(《中国传统相声大全》)
(12)春儿笑着,“我这么大了,还是没有主儿的人呢!”“可不是么!”老人说,“没有个依靠呀。人总得有个亲人,知冷知热的人。”(孙犁《风云初记》)
(13)“我倒是很想看看这位堂兄究竟是什么个样子。你呢,妈?”麦拉问母亲说。“可不是啊。我真巴不得他能不辜负你爸爸对他如此厚望。要不然,会叫他伤心的。”(翻译作品《美国悲剧》)
(14)……牧民们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断崖下。一看,可不是呢,一头死狼都没有!汉斯抬头望望高高的陡壁,五六十丈高都不止哪!这么摔下来怎么会不死呢?
孙磊(2012)描写到,“可不是”的相关格式包括“可不是的”。助词“的”在构式后增加了确认及肯定强调的情感态度,其后也可添加语气词。如:
(15)三少爷说:“这一点像我爷爷,我爷爷是个戏迷,……我从3岁起就跟着爷爷四处看戏,这就染上了戏瘾,后……”
女人取笑说:“可不是的么,娶媳妇耽误不了你睡觉,可一听戏文就醒了……”(尤凤伟《石门绝唱》)
(2)可不+语气词
(16)“练功还会出事故?”我说:“可不吗。听说天津一个剧团里,演哮夭大的演员翻跟斗,不小心摔下来,把脖子戳进去了……”(权延赤《红墙内外》)
(17)卖甲鱼的也说:“可不么,说实在的,二百我都不要。”(李颖《卖驴》)
(18)何应元赞许地说:“是。这层是你看得到。看样子,阿义不是个创业的人。只要他能够守成,也就好了。”
何守仁说:“可不呢!怕是怕他连守成也守不住呵!”(欧阳山《苦斗》)
“可不”与“可不是”相比,前者在形式上与构式的始源结构即反问句式距相差较远,因此附着语气词的情况较少。
2.与“咋的”“怎(么)的”搭配使用
口语中,“可不”与“可不是”经常与“咋的”搭配使用,少量与“怎的”搭配,“的”在书面语中也作“地”(dì),甚至在网络语言中写作“滴”。这种表达具有方言口语性质。
(19)萧队长吃惊地问道:“头年他还叫工夫薅草?”
刘桂兰说:“可不是咋的?一根垄那么老长,一垧地那么老大。(周立波《暴风骤雨》)
(20)“瞧这孩子,额头宽的,跟他爹一个模样!”
“可不咋地!眼睛没睁开都能看得出双眼皮大眼睛,……”(六六《双面胶》)
在现代汉语中,“可不(是)”与“怎么/的”搭配比较少见。如:
(21)西门庆道:“……李大姐那边请你和他下盘棋儿,只顾等你不去了。”李瓶儿道:“姐姐,可不怎的?我那屋里摆下棋子了。”(兰陵笑笑生《金瓶梅》)
(22)狄婆子道:“你说我今年多大年纪?我的生日是几时?”姑子说:“你今年五十七岁。……”狄婆子说:“可不是怎么!你怎么就都晓得?”(《醒世姻缘传》)
除以上形式,冯春田(2002)分析在《醒世姻缘传》中有表示肯定或赞同的“可不是怎么”或“可不是+谓词+怎么”“可不+怎(仔)么”“可不怎的”及在现代山东方言中的“可不是怎么(咋的)”等形式。
3.与“那”应答搭配
口语中“那”常与“可不”搭配,很少与“可不是”搭配,与“可不是”搭配时,后面一半要出现语气词,对引发应答的句子做出评价、判断,表明态度、观点等。
1)那可不
(23)慕容嫣:有话语权很了不起吗?
李大嘴:那可不,只要是政策允许,想说啥说啥……(宁财神《武林外传》)
2)那可不咋地
该类表达还未出现在目前语料库中,在网络语言中有使用情况,口语色彩较浓厚。如:
(24)19楼:下回买啥东西,自己拿不准或者不太了解,可要先问问清楚啊!……然后再下手啊!这样才能让咱辛苦挣得钱不白花啊!
20楼:那可不咋地,这是教训,……。(网络语料/网页/百度贴吧)
3)那可不(是)吗/么
(25)郭:那个年头演员是下九流啊
……
张:那可不是么(郭德纲、张文顺《论五十年相声之现状》)
“可不(是)”类构式在以上例句表示对上句观点的赞同等,捧哏的应和作用通过“可不(是)”类构式表现出来。
三、“可不(是)”话语标记功能与来源
(一)“可不(是)”的功能分析
1.应答功能
应答指的是在对话语境中,说话人对对方提出的观点做出回应,或对对方提出的问题进行回答,应答多发生在不同的说话者掌控的两个话轮中。“可不(是)”在长期的使用中演变为一个应答标记,其应答功能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1)表赞同。说话人完全赞同对话者提出的观点、看法,如例(6),说话人也可以继表赞同之后引出自己关于该话题的进一步的解释证明、补充言论等,如例(7)、例(10)、例(15)。
2)肯定应答。当对方提出一个问句,说话人对该疑问进行肯定性的回答,如例(5)中“可不(是)”类构式都是肯定性回答,相当于“是的”。但二者又有一定的区别,例(5)说话人明知故问,说话人采用这种形式试图从应答者那里得到对自己言论的确定。应答者采用应答标记,表明他接受了预设作用,在语用推理中推知了对方的目的,因此给出肯定性应答,使其信息得到确认。
在基础性的应答功能之上,在具体语言实际中,“可不(是)”还有具體的语用功能,张先亮(2011)把对话功能细化为确认功能、知晓功能、应酬功能、转化话题功能、信道功能等。孙磊(2012)分析“可不是”的语用功能有反馈功能、礼貌功能、反语功能、抢夺话轮功能、感叹功能,其中礼貌功能及反语功能与张先亮(2011)所讨论的有应酬功能有交叉之处。
2.语篇功能
张先亮(2011)认为在语篇中,“可不是”具有强化肯定、提醒注意以及语段链功能。孙磊(2012)将“可不是”的语篇功能更细致地分为承上启下、停顿追补以及收束功能,承上启下功能又细分了多种逻辑关系。“可不(是)”在对话语境中起到了连贯对话性语篇的功能,使对话保持在同一话题域内展开。构式出现在陈述性语篇当中,发挥了语篇链接功能,起到承上启下的连接作用以及发语功能。此时,说话人或作者在陈说自己的观点时,为了强调自己进行自我肯定,然后顺承自己的话继续发表言论,如例(14)。
3.言者情感与态度标记功能
说话人在应答时传递出说话人的情感语气色彩,属于情绪性应答。具体情感类型有:
1)强烈肯定。受构式来源结构影响,“可不(是)”类应答构式多以问句形式出现,比一般的肯定表达方式要强烈,增强了说话人的断言力度。如:
(26)李民魁说:“是呀。魔障虽多,却都比不上共产党。”张子豪同声相应地说:“可不!现在军队将领里面,都知道‘一个党、一个主义的真理!”(欧阳山《三家巷》)
例(26)中张子豪的应答比李民魁的应答要强烈得多,在书面语上表现出了标点符号使用的不同。
2)鄙夷、讽刺。人们常用正话反说或反话正说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观点,即反语,同时带有讽刺、鄙夷的语气,对当前对话局势氛围起到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等负面作用。如:
(27)当下她首先发议论道:“……是我年纪大些,别人不要我罢了。如果何家要我,我宁愿嫁给那疯子!有名有分,一辈子穿金戴银,我怕什么?”最狡诈的使妈阿财挤挤眼睛说:“可不!这正是:有人辞官不愿做,有人漏夜赶科场呢!”(欧阳山《苦斗》)
例(27)中,构式的使用比一般应答语多出语气表征,从构式的后段成分更可看出,说话人带有的嘲讽、鄙夷的情感色彩。
3)表佩服、赞叹。如例(28)义心在同意侯刚烈的观点之时,同时流露出自己的赞叹之情。
(28)侯刚烈一边走一边赞叹:“难怪人家都说龙是喜欢敛财的一族,……”
义心听了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的同时,也是不住的赞叹:“可不是吗?这水晶宫不愧是仙家福地。……别说看了,我连听都没听说过。”(网络小说《补道》)
4)感叹。如例(29)说话人感叹对方所说的确实不易,在书面语中用感叹号表示强烈的感叹。
(29)“到上海第二天就见我们,真不易!”——“那可不!”
5)惊讶、欣喜。结合语境,例(30)中说话人充满高兴、惊喜之情。
(30)“我看见了一条小尾巴!”仙坡说。“哎哟!可不是吗!一个小猴,在椰子下面藏着哪!小猴——!小猴——!快来吃花生!”(老舍《小坡的生日》)
6)玩笑类。例(31)说话人开玩笑地接受赞同了对方观点,剧本里还伴随着笑的动作提示。
(31)文:(喘息着在水中游泳)真是笑话,自己家里,都会迷了方向。
芳:你还嫌这屋子太小,屋子再大些,不更要迷咱了?
丈:(勉强哈哈笑着)可不是!真是笑话……。
芳:幸亏我在这儿,要是你一个人淹死了都没人知道。(张爱玲《情场如战场》)
7)自夸、骄傲类。如例(32)说话人很骄傲地应答,尤其“那可不”带有的骄傲,自夸的语气更加强烈与明显。
(32)“哇!好美味的鸡腿还有鸡翅!”我赞叹道。“那可不,我爸以前还当过厨师呢。”她得意地笑了笑。(网络文章)
此外,构式还可以附着说话人无奈的情感语气。如:
(33)我二大爷说:“嫂子,你这孩子有病呀?”“唉!可不是嘛!病了一个多月啦!吃点奶就吐呀!”(《中国传统相声大全》)
(二)“可不(是)”的来源与形成机制
话语标记“可不(是)”的来源,有两种分析,一种认为“可不”来源于词汇化发展路径,陈秀清和张凯(2010)、孙利萍(2011)等的历时考察认为“可不是”词汇化为一个词,是在清代后期。“可不(是)”来源于反问句,这是前人共同的研究事实,“可不”的词汇化机制包括句法条件、语用环境、重新分析、高频使用等。另一观点认为,“可不(是)”是语法化的结果,这类问题分析得比较少。石毓智、李讷(2001)认为语法化是新兴语法手段的历时发展过程,主要包括语法标记和语法结构两大类。我们认为,语法化与词汇化是在同一歷时进程中的两个不同层面的发展轨迹,属于不同角度的分析。词汇化分析的是“可不(是)”如何从结构发展为词,而语法化则是要分析“可不(是)”如何从一个句法形式逐渐带有了表示应答语肯定的功能,并成为一种应答标记。也就是说,语法化是从功能的角度对“可不是”进行的历时分析,“可不(是)”的语法化经历了同词汇化一样的发展机制。
用于陈述句中的“可不(是)”在重新分析前,“可不(是)”作为短语,通常在句内作谓语,前可有主语,后可带宾语,可将其码化为:“X可不(是)Y”,这种判断命题为话语标记“可不(是)”表示肯定性评价提供了句法上的便利条件。此时,短语内部的各成分意义实在,副词“可”表示对“不是”表达的否定判断的强调。当在对话语境中,说话人可直接用“可不是”对对话人的观点进行否定,我们可将其码化为没有主语与宾语的陈述性否定判断表达“可不是”。如:
(34)袭人道:“你别动了,有些发烧了。”宝玉道:“可不是。”袭人道:“这是怎么说呢!”宝玉道:“不怕,是我心烦的原故。你别吵嚷,省得老爷知道了,必说我装病逃学,不然怎么病的这样巧。(曹雪芹《红楼梦》)
例(34)中宝玉否定袭人的观点,说自己没发烧,后面在袭人追问之后进一步解释说自己是心烦。文中的“可不是”是表示强烈的否定义。
当否定性的判断“X可不(是)Y”“可不是”进入反问句,其后常跟语气词“吗”或其变体形式“嘛”“么”等,其后常跟后段成分,对“可不(是)吗”所判断的观点的进一步解释说明,码化为“X可不(是)Y吗?/可不(是)吗?S”。受到语境的烘托,“可不(是)”带有了肯定、赞同的意义,如例(35)中,“可不是顶特别吗?”意思是说“十分特别”。
(35)据说那位小王爷曾经和一名狐仙幻化的女子,发生过一段爱情故事,大概就像聊斋之类的奇遇吧。所以,它工细不说,还有这么一番典故,可不是顶特别吗?”(琼瑶《鬼丈夫》)
语气词省略后,“可不是”承载了“X可不(是)Y吗?/可不(是)吗?S”整体的肯定性评价功能。
综上,我们将“可不是”形成的历程分析为三个阶段:
X可不是Y/可不是→X可不(是)Y吗?/可不(是)吗?S。→可不(是)
在第一阶段,“可不(是)”表达说话人对命题否定的态度,此处“可不是”是句内句法层面的谓语;在第二阶段,进入反问句的“可不(是)吗”的意义转向肯定,后段成分S对前面的判定进一步解释说明,促使“可不(是)”的功能发生转化,产生评价意义。经过语料调查,起初进入反问句中的多是完整的句法形式“X可不(是)Y吗?”,后期主宾成分逐渐脱落。没有主宾语成分的“可不(是)”取消了句子内主谓的界限,反问句中“吗”的使用,使言者肯定性评价的语气得到强化。到第三阶段,处于对话语境中的“可不(是)”继承了第二阶段的语用功能,形成了应答型的肯定性话语标记。“可不(是)”话语标记功能与反问句中的“可不(是)”的功能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可不是”发展变化的三个阶段,经历了分离性的变化,但话语标记的肯定应答功能仍受到了原句法基础中命题判断的影响。
句法形式:X可不是Y>可不(是)
作用对象:判定命题>话语标记
句法作用:句内成分>句子
功能:否定判断命题>肯定性评价情态
在对话语境中的顺承关系中应用“可不(是)”表达肯定性的评价,在同一个量向上对某一事物持进一步的认同观点,并将问题逐渐引向深入,在语境中S与上文形成了更明显的递进及解说说明的逻辑关系。“层层推进”是对话策略的一种,是一种重要的行事策略,促进对话交际话轮的转换,也促进话题的延续,“可不(是)”就形成了篇章内部的人际互动。“可”作为强调性的副詞及反问语气的强化作用,使得话语标记成为强调性的肯定话语标记。
四、“可不(是)”的主观性与主观化
(一)共时层的主观性及主观性的构建与识解
“可不(是)”包括话语功能、语篇功能在内的语用功能是语言主观性作用的结果。“可不(是)”在做出应答或语篇衔接时,其标记的判断与肯定的言语行为,传递出说话人的情感语气色彩,属于情绪性应答,带有言者的主观性,此时说话人的情感关注的是命题本身,并反映话语环境中言者对谈论话题的情感态度,言者的视角及言者的角色地位。一般来说,说话人从自身视角出发,对另一方的观点进行肯定性的应答,并通过语气表达言者的多种类型的情感,有赞美、夸赞、等“褒扬”类的情感态度,也有带有尖酸刻薄意味的“讽刺”类情感态度。无论是何种类型的情感,言者与话题的引发者处于同一观察视角,与对话者的视角是平等的关系。
构式在言语交际中也表现出一定的交互主观性,构式的主观性着眼于话语内容,交互主观性看重的是人际互动。听话人作为交际的另一方,在提出一种观点之后,希望得到赞同与肯定,“可不(是)”表达了对听话人的期望的回应,尤其“那可不”类中的“那”给予了对方观点一定的权威性,从而体现出了说话人对听话人的“自我”关注。说话者或作者运用“可不(是)”类构式在对话语境中表肯定,会激活两个心理空间,如下图所示。
“可不(是)”出现的典型句法环境是对话语境,对话框架必然会要求对听话人给予一定的关照,听说双方必须在良好的互动关系中才能保证交际的顺利进行。
(二)历时层的主观化
主观性随着历时的演变固化下来的过程就是主观化,在这个过程中,构式“可不(是)”不再是句法层面的强调性否定,其意义越来越依赖人的主观情感与态度,导致主观情感态度的意义强于构式的要素意义,这是句法语义到语用功能的转变。“可不(是)”在历时的主观化同时经历了两条发展轨迹,分别词汇化和语法化,其语法化的历程如第二部分所述,其过程中受到了重新分析、语境渲染等机制的影响。
五、结语
“可不(是)”从反问结构发展为有标记的肯定应答语,发展过程经历了这样一个发展序列:从含有否定词的表否定的反问形式,到表肯定的反问句形式,再到脱离反问形式的赞成他人观点、肯定之义,最后成为话语标记。反问句式否定表示肯定的句式意义逐渐固化在构式中,“可不是”在始源结构反问形式中占主导形式,在口语中表肯定的“是”逐渐脱落,“可不”逐渐形成。语法化的结果是“可不(是)”成为话语标记,不仅仅是句法形式上的肯定,而是具有元语言的性质,其对对方态度观点的肯定并不会影响其命题的真值。构式的主观化序列是从表命题意义到反问表模糊的肯定义的言谈功能,再到通过反问直接而强烈地反应出说话人的主观态度,最后到话语标记。主观性随着“可不(是)”语法化的过程不断加深,最后固化成为一个主观性构式。
注释:
①本文语料来自北京大学CCL语料库及少量网页,部分语料有省略情况。
②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737.
参考文献:
[1]冯春田.《醒世姻缘传》与现代山东方言的“可不”类句式[J].古汉语研究,2002,(2).
[2]于宝娟.论话语标记语“这不”“可不”[J].修辞学习,20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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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张田田.“可不是”的固化历程及相关问题[J].求索,2011,(10).
[6]孙丽萍.答语标记“可不是”的词汇化及其形成机制[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1).
[7]孙磊.话语标记“可不是”的话语功能分析[D].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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