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律与行业管理结合——英国传媒业如何治理虚假新闻

□ 本刊特派记者 吴长伟

虚假新闻在西方传媒业并不鲜见，以英国为例，尽管有明确的职业守则和媒体管理规定，但假新闻仍有市场，并且有时集中爆发。对于假新闻，英国传媒界以自律和行业管理为主，只有少数严重侵犯个人权利的假新闻才会被诉至法庭。

严肃媒体和小报对待假新闻的态度不一

英国传媒业发达，全国有1200多家报纸和超过10000家杂志，广播电视地面频道和卫星频道加起来超过500个，由于竞争激烈，各家媒体在市场中处的位置不同，英国媒体对待假新闻的态度也不尽相同。以报纸为例，有10份日报和11份星期天报可被称为全国性报纸，发行量占到全部报纸发行的70%。全国性报纸又分成严肃大报（quality papers）和通俗小报（tabloid）两种，严肃大报以《泰晤士报》《卫报》为代表，通俗小报以《太阳报》为首。对于小报来说，假新闻也是新闻竞争的一种手段，小报的假新闻主要集中在娱乐和体育新闻方面，为追求新闻轰动效应，吸引读者眼球，小报经常爆出各种耸人听闻的消息。面对假新闻，大众也大多以娱乐态度来接受，由此甚至衍生出英国媒体愚人节假新闻的传统，每年4月1日英国媒体上的新闻有很多都是愚人的假新闻，形成一种文化现象。

小报虽因假新闻而麻烦不断，但也同时赚取了大量关注，往往越是官司缠身，越是吸引眼球，得到的利润远远超过赔偿的损失，《太阳报》就是在各种诽谤案缠身的情况下很快成为英国最畅销的报纸。

英国的严肃大报与小报在新闻报道内容的价值取向上有所差异，严肃大报的报道集中在时政、经济、文化、体育等领域，媒体在受众心目中具有相应声誉，一旦出现假新闻，对社会、对媒体自身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因此大报在对待虚假新闻问题上相对要好很多。但由于市场竞争的发展和读者环境、媒体环境的变化，大报与小报的区别也在减少，大报开始出现小报化趋势，因此假新闻也有所冒头。

尽管违背职业规范，假新闻仍难杜绝

真实是新闻的生命，英国新闻业也高度认同新闻要准确真实的职业规范。英国全国记者协会（NUJ）的《行为守则》指出，记者要力争确保信息传播的真实、准确、公正，并且要尽全力更正有害错误。英国记协的行为守则自1936年来一直是英国和爱尔兰新闻业的主要原则。但尽管违背职业操守，假新闻仍难杜绝，因为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下有着假新闻生长的空间。

1.利益驱使，让一些新闻从业者和媒体无视新闻规范。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小报成为虚假新闻重灾区。2006年《世界新闻》一名记者为获取当时英格兰队主教练埃里克松的大新闻，假冒中东酋长骗取其信任，最后写出7个版的长篇报道，尽管该报因失实报道被法庭判为诽谤，但是埃里克松个人形象一落千丈，被迫下课走人。

2.拼抢新闻，忽视了新闻真实性要素。媒体在缺少核实的情况下抢发新闻是造成虚假新闻的一个因素。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路透社就曾将《中国体操女队无缘决赛》的假新闻放在其英文网站上。记者在未经核实的情况下抢先发出稿件，称东道主中国队失去进入决赛的机会。在发现是假新闻后，路透社在网站上删除此稿，并发表声明致歉。

3.社会原因，媒体娱乐化发展使假新闻有生存土壤。英国的愚人节假新闻已成固定内容，虽然一些媒体在第二天或第三天也会给予解释，但玩笑开得越来越大，从英国财政大臣买彩票到法国总统手术增高，以至于一些媒体人在做日常新闻时也抱着娱乐的态度，去年BBC就发生过一个主持人在节目中宣称英国女王“驾崩”的消息，结果引发了各界的批评。

治理假新闻，主要靠自律与行业管理

对于假新闻的治理，在英国主要依靠自律和行业管理，虽然也有通过法律手段来对付假新闻的，但英国没有《新闻法》，对报纸内容管理缺少法律制约，而且走法律程序费时费力，像布拉德·皮特诉《世界新闻》历时近半年，而埃尔顿·约翰告《太阳报》则花了两年时间，所以靠法律制约假新闻还有些力不从心。

1．媒体自律是治理假新闻的基础。只有媒体认识到假新闻对自身声誉，对公信力的伤害，才会从根本上去防止假新闻的发生，建立假新闻的预防与惩戒机制。英国一些在世界上享有声誉的主流媒体，如《泰晤士报》《卫报》、BBC、路透社等，在保障新闻真实性、防止假新闻方面都有很多好的制度。

路透社《采编人员手册》强调：“在我们的报道中，准确性高于一切”。BBC在新闻规范中承诺：正确比速度更重要。《卫报》编辑守则明确提出，尽快更正重要错误是《卫报》的一项政策。针对互联网环境下信息传播缺少核实，容易滋生虚假新闻的特点，一些严肃媒体也专门做出规定。路透社《网络报道守则》指出：“一刻也不能丧失判断能力。……作为路透记者，如果你转发/共享的内容最后被证明是不真实的，……就会损害你个人和路透的声誉”。BBC则要求记者不能轻信互联网上的任何资料。

《卫报》在对报纸运作自律管理方面有着典型做法，《卫报》设有“读者编辑”，读者编辑是报纸的内部监察员，主要受理读者意见和申述，代表读者监督报纸运作。读者编辑的电话号码和电子邮件、邮箱地址每天刊登在报纸上，他们接收读者的监督和意见，转给记者、编辑；同时，负责报纸每天的“更正与澄清”专栏，为报纸每周刊出的专栏“开门”供稿，讨论读者投诉和其他一些涉及报纸质量的问题。《卫报》编辑守则明确提出，记者有责任与读者编辑合作，通报错误。所有申诉都必须通报给部门领导、主编或读者编辑。

2．依靠行业管理机构和行业组织加强对假新闻的监管。

英国对广播电视和报刊有着不同的管理制度，广播电视管理很严格，有多个机构进行不同媒体的监管。英国广播公司（BBC）是公共媒体，由BBC董事会负责管理，对于商业电台电视台，则由独立电视委员会（ITC）负责，而通信管理局（OFCOM）管的范围更大，OFCOM是依据英国《2003年通信法》成立的融合性的通信管制机构，负责英国电信、广播、电视的市场竞争与监管。由此，英国的广播电视在内容管理上有着详细而严格的规范，一旦出现假新闻，经过查实后通常是媒体道歉，当事者走人，乃至媒体被罚款。像BBC就曾经因为一个儿童节目在比赛的电话投票中作弊，被判罚款5万英镑。

和广播电视相比，英国报纸并没有专门的管理机构进行监督。对于假新闻，可以向两个行业组织投诉：报刊投诉委员会（PCC）和全国记者协会（NUJ）的道德委员会。PCC作为报刊业的自律组织，是英国报业的全国性新闻仲裁机构，主要任务是处理公众对英国报刊内容的投诉。PCC受理投诉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准确性。PCC的裁决以调解为主，对当事方并不作经济惩罚，但犯错报刊需在显著位置刊登裁决全文。英国绝大多数报纸都要接受PCC的监督，小报也不例外，对于一些出格的假新闻，小报也不得不更正道歉。像去年12月9日《太阳报》头版有关基地组织威胁的报道被认定是假新闻，在PCC的监督下，《太阳报》随后不得不在二版进行道歉。NUJ道德委员会的工作则主要是对记者进行教育。

英国最新《编辑守则》关于新闻准确性的规定

英国报刊投诉委员会（press complaints commission）2011年1月最新批准的《编辑守则》（Editors’ Code of Practice）中关于新闻准确性的规定：

1．报刊业必须注意不得出版错误的、误导的或者歪曲的信息，包括图片。

2．一旦发现重大差错、误导性的陈述或者歪曲报道，必须在应有的突出位置尽快给予更正，并且做出适当的道歉。在涉及委员会的情况下，突出的位置应预先得到报刊投诉委员会的认可。

3．报刊业在拥有表达自由的同时，必须清楚地区别评论、猜测以及事实。

4．当一份出版物是诽谤案的一方时，它必须公正、准确地报道案件结果，除非另有经过协商解决的规定，或者发表了经过协议的声明。